我虽然在北方已经住了60多年，但是忘不了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对西湖更是情有独钟。我第一次到杭州还是40年以前，1959年利用寒假陪夫人到杭州探亲，一下子被西湖的秀美所吸引。那时还没有现在修饰得豪华美丽，但更觉得素雅宁静，正如苏东坡所写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如果说今天的西湖是浓抹的话，那么40年前的西湖就是淡妆了。那时，雇一叶小舟，在湖上喝茶赏景，湖光山色，尽收眼底。那种惬意，难以用笔墨形容。回想起明末袁宏道的《初至西湖记》中所描写的：

……茶毕，即棹小舟入湖。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才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此时欲下一语描写不得，大约如东阿王梦中初遇洛神时也。

洛神我没有梦见过，西湖之美却是在现实中。近些年来每年秋天都要到杭州小住几天。虽然并非无事闲游，但也总是要忙里偷闲，到西湖去转几圈。20世纪60年代到西湖，总是雇舟弋游，船到三潭印月，或湖心亭，总会弃船登岛，犹如步入仙境。现在到西湖，已没有那时的清静雅趣，到处人潮鼎沸，三潭印月、湖心亭等岛上更是摩肩接踵，容不得人在那里闲步，船价又贵，干脆自力更生，充分利用“11路”（双腿），既欣赏了风景，又锻炼了身体。

今天的西湖，已不是淡妆清抹，而是艳妆浓抹了，四周树木花草郁郁葱葱，修饰得整齐美观，各色鲜花盛开，四季如春。过去西湖一圈走不通，现在已经可以打通关了。湖滨路建成了供市民闲庭信步的公园；新开辟了里西湖，建成了杨公堤公园，给西湖又增加了几分景色。

我喜欢在湖边散步，那可以用手捞着的湖水，好像一大盆清水放在你的脚边，人与水有一种亲近感。我与老伴常常从早上九点开始，沿着西湖，漫步在草坪森林之中，边走边聊，有时回顾往事，有时妄评时事，不知不觉会走到下午三四点钟，差不多走完一圈。这时才想起，饥肠辘辘，该进餐了。找一个小饭馆，一碗汤面，一碟小菜，比什么盛宴都舒适。

夜晚的西湖，20世纪60年代时，像沉睡着的西子，万籁俱寂，只听得簌簌风声，吹得阵阵花香。今天夜晚的西湖已经如盛装的少女，湖周围万紫千红的霓虹灯照映得湖水潾潾如镜，湖边的茶楼酒吧“隐隐笙歌处处随”。西湖的变化反映了时代的变迁。昔日恬静的西湖，现在变成了旅游胜地、上海的后花园。一到节假日，人挨人，车挨车，多了几分喧闹，少了几分宁静。但西湖毕竟是西湖，淡妆浓抹总相宜，无论是人多人少，总可以欣赏到美丽的湖光山色。

西湖的美还美在她躺在周围群山的怀抱之中。北面有葛岑，西面有北高峰、南高峰，南面有玉皇山、凤凰山。山虽不高，但它们衬托着西湖，使西湖既有山又有水，山水相映。

我们也喜欢爬山，每年到西湖，除了环湖散步外，总要去爬爬山。20世纪60年代爬山，一口气就上了北高峰、玉皇山。现在年纪大了，爬上玉皇山都要在中间小憩多次。前年他们用汽车把我们送上半山腰，再往上爬，其趣味就大不如前了。但我们坚持让车回去，自己下山，而且从玉皇山转到凤凰山。这条线路，一般游客不会来，所以游人稀少，比较清静。周围山林带着几分野趣，另有一番风韵。我们一面欣赏西湖秋色，一面闲聊生活琐事，不知不觉到了万松书院。下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虽然有点感到疲劳，但心情却十分舒畅。

每次到西湖，忘不了要到孤山走一趟。由断桥上白堤，两边景色无限。20世纪60年代白堤北面的里西湖是不开放的，种满荷花。现在已经开放，有各种新式游船，是供年轻父母带着孩童玩耍的。走过白堤就到了“平湖秋月”，再过去就是浙江省博物馆，是90年代新建的。博物馆免费开放，而且开全国博物馆免费之先。我非常赞赏杭州之举，曾为此写了随笔《浙江省博物馆免费开放有感》一文。杭州余杭是良渚文化的发源地之一，博物馆里内容丰富。如要细细欣赏，一两天都不够。从博物馆出来绕过后山就到了西泠印社的后门。60年代到杭州，总要到西泠印社来走走，常常会买几块小石头。手指大小的鸡血石也就是几元钱，寿山青田石更是便宜。现在再到印社，只有欣赏的资格，却无购买的资本，不起眼的石块，动辄几千元、几万元。但即使不买什么，每次来西湖总要来西泠印社转一圈。也算是附庸风雅吧。

虽然近几年来每年都到西湖，但仍感到西湖玩不尽，游不完。

[1] 写于2009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