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出自蒲松龄《聊斋志异·阿宝》。著者在讲述完痴人孙子楚和阿宝的爱情故事后,议论道:“异史氏曰:‘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虽然蒲松龄只是借此言总结性痴、情痴的孙子楚与富家女阿宝历经坎坷而终成眷属,同时又科场高中、功成名就的故事,但“书痴者文必工”,却是他自己人生感悟的写照,道出了普遍的哲理和读书与写作之间的内在规律。我愿就此展开,援笔为文。
所谓书痴,即痴迷读书的人。这些人对书的感情不是一般性迷恋,而是以书为友,嗜书如命,有的甚至如醉如痴,似狂若癫。清代的萧抡谓、袁枚是典型的书迷,他们一旦书不在手,便心中空空,百无聊赖,甚至有负疚之感,所谓“一日不读书,如做负心事”。黄山谷也说自己,一日不读书,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陆游也是典型的书痴,他十三四岁时,“偶尔见藤**有陶渊明诗,因取读之,欣然会心。日且暮,家人呼食,读诗方乐,至夜,卒不就食”。宋代杨万里“不是老夫朝不食,半山绝句当早餐”,把读王安石的绝句当成了早餐。现代著名文学家郁达夫一生爱书,忠贞不贰,曾赋诗曰:“来生缘分如能结,烛影刀声又若何。”
书痴者为何文必工呢?这是因为读与写是内在关联、有机生成的。写需要读内化吸收,不然,就无从可写;读是一种内化的过程,为外化的写做好倾吐应用的积淀和准备。也有人将读比作“吸”(积淀),将写(创生)比作“呼”,读写的奥妙全在“呼吸”之间。但读书的人多了去了,未必能达到“文必工”的境界,这就关涉“痴”和读的多少及程度的问题。
从程度上看,痴者,读得透者也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嗜书,是因为他们“入乎其里”,读出了味道,读懂了真谛。他们读书“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故能“就其深”。曹雪芹说:“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在读而不解其味的群体中,书痴的人是不在其列的。恰恰相反,他们都是因其“解味”,才痴迷投入、欲罢不能的。
从数量上看,痴者,读得多者也
书痴者,废寝忘食,把别人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拿来读书,自然比别人读得多。而多,博观厚积就能构成写的资源,形成“薄发”优势和“愈佳”之效,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积多则神”的道理。积累一多,眼界的宽度、透视的远度、知识的广度、超越的气度就不一样了。写作起来,就能得心应手,取之左右而逢其源。
从效能上看,痴者,读有所悟者也
既读得多,又读得深,有比较,有感悟,人自然就有了写作表达的欲望和需要,有了一种强烈的外化冲动,如同水满则溢那样自然。读得既多且深又熟,文章的文法、路子了然于胸,烂熟于心,必然走笔从容,行文老道。如清人唐彪所言:“读之至熟,阅之至细,则彼之气机,皆我之气机,彼之句调,皆我之句调,笔一举而皆趋赴矣。”这就是“文必工”的道理所在。
文工者读愈痴。写作是一种创造性的活动,它是比读书更让人痴迷的一种技能性、智慧性劳动。读书为写作奠基,写作升华了读书。特级教师窦桂梅说:“语言是开出来的、看得见的心灵之花。”写作是挖掘自己的心灵,静待花开的过程。文章是由文字的花瓣组合而成的,写作就是让灵魂之花绽放的过程。当书痴者写出自己的文章,他们会有一种创造的快感,一种自恃的骄矜自得。那种创造的愉悦充盈全身,令人喜不自胜。因为那是他们自己思想孕育的成果,心灵绽放的花朵。但他们懂得感恩读书,他们明白:是书中的知识滋养了他们,书中的思想成全了他们,书中的营养哺育了他们,才使他们读出了自己的东西。这样的认知会使他们对读书更加神往、青睐、热爱,更加投入、痴迷、专一,从而形成读与写的良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