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静观风云,洞察秋毫
每个人都不免有私心,这是不分地位不分对象的。但是面对权势和利益的**,在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且前景不明的情况下,如果一味前进,就有可能造成欲速则不达的后果。
中国历史上因功高震主而惹上杀身之祸的事件屡见不鲜,没有帝王不在乎自己的皇位,因为在乎所以忌讳,所以一些功臣总是想方设法表明自己没有政治野心。
1.清王朝的“君为臣纲”
清朝以满洲贵族起家,联合蒙古贵族,对人数众多的汉人实行统治。鉴于唐末藩镇割据和历代权臣篡位的教训,自宋以来的历代统治者都采取种种办法限制地方政府的权力,防止地方大吏拥兵自立,对抗中央。
清王朝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而建立起来的一代政权,虽采取一些措施,如实行中央六部堂官旗员与汉员缺额对等,地方官旗员与汉员参用,吸收一部分汉族士绅参加满洲贵族为主的各级政权,但满汉藩篱坚固,民族歧视明显。这无疑会对清朝统治者产生不利影响,然而,这又是清王朝对待汉族官绅民众的根本方针,绝对不可能改变。因为满洲贵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使旗人凌驾于汉人之上,给他种种特权和恩惠,才能增加本民族内部的凝聚力,达到利用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目的,借以保持其在中原的统治地位。
清朝统治者为了达到既能保持其特权地位,又能模糊汉人民族意识的目的,取得一箭双雕的效果,在采用哪一学派的思想作为本王朝的统治思想方面做了认真的选择。
由于程朱理学特别注重伦理道德,将三纲五常强调到空前未有的高度,而其中作为纲中之纲的“君为臣纲”一条尤为适合满洲贵族的口味,所以几经审慎地考虑,决定采用程朱理学作为他们对全国官绅民众实行思想统治的主要工具。正是出于这一原因,清初的几代帝王都采取种种措施,极力推崇和倡导程朱理学,尤其大讲三纲五常中的君为臣纲,以保证汉族地主阶级对清王朝的忠心。
清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以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出于种种原因,对地方大吏尤为加意防范。他们把各省的兵、政、财、人及司法各权分开,地方官员各负专责,相互牵制,谁也不能大权独揽。
就兵权而论,清朝的主要武装是八旗与绿营,无论驻扎京师抑或分驻各地,兵权实际上都掌握在皇帝手里。他们在内心对汉族总是有一种戒备心理、猜忌心理,是从不信任的,所以尽管曾国藩对清政府卖力甚大,但清政府在起初并未给他以实权,还得不到粮饷供应,地位十分不利。后来迫于形势,才不得已将四省军务交其节制。曾国藩势力壮大了,却也犯了清统治者的大忌。
2.曾国藩曲意示忠
在攻克天京之后,曾国藩之势力如日中天,广收利权,遍保部下,一时朝野之官多出其门,咸丰皇帝对于曾国藩是一面高兴,一面忧虑。据说曾国藩光复武汉以后,咸丰帝说:“想不到曾国藩以一儒生,竟能做成一番大事。”当时,咸丰帝身边的位大臣当即说道:“曾国藩以侍郎之职开缺,丁忧在籍,与一乡绅无异,自古英雄起于草莽间里之间,岂不令人担忧吗?”听了这话,咸丰帝皱紧眉头,沉吟良久,慨然叹道:“去了半个洪秀全,来了一个曾国藩!”看来如果曾氏不急流勇退,其灾难是很难避免的。
自从进军雨花台以来,曾国藩兄弟迅速扩军,曾国荃所统由二万余人增至五万人,曾国藩指挥的部队由几万人扩大为12万人,除赣、皖厘金和数省协饷外,增辟粤厘和湖南东征厘金,这就使清政府不能不渐生疑惧,感到这对它是一种潜在威胁。湘军攻陷九沼洲,尤其苏、杭各城相继收复后,清政府的这种感觉与日俱憎,隐隐感到自己的最大威胁已不再是行将失败的太平天国,而是手握重兵、广揽利权的曾国藩了。
从这时起,清政府对曾国藩的态度就开始冷淡下来。其第一个表示,就是在曾国藩与沈葆桢争饷时,有意偏袒沈葆桢,裁抑曾国藩。与此同时,各省督抚也不像前几年那样对他热情支持了,江西争厘。他省协饷停解,就是明证。清政府知道,虽然湘军总数有30万人,仅曾国藩直接指挥的部队就有12万人,但内部派系复杂,各树一帜,他的嫡系部队亦不过只有曾国荃的五万之众。
所以,清政府就采取了两方面的措施:一方面迅速提拔和积极扶植曾国藩部下的湘军将领,使之与曾国藩地位相近,感情疏远,渐渐打破其从属关系,清政府对曾国藩的部下将领和幕僚,如已经死去的塔齐布、罗泽南、江忠源、胡林翼、李续宾、李续宜和当时尚在的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杨载福、刘长佑等都实行拉拢和扶植政策,使他们渐渐与曾国藩分庭抗礼,甚至互相不和,以便于控制和利用。而对于曾国藩的胞弟曾国荃则恰恰相反。
1863年5月曾国荃升任浙江巡抚之职后,虽仍在雨花台办理军务,未去杭州赴任,亦本属清政府的意旨,照例是可以单折奏事的。曾国藩遂让曾国荃自己上奏军情,以便攻陷天京后抢先报功。不料,奏折刚到立遭批驳。清政府以其尚未赴巡抚任,不准单折奏事,以后如有军务要事,仍报告曾国藩,由曾国藩奏报。曾国藩恐曾国荃心情抑郁,言词不逊,在奏折中惹出祸来,特派颇有见识的心腹幕僚赵烈文迅速赴雨花台大营,专门负责草拟章奏咨禀事项。曾国荃攻陷天京后,当天夜里就上奏报捷,满心以为会受几句赞扬,不料又挨当头一棒。上谕指责曾国荃破城之日晚间,不应立即返回雨花台大营,以致让千余太平军突围,语气相当严厉。幸好有人将李秀成捆送萧营,否则曾国荃更无法下台。
但是,清政府并不就此了结,而是步步进逼,揪住不放。数日之后,清政府又追查天京金银下落,令曾国藩迅速查清,报明户部,以备拨用。尤其严重的是,上谕中直接点了曾国荃的名,对他提出严重警告。意思是说,曾国藩兄弟如不知禁忌,就难以“永保勋名”、“长承恩眷”了。
历经宦海沉浮,曾国藩对于能决定他生杀予夺的最高统治者有四计:逆来顺受,以死效忠,缓施以时,委婉言求。总之避免正面冲突,旁敲侧击,以柔克刚,曲意示忠。这几招能使曾国藩在朝廷对他任用又怀疑、支持又削弱的夹缝中站住脚,频得实惠,步步高升。
二、高标处世,低调做人
低调是一种风度,高标是一种气魄。
做事开张,做人收敛,这一点是中庸思想中处世之道的核心。它不仅仅是体面生存和尊严立世的最重要根本,也是一个要做大事业者的最佳状态。同时,开张必须以收敛为基础,因为收敛可以使人能处顺境也能处逆境,既可深自收敛又可勇猛精进,这实在是一种最智慧最通达的处世之道。
为人收敛,不光是哲学上和个人修养上的一种体悟,更是避祸消灾的重要法门。在曾国藩的家书里曾提到过两个人,一个是嘉王赵颓,另一个是沈万三。这两个人的经历对比着看,一定是给了曾国藩很大的触动。
嘉王赵颓,是宋神宗的亲弟弟。他从小就好读古书,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人。他看到不平之事,就要发表言论,后来还数次上疏议论朝政,在当时很有影响,人们对他褒贬不一。这时,他的心腹劝他说:“您是天子的弟子,不好声色犬马,一心致力于典籍,这自然是好的品德。可是您多次议论朝政,皇帝和太后都会不安啊。”嘉王猛然醒悟。从此,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专门研究医书,并和他的部属成天忙于研究药方。朝廷后来专门下诏称赞他,还对他进行了褒奖。
沈万三的故事显然就悲惨得多了。
明朝时,沈万三是金陵巨富,虽王侯而不能及。朱元璋攻下金陵后,打算扩大外城,然而当时正值战乱,国库空虚,主管工程的大臣叫苦不迭,表示难以完成这个任务。
沈万三这时出面了,为了和朱元璋搞好关系,他表示愿意承担工程总费用的一半。他和政府方面同时开工,由于财大气粗,沈万三比朱元璋的官方工程队还早三天完成了任务。之后,朱元璋赐给他酒宴,慰劳他说:“古代有素衣天子,号曰素封(无官无爵而有资财的人),您就是这样的人啊。”其实朱元璋心里并不高兴,竟然比我的官方工程队还快,他对沈万三的富裕既厌恶又嫉恨。
而当时,沈万三有一块田地,正靠近湖边,为了保护自己的田地不受水淹,他便在湖边新修了一道石堤。朱元璋讨厌他太富,而且连他这个皇帝也比不上他,于是太祖一点儿也没留情面,单独对他的田地抽税,每亩九斗十三升,赋税高得吓人。
其实,朱元璋心里早就想杀他了,只是一时找不到理由。忽然有一天,恰好沈万三用茅山石铺苏州街的街心,朱元璋这一下子可有了借口了———以茅山石为心,“茅心”者,“谋心”也,此乃叛逆之举。不由分说,朱元璋就给他定了一个谋反罪,杀了他,又查抄了他的家产,将其全部充公。
沈万三死得冤枉,他既没有犯法,而且还为皇帝出了力,反而被杀,你说可不可悲。这样的教训告诉我们,面对如此复杂纷纭的人世,聪明显得多么地可笑和幼稚,多么地不值一提。而在此时,“憨”、“拙”、“直”、“朴”这些本与聪明无缘的字眼,却会显露出一种闪光的高超智慧。
以史为鉴,以自己过去的经历为鉴。曾国藩在任两江总督之后,他变得更加稳重低调,更加“憨”、“拙”、“直”、“朴”,对待同僚及下属都注意处处谦让,甚至对手中的权力,他也常常辞让。
曾国藩升任两江总督后的声望已无人可比,长江水面上迎风招展的无不是“曾”字帅旗。作为亲率三四十万人马的湘军最高统帅,曾国藩却全然没有飞扬跋扈、洋洋自得之态,反而更加处处收敛,慎之又慎。从他给弟弟写的家书上看,那时的他不但没有踌躇满志,反而是充满了忧虑。他谆谆告诫弟弟说:
余家目下鼎盛之际,余忝窃将相,沅(曾国荃)所统近两万人,季(曾国葆)所统四五千人,近世似此者曾有几家?沅弟半年以来,七拜君恩,近世似弟者曾有几人?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吾家亦盈时矣。管子(管仲)云:斗斛满则人概之,人满则天概之。余谓天之概无形,仍假手于人以概之。霍氏盈满,魏相概之,宣帝概之;诸葛恪盈满,孙峻概之,吴主概之。待他人之来概而后悔之,则已晚矣。吾家方丰盈之际,不待天之来概、人之来概,吾与诸弟当设法先自概之。
曾国藩说:“吾家方丰盈之际,不待天之来概、人之来概,吾与诸弟当设法先自概之。”“概”是什么?这个“概”字就是大概的概。据查,“概”在古代就是量具,其实就是个木板。古代用缸、用桶、用盆来盛米、稻谷,堆得高了上面会凸出一个尖来,然后就用这种木板来刮平,起的就是这个作用,这就叫做概。曾国藩说,别人不来管你,自然有上天管你。中国人素来相信“举头三尺有神灵”,如果天再管不了你,那就自己管住自己了,这就是自律。其实,曾国藩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说,要见好就收,要急流勇退,要学会“自概”。
曾国藩时刻不忘记给自己及诸弟狠敲警钟,尽心尽力地消除隐忧。自从实授两江总督、钦差大臣之后,曾国藩深知自己地位渐高,名誉渐广,便多次上奏请求减少自己的一些职权,或请求朝廷另派大臣来江南会办。攻克南京之后,他立即裁减湘军,又令弟弟曾国荃停职回家反省。
同治六年(1867年)正月,曾国藩再三告诫弟弟曾国荃道:
弟克复两省,勋业断难磨灭,根基极为深固。但患不能迭,不患不能立;但患不稳适,不患不峥嵘。此后总从波平浪静处安身,莫从掀天揭地处着想。吾亦不甘为庸庸者,近来阅历万变,一味向平实处用功。非委靡也,位太高,名太重,皆危道也。
类似这样的言辞在曾国藩的书信中俯拾即是。目的就是要告诫弟弟常怀谦退,永葆“花未全开月未圆”的态势。
这种收敛低调的做人方式,曾国藩将其一直保持到老。在他功成名就之时,打算在家乡建一座富厚堂,以作“终老林泉之所”。后来富厚堂建成了,他一听说工程巨大,花费极多,于是就感到非常不安,从来就不进富厚堂的大门。他写信严责弟弟及儿子费钱太巨,他说:
富升修理旧屋,何以花钱至七千串之多?即新造一屋,亦不座费钱许多。余生平以大官之家买田起屋为可愧之事,不料我家竟尔行之。澄叔诸事皆能体我之心,独用财太奢与我意大不相合。凡居官不可有清名,若名清而实不清,尤为造物所怒。我家欠澄叔一千余金,将来余必寄还,而目下实不能违还……余将来不积银钱留与儿孙,推书籍尚思添买耳。
此后十多年,曾国藩一直住在他的总督府,直到死在任所。
在教子家书中,曾国藩一再强调“勤理家事”,“不可厌倦家常琐事”,“半耕半读,以守先人之旧,慎无存半点官气。不许坐轿,不许唤人取水添茶等事”,在家要种菜、养鱼、养猪、做饭,“以习劳苦为第一要义”。他还说:“居家之道,不可有余财”,“以做官发财为可耻”,“家事忌奢华,尚俭”。
曾国藩的收敛和守拙的功夫,对于我们今天的人来说绝对没有过时。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人生智慧。一个人过于显露出自己高于一般人的才智,或是生活方式太过张扬,往往会对自己不利,甚至会招来很大的麻烦。因为这样可能使对手容易摸清虚实,提前准备好防范措施和对策,或者触动某些人如妒忌等不便说明的心理。老子说过“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智若愚”,这才是一个人成熟、智慧的标志。不显露、炫耀才华,固守柔顺之德,做再大的事也不居功自傲,低调自守,这样的人其实是会有好结果的。
曾国藩身为三军统帅,做着“掀天揭地”的大事,能有如此胸襟,能如此稳慎,如此谦恭,但却能善始善终,永立不败之地,可见亦非等闲之辈,也绝非浪得虚名。
三、争心不可过重
争与不争学问极大,猛争者不一定得势,不争者不一定不得力,此为辩证学问。曾国藩说:“常以恕字自惕,常留余地处人,则荆棘少矣。”他处世常讲退让,而事关原则大事却不能不争,但是在争的过程中,有时也讲“退”。他因军饷问题与沈葆桢闹翻一事就说明了这一点。
同治元年(1862年),湘军主力集中在南京一带,太平天国的军队也正好集中在这里。江、浙地区本是富庶之区,但因连年战火,生产停顿,粮食歉收,饥民成群,有的地方连饥民也不见,遍地榛莽,“常竟日不见烟火,不逢行人”。这样一来,不要说无钱购粮,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南京城下仅曾国荃、鲍超的军队就达七万余人,每天最少也要吃十万斤粮食,哪里去弄这么多的粮食?曾国荃没有办法,每天只能发四成饷,士兵连半饱都不够,只能煮粥度日。曾氏兄弟不断向四处呼吁供给湘军粮食,说再这样下去,湘军就要溃散了!
为此,曾国荃通过曾国藩向李鸿章借粮,李鸿章的淮军也不宽裕,只能将发霉的大米运来一些。曾国藩见状大骂李鸿章没有良心,下令将坏米还给李鸿章。幕僚立即劝他:“粮食不可退,有米总比无米强,退回上海将与少荃失去了和气!”后来,他们把霉米卖给饥民,得款买了好米,才没和李鸿章闹翻。
正因为饷项、粮食供应困难,南京城下的湘军开始四处抢劫,本来曾国荃部湘军就是抢掠成性,现在更是无法无天。他们不仅成群出动,抢劫乡村居民,劫掠肆市,成了明火执仗的强盗,而且到处抢劫妇女,虏入营盘奸宿。太平军粮食奇缺,就把南京城内的百姓放出城来,妇女儿童放出者更多,大批妇女一出江东桥,就被城外的湘军掠去,无一幸免。
为此,幕僚赵烈文建议曾国荃出面制止,曾国荃表示:“我欠各营的粮饷太多,勇丁们连粥也吃不够,没有脸去见各部将领,哪有理由再去管这些事?若再不破城,军队便要瓦解了!”
赵烈文素以足智多谋、能言善辩著称,听了曾国荃的话也无话可说。不久,萧庆衍部果然发生闹饷事件,曾国荃向曾国藩问计,曾国藩劝他:“事因欠饷缺粮而起,只宜多加慰抚,不可过绳以法,免得功亏一篑!”
军饷问题越闹越紧张,这时发生了曾国藩与沈葆桢的重大矛盾。
沈葆桢,字翰宇,一字幼丹,福建侯官人,林财徐之婿,道光朝进士。咸丰五年(1855年)任九江府知府时,因九江为太平军所占,到曾国藩湘军充营务处会办。后再任江西广信府知府,太平军杨辅清部攻打广信,沈葆桢与夫人坚守城池,力战胜之。曾国藩上奏极言沈葆桢夫妇共同抗敌,谓“军兴有年,郡县望风逃溃,惟沈某能独申大义于天下”等,清廷闻报,加沈葆桢按察使衔。
咸丰十一年(1861年),曾国藩大举进兵安徽,围攻安庆,上书请沈葆桢来安庆会办军务,朝廷下旨准其所请。安庆被湘军收复后,慈禧、奕沂主持政务,以曾国藩为两江总督,督办江南四省军务,曾国藩保奏沈葆桢为江西巡抚,两人由上下级关系变为同僚。
从沈葆桢仕途经历看,他与曾国藩数度共事,一同抗击太平军,他的两次升官,也与曾国藩的保奏大有关系。但是,当沈葆桢就任江西巡抚后,曾国藩令湘军东进,左宗棠进兵浙江,朝廷令江西省供应湘军与左宗棠的军饷。而太平军忠王李秀成则派李世贤、杨辅清部入江西,以断绝湘军与左宗棠的粮道。沈葆桢见太平军大举人江西,湘军进攻天京城又无力顾及江西,乃亲赴广信督防,抵御太平军。同时建立了一支江西本省的军队,还广调清军去江西参与防卫,如江忠义的精捷营、席保田的精毅营、王文瑞的老湘营、王德榜的长左营、张岳龄的平江营、王沐的继果营、韩进忠的韩字营、刘胜祥的祥字营、刘于浔的水师营、段起的衡字营等。
由于江西军队的扩增需要大笔军饷开支,沈葆桢遂上奏清廷,停止供应湘军军饷,包括原来供应曾国荃大营的协饷、江西漕折银、九江关洋税银、江西厘金等,这些银两都是朝廷批准供给湘军的。在湘军军饷奇缺、雨花台各营岌岌可危之际,沈葆桢却截留了所有的供应,这下子激起了曾国藩的怒火。
曾国藩在江西驻兵多年,因军饷问题,吃尽了苦头,也看够了江西巡抚的眼色。咸丰八年(1858年)他再度出山,江西巡抚毓科等同他的关系好转。咸丰十年(1860年)他担任两江总督后,便奏明把江西的上述各项收入均归他提做湘军军饷。他所以奏准让沈葆桢任江西巡抚,其重要原因之一是沈葆桢与他多年合作,可以作为湘军的可靠支持者,谁料想沈葆桢一上台来便断了他的后路。
沈葆桢在江西扩建军队也是出于公心,但银子只有那么多,江西用了湘军就没有,但从缓急程度着想,雨花台的曾国荃大营是迫不及待的。开始,曾国藩看到湘军军饷一天天困难,想出釜底抽薪的办法,给九江关道蔡锦青寄了一封私信,让他解九江关洋税三万两给雨花台湘军,以解眼前之急。蔡锦青不敢违意,便向南京运银,谁知被沈葆桢发现了,把蔡锦青大骂一顿,勒令他追回款项,否则就罢他的官。沈葆桢是蔡锦青的顶头上司,蔡锦青得罪不起,只好乖乖地原数追回了寄出的银子。
曾国藩、沈葆桢争饷之事发生时,曾国藩位高权重,但并没有表现出一种骄蛮之气。事情发生后,他又多方考虑,委曲求全,拒绝了大家要参劾沈葆桢的意见,但是对于金陵围城之军的困难不能不顾,对于沈葆桢告他“贪得无厌”的骂名也不能不辩。
于是,曾国藩最终拟了一个《历陈饷缺兵弱职任太多户部所奏不实》的折子,他写道,今“论兵则已成强弩之末,论饷则久为无米之炊。而户部奏称收支六省巨款,疑臣广揽利权。如臣虽至愚,岂不知古来窃利权者每致奇祸!”折尾恳求朝廷派大臣前来主持江南大局,放他回家养病,现在“兵弱饷绌,颠覆将及”,一旦发生重大变故,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为了争饷之事,曾国藩写了多篇日记,反复记载此事的苦恼,一怕缺饷,金陵士兵哗变,功败垂成;二怕自己位高权重,别人疑其专擅;三怕与江西争饷,败了饷缺兵溃,胜了得到专权恶名。所以,还是以“告病引退,少息二三年”最为稳妥。
沈葆桢知道曾国藩上奏要求“引退”,自己也赶紧上了个奏折,陈请开缺,“以养老亲”。
双方的奏折上达清廷,慈禧自然不会让他们在这紧急关头回家休息,只好下旨把江西的厘金一分为二,使他们各得其半,井把购买轮船的退款50万两拨给曾国藩使用,以解其纷争。
此外,清廷为保证湘军的围城粮饷,又指拨淮北盐厘每月八万两,从湖南拨粮优先保证围城湘军,还拨安徽、河南等省士绅的捐款数十万两。这些钱粮一下子缓解了湘军的困难,保证了供应。曾国藩、沈葆桢二人同时撤销“告退”,结束了轰动一时的争饷闹剧。湘军因祸得福,加紧了攻城的步伐。
四、大是大非面前的权变之策
一般而言,人总是随环境变化而改变、调整自己的行为。而作为官宦之人,随着位高权重,保守自己既定利益的倾向越发加重。
胡林翼曾说:“人一入宦途,全不能自己做主。”清朝的康熙皇帝有过一句名言,说穿了士大夫的本质:“士子负笈而行时,以天下为易;跌蹶经营,一入高位,反成尸位。”曾国藩称得上是权位越高,责任感越重,越敢于负责任的人。
清朝自嘉庆以后,世风日下。至道光朝更咸鱼烂之势。大小官僚耽于享乐。腐朽入骨,无人肯讲真话、干实事。如道光最宠信的宰相曹振镛,在谈到为官之道时公然说:“无他,但多磕头,少说话耳。”这样的官场,为自保功名富贵,圆滑弥缝,不负责任,已成为习气。以至于咸丰帝大骂群臣:“试问诸臣午夜扪心,何忍何安?若不痛加改悔,将来有不堪设想者矣!”“尔等甘为大清国不忠之臣,不亦愚乎?”
相形之下,此时年轻的曾国藩就显得器宇卓迈,不随流俗。他出身于湘乡的普通农家,童年时还在湘乡蒋市街卖过菜,离纸醉金迷的都市生活很远;进京之后,又长期在翰林院读书,沾染官场习气少,保存的书生本色多,因而,在朝廷内外交困之际,就能挺身而出,于柔糜浮滑的官僚群体中,独自表现出阳刚之气。
道光三十年正月,道光帝病故。这位在鸦片战争中失败的皇帝临终前立下遗嘱:说自己无德无能,丢弃祖宗脸面,因此决定死后自己的灵位不进太庙,也不用郊配,不让臣民祭奠他。这当然是对自己的最严重惩罚了。由于道光帝的遗嘱用的是“朱谕”,即亲笔书写,这就不得不令他的继承人重视起来,因此,咸丰帝即位后立即让臣下讨论,曾国藩当时是礼部侍郎,他责无旁贷要拿出意见来。在他上奏前,朝廷大臣都认为“大行皇帝功德懿铄,郊配既断不可易,庙袱尤在所不行”。
曾国藩经过十余日的慎重考虑,上疏明确提出:进太庙应是确定无疑的,但无庸郊配一项,“则不敢从者有二,不敢违者有三焉”。曾国藩详细阐述不敢遵从的两个理由,及不敢违背道光皇帝遗嘱的三个理由。仍认为道光皇帝无庸郊配是对的。这等于说,道光帝不配臣民祭奠他。尽管理由是儒家的仪礼,但这是需要万分勇气的。因为已死的道光帝本人很可能是做做样子,并不是真心要如此,更何况他的继承人也不会听任自己的父亲自贬自损,想抬高还来不及呢!再者,大臣们已有明确的“公议”,曾国藩如此“不识时务”,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因此上疏的末尾用“不胜惶悚战栗之至”这样的话,也是**心情的真话。
咸丰帝的御批虽有肯定之词,但心中很不满意曾国藩这个侍郎。但曾国藩认定的是天下之理,所以奏疏一个接一个上,批评也逐渐升级,最后连刚继位的皇帝也有“三大缺失了”。
第一道是《应诏陈言疏》,所述为人才问题,指出“方今天下,因循坠废,可谓极矣,吏治日坏,人心日浇”;又对如何培养人才、整饬吏治提出自己的看法。接着,又上《务陈日讲事宜疏》、《议汰兵疏》、《备陈民间疾苦疏》、《平银价疏》等等,分别对当时的政治、军事、社会、经济诸问题提出切要透彻的看法。
在曾国藩所上的诸疏中,在当时影响最大的是《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
曾国藩指陈缺失,第一条指出皇上只是在小处谨慎,反而忽视大处,而且有的谨慎到不该谨慎的地方。每天察于小事,而对于国家的大计必然有所疏漏而没有时间去深究了。所谓国家的大计,包括哪些方面昵?即如广西一事,大的问题是安排人事,其次是审查衡量地方的利益,再次是对军事需慎重行事。
第二个缺失是自去年开言路以来,难道没有一两个上乘之计,然而它们的归宿,大抵都以“不用议”三字了结。其中有被特殊嘉奖的,如颁布诏令褒扬倭仁,但不久便将他疏远到万里之外,降旨以答谢苏廷魁,不久便将他斥为乱道之流,这些足以说明皇上缺少求言的真意,只以纳谏的虚文来掩饰。
第三指出皇帝“威福自专”:在最近的圣旨中,都说罢黜大权,由皇上亲自掌握。皇上的本意,认为中间没有毫丝的私心。自古的重要直臣,不只使他成名而已。所以将借助他的药石,以折损皇上骄傲侈奢的萌芽,培养他的风骨,养育他的威风,以防在有事时折冲之用,所谓疾风知劲草。如果不取这种人,就必然专门录取那种阿谀奉承的人,可以肯定这种人绝对不敢说出一句逆耳的话而违背皇上的意图。而稍有锋芒的人,必然磨他的棱角而折损他的骨气。一旦有事,则满朝都是拖沓泄气之流,袖手旁观,一筹莫展而已。平常不储备刚强正直而有能力的人,以培养其风骨和养其威棱,有事的时候哪里有人才可以供使用!
这一奏疏大有孟子批评专制的遗风。这样激切亢直的谏疏,不但那些日保富贵的官僚们无人敢写,就是初生之犊不怕虎的曾国藩,也是壮着胆子头一遭。据说,咸丰审读后,开始是发怒,将原疏掷于地;继而又说:“拘执太甚,迂腐久通”;再后来心里平静下来,为表示开明,又加以褒答。
这几次上疏,是曾国藩在这一时期的主要作为。一方面表现了他的政治抱负和远见;另一方面也显示了不谙世故,直道而行的书生本色。几篇谏疏使他在朝野内外赢得敢于直谏、忠诚为国的政治声名。
从清廷到湖南老家,有许多人称赞曾国藩的这种做法。就在上疏不久,好友胡大任给曾国藩来信,盛赞他不顾个人安危,上疏朝廷,并具体谈了自己的想法。曾国藩读信十分感佩,回信说:
今天才知老朋友的心。你能为民众的痛苦而伤心,想拯桑梓于水火,起疮痍而沐浴之,我表示钦佩。
当曾国藩没有上书咸丰的缺失前,他的同乡好友罗泽南去信责怪曾国藩只上言枝叶,不讲求根本,其中有“有所畏而不敢言者,人臣贪位之私心也;不务其本而徒言其末者,后世苟且之学也”四句话,曾国藩读后,感触很深。
实际上,当时曾国藩己上书咸丰,但罗泽南还不知此事。当曾国藩接到好友的信后,说“与我上疏的意见相符,万里神交,真是不可思议”,立即将上书摘录全文,请罗泽南阅读并指教。并请山中老朋友如刘蓉、郭嵩焘、江岷樵、彭筱房、朱尧阶、欧晓岭等人,一一阅看。果然,老朋友得知真实情况后,对曾国藩更加刮目相看,曾国藩的名气确实大了许多。
曾国藩在京师为官时以敢言著称,经历许多世变后,人变得聪明起来,即对不关己的事有时装糊涂。其中有两个人例子比较典型。
一是同治时太监安德海因慈禧宠信而肆无忌裨,贪婪成性。朝野之人早有欲杀之而谢国人之心。适逢安德海出京,经直隶时,曾国藩作为直隶总督完全可以按“本朝家法”将安太监捉拿,但他知道事情轻重,不敢造次。同时,他为免与太监相交结之嫌,对这位权势炙手可热的人避而不见。这充分说明曾国藩处世之圆通。后来安德海入山东境,终被处死。晚清人说,这一“令名本可得之曾公”,即是说曾国藩可以以此成名。但曾国藩处世一向谨慎,尤其是晚年,唯恐跌蹶,因而慎之又慎。
另一例是曾国藩对清廷处理苗沛霖一案的态度。
苗沛霖本是文生员,后为团练首领,以布政使衔任川北道员,后举兵围攻寿州城,曾国藩把这看成是“天下之变也”。事情发生后,寿州富绅孙家泰、练总徐立壮为抗苗沛霖,竟引捻军相助,曾国藩说这是“变中之变也”。清廷得报后,又令李世忠秘设圈套,设法将苗歼灭,曾国藩称之为“变中之又一变也”。
一方面,看准时机,冒着生命危险犯颜直谏,另一方面,在小利小惠的情况下,明知不对,少说为佳,其中除了年纪经历不同使人变得谨慎的因素之外,恐怕与曾国藩入局与避局的方圆之道不无关系吧。
五、不拘泥于僵化的规则与方法
若想做事做大做强,求得发展,非一日之功,而是个逐步积累的过程,需要与时代的节奏同步。也就是说在时势变化时,要跟得上“节拍”,以变应变,寻找出路,不然自己会处于被动地位。所以,曾国藩在做事上又有了“变”字功夫。他说,必须顺应时势善于变化,及时调整自己的行动方案,这是成大事者适应现实的一种方法。
曾国藩知道自己想要成功就应审时度势,顺势而变才行。他的处世之道,实际上是一种灵活辩证的处世态度和方法。因此,虽然他处世中勤于功名,以儒家思想为核心,恪守仁义的宗旨未改,但在做事为人的“形”上,却是一生三变。正是这“三变”,引来了人们对他的褒贬。但不管怎样,没有这适时的“三变”,便不会有他更大的成功和成名。
有些人这样评价曾国藩:“其一生善变,书字初学柳宗元,中年学黄山谷,晚年学李黄海,而参以刘石,故挺健之中,愈饶妩媚。”这是说曾国藩习字善变。“其学问初为翰林词赋,即与庸镜海太常游,究心儒先语录,后又为六书之学,博览乾嘉训诂诸书,而不以宋人注经为然。在京为官时以程朱为依归,至出而办理团练军务,义变而为申韩。尝自欲著《挺经》,言其刚也。”这里说的是他学问上善变。
曾国藩的同乡好友欧阳北熊认是这么评价曾国藩的:曾国藩早年在京城时信奉儒家,治理湘军、镇压太平天国时采用法家,晚年功成名就后则转向了老庄的道家。这个说法大体上描绘了曾国藩一生三个时期的“变”字功夫。
纵观曾国藩一生的处世之道。他是以儒家为本,杂以百家为用,各家思想几乎在他的每个时期都有所体现。随着形势、处境和地位的变化,各家学说在他思想中体现的强弱程度又有所不同,这些都反映了他深谙各家学说的“变”字功夫。
曾国藩扎实的儒家功底,是道光十八年(1838年)至咸丰二年(1852年)做京官这个时期打下的。他对程朱理学进行了深入研究,又受到唐鉴、倭仁等理学大家的指点,以致在理学素养上有了巨大的进展,进行了理学所重视的身心修养的系统训练,建立起为人处世的各种“功夫”,包括“变”字功夫。
儒家所说的“身心修养”是一种“内圣”的功夫,通过这种克己的“内圣”功夫,最终达到处世(治国平天下)的目的。曾国藩还发挥了儒家的“外王”之道,主张经世致用。唐鉴曾对他说,经济,即经世致用包括在义理之中。曾国藩完全赞成,并大大地加以发挥。他非常重视对现实问题的考察,重视研究解决的办法,提出了不少改革措施,是洋务运动的促进派。
儒家的“自强不息”是一种“变”与“化”的过程,但曾国藩意识到如果只信奉儒家,思想一定会有所缺失,“变”与“化”也仍旧是僵死的,所以,他在对待太平军和捻军的镇压上,以及湘军管理的问题上,作出的一系列主张措施,表现为对法家“严峻刑法”思想的“时用”。他提出要“纯用重典”,认为非采取“狠”的手段不能为治。而且他还向朝廷表示,即使由此而得残忍严酷之名也在所不辞。他确实是这样做的,他设立审案局,对所捕的土匪严刑拷打,任意杀戮。他还规定,不纳粮者一经抓获,就地正法。在他看来,儒家的“中庸”之道,在这个时候得让位于“严峻刑法”的法家思想。
曾国藩的“变”字功夫,好像是对他其他功夫的反动,其实不然,儒道两家都提倡“变化”,荀子有“逆取之法”,强调的就是“变”;庄子说:“化则无常。”即顺应变化就不执滞常理。做事如果不善变化,是很难成功的。变化是权宜之计,也是应对之策。
咸丰三年(1853年),曾国藩写信给魁联,说:“我在公寓内设立了审案局,十天之内已处斩了五个人。世风不厚之后,人们各自都怀有不安分的心思,一些恶人造谣惑众,希望天下大乱而去作恶为害,稍微对他们宽大仁慈些,他们就更加嚣张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都市抢劫,将官府君子视同无物。不拿严厉的刑法处治他们,那么,坏人就会纷纷而起,酿成大祸就无法收拾了。因此,哪怕只能起一丁点的作用,也要用残酷的措施来挽回这败坏已久的社会风气。读书人哪里喜欢大开杀戒,关键是被眼下的形势所逼迫的,不这样就无法铲除强暴,从而安抚我们软弱的人民。这一点,我与您的施政方针恐怕比较吻合吧!”
曾国藩在为官方面,地位越高,越倾向于“清静无为”的老庄思想。他常表示,于名利之处须存退让之心。太平天国败局已定,即将大功告成之时,这种思想愈加强烈,一种兔死狗烹的危机感时常萦绕在心头。
他写信给弟弟说,自古以来,权高名重之人没有几个能有善终,而要将权力推让几成才能保持晚节。天京攻陷之后,曾国藩便立即遣散湘军,并作功成身退的打算,以免除清政府的疑忌。
不同的时期,曾国藩有不同的应对办法,说明他善于从诸子百家中吸取养分充实“变”字功夫。后来容闳称曾圉藩是“旧教育中之典型人物”。
在曾国藩身上,熔铸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各种基因,正是这些基因,才使他成为中国古代社会“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人物之一和最后一个精神偶像。
凡是成大事者,均有识时务、谋深计的功夫,这是他们成功的两大砝码。初尝成功的甜头就忘乎所以,不栽跟头才怪;一受打击就没劲了,摸着眼泪暗自叹息,这种人也成不了大业,因为泪眼朦胧,物象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