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浑很害怕,明明身下空无一物,他却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人扛在肩上直接带走。
“呜呜呜~杨*#&”
嘴上也像是被人用针线紧紧缝合了一样,只能渣渣呜呜的使劲发声,忙活半天却根本叫不出来。
出师未捷身先死,欲语泪先流!!
滚烫的热泪在眼珠子里打转,他不理解,除了离开的孟尝以外,他们一行人还有五人一兽,凭什么就掳掠他?
明明凡人之中还有一个比他身份还尊贵的子衍,凭什么不抓子衍,反而要把他作为目标?
一想到自己还有那么多梦想,那么多改变世界的事情没有完成,他就忍不住痛哭流涕。
穿过迷雾,身下人影感受到已经甩开了追兵,立刻退出了那种隐身的状态,只见身下之人,浑身涂满五颜六色的刺鼻染料,刻画半身,形成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怪纹饰。
看起来和当初孟尝水火营内的战纹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野人”扛着塔也不知在迷雾中奔走了多久,直到将他带到了一处堪比市集大小的小城池。
入目处,尽是些衣着裸露的兽皮原始民,偶尔得见楚国贵族,大部分也是披发左衽,穿着与朝歌城内庶民无异,尽显粗犷。
城中心尚有正在搭建地基房架的建设工地,看样式应是效仿中原地区的房屋样式,模型与曾经冀州城的侯府有几分相似。
尤浑心中不屑,粗鄙蛮夷就是没见过世面,都造反了还建什么侯府?
反正都是昙花一现,如果换做是他,肯定是按王廷的规格营造,死之前不得给自己一个最大的体面?
还不待他细看,“野人”速度极快,直接将他带入一座临时营地之中,然后重重的摔在一名身穿大红色裙装衮服的女子面前。
“&……*#}‰”
野人说着听不懂的话,似乎在汇报着什么。
尤浑干脆把心一横,反正对面也听不懂,他直接用北疆话对着帘帐后方的身影破口大骂。
“弄嘛嘞,撒嘛癔症,你算起兰,撒乎乎嘞,绑个球球操不操单?硬要没事找事,莫要乃翁脱困,两瓜楞锤嫩死内个孬货……”
“噗呲~”
帘帐内一声女子轻笑传出,回敬着同样的北疆方言,音色稍有些变化,但是口音大差不离。
“尤浑大夫不是出身东鲁吗,这一口崇城话那叫一個地道,怎么?大佞臣还想学忠贞之士,这么着急以死报国吗?”
“……”
“呜呜呜~~”尤浑忍不住哭了出来:“姑奶奶,你怎么不早说你是冀州老乡啊!误会,都是误会,他乡遇故知,这可真是缘分啊,我祖籍也是北疆。”
“北疆人不害北疆人,我这种祸害,你还是把我丢回朝歌,我去帮你继续祸害大商吧!”
帘帐渐渐拉开,一位体型婀娜多姿的女人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肢,屏退彩纹战士后,挎着长长的裙摆走到尤浑的面前。
芊芊玉手把握住尤浑已经饿瘦下去下巴,笑吟吟问道:“尤浑大夫,可还识得我这张脸吗?”
佳人掀开面纱,露出精致的容颜,这是怎样国色天香的一张面庞?
玉肤如凝脂,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细眉向外微微上翘,盯上去就像是电刺勾魂,深深叫人沉醉进去,恨不得将其拥入怀中,好生怜爱。
“我愿意……”
“啊!不是,我是说不认识,不过以前不认识,以后,浑愿厚着脸皮与姑娘交个朋友。”
“哈哈哈哈!”
佳人似乎听见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放肆大笑着,一开始尤浑还傻呵呵跟着一起笑。
可是笑到最后,怎么感觉姑娘的笑声中有些不一样的味道,放眼望去,此刻佳人眼角洒落着晶莹,这哪里是开心,分明是愤恨、怨毒的眼神。
尤浑刚刚热辣滚烫的心瞬间如同被泼上凉水,心里冰凉冰凉。
“姑…姑娘,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可怜人,要是有谁得罪了您,您冤有头债有主,可千万不要误伤好人啊!”
“啪”的一声,那双刚刚还让他心中欢喜的芊芊玉手立刻一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好人?你也配叫好人?”
“这个世界可真是悲哀,对于尤大夫这样的大人物,自然不认识我这一介女流之辈,可你都未曾见过我,却毁了我的一生,让我颠沛流离,让我变成如今这一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尤浑挂着泪痕抬头,此刻哪里还有先前美丽动人的佳人模样,女子脸上赫然是一张狐狸脸。
若不是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没有变化,他还真的认不出来这居然是刚刚让他不顾危险,引发冲动的女人。
“狐…狐狸精!!不,伱是有苏氏的族人,你是苏妲己!!”
尤浑猛然醒悟,想起来有苏氏的传说,立刻手脚并用,想向外爬去,可是四周的蛮族勇士却仿佛不曾看到妖怪一样,死死的堵住他后退的路。
“你若是有几分英雄气概,我大概不会那么生气,可是一想到我居然被你这样的废物,像是玩弄蚂蚁一样随意践踏尊严,奴家心里就有气。”
“大王,这个人他惹恼了奴家,您说,咱们要怎么惩罚他呢?”
苏妲己脸上表情转变极快,刚刚还是多云,回到帘帐内一名身穿大红色九头鸟纹饰的少年郎身边时,立刻变的晴明,柔柔弱弱的撒着娇。
少年郎面相不过二八,身材却是极为魁梧,只见其从帘帐后走出,脸上还带着少年郎独有的傲气,居高临下俯视着尤浑。
“哈哈哈,寡人倒是要感谢这位尤浑大夫,若不是你逼着王后离开西岐,此刻寡人还不过是一个山野之人,既无法称孤道寡,成为这荆楚共主,也没办法认识王后这样的可人儿。”
“……”
“哈哈哈,你刚刚说什么?你是荆楚共主?你说刚刚又在自称什么?寡人??”
“笑死我了,一个野人,你以为给猕猴穿上人类的衣服,戴上帽子来模仿人类的样子,它就能成为人了吗?”
“猕猴始终是猕猴,野人永远都是野人,你以为你穿上王袍就能成为大王?沐猴而冠,骨子里还是一种不识礼数的粗鄙不堪!”
鬻熊勃然大怒,抄起一旁的金瓜锤就想给尤浑脑门上来上一下,竖子实在是骂得太过难听。
而妲己却是似乎对这一套很是受用,又重新笑吟吟的问道:“尤浑大夫,我刚刚说喜欢血气方刚的硬汉,你这马上就变了一副嘴脸,这脸皮,是不是变得太快了一些?”
“变脸?那是尔等看错了尤浑,我本以为只是被野人所抓,确实有想过凭借我大商强大的实力蒙混过关,不成想却是来到了敌巢,若尔等还是我诸夏之邦,向你们卑躬屈膝,委曲求全也不是不行!”
尤浑面上露出不屑,极为鄙夷的从下到上,然后又从上至下,反复扫视打量着鬻熊与苏妲己,傲慢的回道:“唉,可怜我尤浑天纵英才啊,可悲可叹,早知今日,还不如做个人牲祭天,也好过今日死在一粗鄙蛮夷之手。”
“匹夫安敢辱我!!”
鬻熊这次真的怒了,此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先是骂他是野猴子,现在居然说他宁可选择做人牲这种屈辱的死法,也比被他亲手所杀还要来的光荣,他堂堂荆楚之主,楚国的大王,怎么可能连奴隶和人牲都不如?
呼呼风声作响,金瓜锤应声落下。
可尤浑这次好像是真的无所畏惧,并不是在说笑。
这位怯懦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挺直着笔直的腰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鬻熊,轻蔑的眼神刺的这位‘楚王’继续怒火中烧。
金瓜锤停在尤浑头顶三寸之距后戛然而止,苏妲己瘦弱的手臂牢牢抓住悬浮半空的金瓜锤。
“王后这是何意?”
“大王,不急杀他,我原本以为他是在伪装,如今看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位尤浑大夫还是有些胆识,不全是阿谀奉承的肮脏龌龊。”
苏妲己匍匐在鬻熊的胸前,手指轻轻的勾勒着他的胸膛,不停的画圈。
“他们逼得我多惨啊,给予奴家希望,却又生生断绝希望,岂能如此轻易让他去死?”
鬻熊目光有些沉醉,神魂颠倒的喘着粗气,沉声问道:“那王后想让他怎么死?”
“呵呵,这次他们说是出使,其实不过是搬救兵罢了,那位仁义无双的孟伯侯,才是奴家心中最恨的人,杀我家人,毁我家园,奴家要让尤浑大夫好好看看,他们引以为傲的北疆战神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也不过是一条砧板上的肥肉。”
“只要杀了孟尝,大商如断双臂,你我才能安稳无忧的积蓄实力,未来反攻中原,也就少了最大的拦路猛虎。”
鬻熊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服气。
“王后恐怕言过其实了吧,他孟尝再厉害,莫非能有寡人的勇武?他的帮手再多,莫非还能抵得过我楚国至高神?”
“是是是,大王最厉害了,天下谁不知道我家大王的勇猛远胜商王帝辛,有您在妲己身边,妲己心中都安稳了许多,可是您就不能让妲己亲手报仇吗?”
“哈哈哈,都依你,都依你。”
看眼前郎情妾意的二人,尤浑静默无声,直到被蛮夷勇士拖下去关进囚笼之后,他才放开心神,露出战战兢兢的样子,控制不住的开始浑身颤抖。
为了尽量不让外人看见他的胆怯,尤浑独自蜷缩蹲在角落里,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茫然与不甘。
“尝~千万不要来啊,千万不要救我,回北疆,回孟稷,大商气数已尽,让南疆北上,只要王师损失殆尽,天下,唾手可得!”
……………………………………
长林,广袤的森林边缘,杨戬浑身浴血的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周围尽是倒在血泊之中的,早已没了生机的荆楚彩纹咏勇士。
似乎断了一条胳膊的戴礼耷拉着左手,费力的走到杨戬的身边,不由得有些赞叹:“杨二郎好身手啊!”
杨戬身上的血,基本都是地上这些蛮夷战士的血迹,而他戴礼不一样,身上的血迹全是自己的受伤流出。
以前或许还对这位最晚加入加入团队的年轻人有些许不满,此刻见状,戴礼哪里还会有不满的情绪在。
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正儿八经的玉虚宫三代首席大弟子。
盛名之下无虚士,他一介散漫妖修,终究还是比杨戬这种根正苗红的大教子弟差了许多底蕴。
“不要放松警惕,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喽啰,正主这才刚刚登场!”杨戬如是提醒道。
戴礼回头,看向远处大树之上正在对着他们二人嬉笑的侏儒,皱着眉头,有些看轻此人。
“不过是一个小小侏儒,这种人天生就被天道所厌弃,莫非这样的人还能抵得过你杨二郎?”
杨戬天目张开,收起三尖两刃刀,从腰带中取出金弓银弹,二话不说,直接连发三颗银色的弹丸,朝着侏儒的头、胸、腹三个位置攒射而去。
“骄纵必败,此乃大忌,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都能以常理度之,若是不小心行事,当心身死道消。”
一声爆响,三处银白焰光闪烁,整颗大树受到弹丸爆破时的余威影响,直接拦腰而断。
“好让人作恶的气息!”
天目之下,自己这一套可以射落神鸟的法宝居然被侏儒身前一团黑乎乎的黑油挡了下来。
不知为何,杨戬只是看着那些黑油,就有感觉自己发自内心的厌恶,仿佛是见到了天底下最让他作呕的东西一样。
大战一触即发,嬉笑的侏儒开始反击。
“诸天太一请神通,退还乩童心,退还乩童人,乩童心神在,日落西山是黄昏,仙人劝你反,玉女劝你回,左手放魂归,右手放魂回,三魂七魄归本身,天神助我!!!”
侏儒左手托右手,右手指剑诀,整个身体好似羊癫疯一般疯狂的抽搐起来,嘴中嗡嗡念叨着闻所未闻的法咒,随着最后一声大喝,黑油好似张开巨口,恶心恶臭的液体直接覆盖住了他的全身。
杨戬九转玄功在体内一转,立刻驱散出心中那股强烈的不适,有玄功在身,诸邪不侵,只是还不待他提刀上前,身边的戴礼已然红了眼睛,化作犬首人身的半妖形态,耷拉着舌头,发狂一样向前冲去。
“仙丹、法宝、神兵、天狗血脉,我的,都是我的!!”
“戴礼!!!”
看着陷入自身迷障而浑然不知的戴礼,杨戬一声暴喝。
此时这位梅山大妖已经陷入偏执之中,轻轻回头迷惑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又痴迷的朝着侏儒扑了过去。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孽障,还不速速醒来!”
净心神咒加持之下,缕缕道蕴光华流转,戴礼的精神世界就如同一根麻绳,一头是诡异的乩童咒法,不停的放大他的欲望和贪念,另外一头是清妙平和的道家神咒,还在一点一滴的挽回着他的神志。
收效甚微,摧毁永远比建设和保护要简单的多,一股灵魂撕裂般的痛苦让犬妖的神台为之一清,恢复了短暂的理智。
“二郎,不要管我,你快走!”
“去梅山,找我大哥袁洪替我报仇,快走!”
“区区邪法,还难不倒我杨戬,坚持住,借来的法力如何能与我二十载修行相提并论?”
此刻杨戬也是眼神有些泛红,嘴里一直重复着净心神咒,手中金弓银弹一刻不停的攒射侏儒,在其身前爆开一朵朵焰光。
“切,还玉虚宫门徒,空有一身强大的肉体,却在灵魂之道上造诣如此拙劣,你们玉虚宫就是如此授徒的吗?”
杨戬一惊,先前操控鼍龙对他们发动突然袭击的那名巫山巫女,此刻缓缓的从身后的草地慢慢走上前来。
“别白费精力了,术业有专攻,还是看我家小可爱的表现吧!”
随着巫雁一声令下,龙首狸猫身的猰貐迅速出击,发出如婴儿落地时的啼哭声。
神奇的是,只是几声啼鸣,就让戴礼眼神重新恢复清明。看着自己的位置,他哪里还敢顾得上其他,撒开腿就疯狂往后撤退。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我就闻到一股奇怪的香氛,眨眼就被迷得着了道?”
“嗯哼,少见多怪,这是山越那边的乩童之术,你该庆幸的,这个侏儒只能请到贪念,算是比较好对付,若是请到另外几位,比如暴怒和淫欲,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猰貐毕竟曾经是神灵,而且主修的就是以幻术为主的神通,对孟尝没有作用,那是因为本源相一。
就像是五行相生相克一样,猰貐一声声啼哭,轻轻松松把侏儒眼前世界给迷住,黑油随即失去控制,被后面源源不断飞来的弹丸直接突破了黑油的防线,连续炸裂在侏儒的身上。
只是三响,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侏儒便被炸成了齑粉,真灵往天空而去。
“多谢姑娘相助,不知姑娘先前为何与我等为敌?当下又为何不惜得罪那些人,出手相助?”
“嗯哼,我可没有说过我与你们是敌人哈,先前动手只不过是试试你们的深浅,若是连我设下的小小鼍龙都打不过,你们也不用继续再往前走,早早回家,请你师父出山才是正经。”
杨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是友非敌就好,不然这个南疆来得,也着实难度不小。
“不好,若是此地有乩童,那均陵那边?”
“先走,速回均陵,待主君回归之后,我等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