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堕天城】的事件结束之后，海登就一直没有忘记要赶紧继续研究安洁拉。

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帮忙卡莲的事情以外，他也一直都在努力钻研那所谓“上界”的奥秘，琢磨那所谓的“外来之神”……话虽如此，这些过于隐秘的知识就实在很难研究。

这个世界能有多少来自异界的知识？实际上，也就只有太古之时的那次大规模堕天，以及现在安洁拉这个不知打哪来的特例。除此之外，这个宇宙和所谓的外界应该就没有真正交互过。

至少孔雀王是这么和海登说的，而孔雀王应该没必要骗他。

这样一来，海登想要研究那所谓的“外神”当然也就很缺乏素材。不过海登从小就很擅长在没法子的地方硬变出自己的办法来。所以他就想啊想啊，很快就想出一个笨办法——太古时代的时候，人类才刚被堕天使们带着从外界落下来，那个时代的人们会不会还记得一些“外神”的秘密？那个时候的古老传说神话，是否还包含着一些上界的真相？

所以海登最近就开始硬啃一些古老的神话资料，在字里行间寻找那些“从天上落下来的神明”。看完了古印度，看看古埃及；看完了古埃及，当然也得回头看看自己祖籍老家的传说故事。

恰逢今夜正值农历七月初七。海登望了望天上的群星和月亮，才突然想起来，今天这倒也是个“天上美少女掉下凡间”的传统神话节日。于是他便从阿尔比恩教授的古书收藏里把相关的旧资料翻出来，东看看西瞅瞅，却越看越有些发愁：

这天上掉美少女和凡人结婚的七夕传说爱情故事，仔细一读，总觉得好像有点诡异啊？

海登找到的最早有文字记录的相关传说，大概是在一千九百年前的文献之中，原文很简单，就这么一段：「豫章新喻县男子，见田中有六七女，皆衣毛衣，不知是鸟。匍匐往得其一女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诸鸟。诸鸟各飞去，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取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使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得之，衣而飞去。」

这类故事被称为“羽衣仙女”，和所谓“天鹅女”的故事相仿，其实是世界级的传说故事，在全球各地都有。乍一看有趣，仔细想想却又十分怪异：凡人窃取到天降美少女的衣物，使其不能回家，再逼迫其与自己结婚生子——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而且就算这样，哪怕给你生了三个孩子，这天女婚后也还是要想尽方法拿回衣服，一旦取回羽衣，立刻头也不回地逃离人间，毫无留恋。

所以海登又仔细在教授的藏书资料库里翻了翻历代变化的故事版本，这才确定，所谓牛郎织女相爱，被王母娘娘阻拦的故事，基本上都是最近这几百年才逐渐被演化改编出来的。海登还发现在江浙等地早期版本的故事里面，这银河乃是织女见牛郎追得紧，于是才自己划开银河阻拦。

综上所述，这牛郎织女的故事，或者说全世界都有的“羽衣天女”古代神话，与其说是两情相悦的爱情故事，倒不如说是个凡人诱拐绑架天女的故事……这么一想，可真是让海登都感觉毛骨悚然了。

因为，他自己好像也不小心干了件差不多的事。

虽然海登当时不知道，但他当年召唤安洁拉，或许，呃，就是件差不多的事？

想到这里，海登心里就不禁有些惊怕。他又翻了翻近几百年的文献，还发现了几个类似的古代民俗传说，例如什么“田螺姑娘”啊，“许仙遇白娘子”啊，故事的基层底本其实都是这样的：一个特别穷困、特别软弱、或者特别没能耐的男人，在机缘巧合之下，白捡了一个特别美丽、特别有钱甚至强大的女性。此女不仅肉体上倒贴，而且资金上给予男方无限支持，必要的时候还能提供安全保障，水漫金山、千里救夫。

所以总得来说，这种故事里的女主角，不仅是男人的贤妻，还是他的良母，甚至是女保镖，能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巨婴男主伺候好。而男主呢？则大都是一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无能样。

所以海登越读越是冒冷汗，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插满了箭，中枪都中成了靶子，最后只能瘫在书桌上捂脸。

这种“羽衣天女”的古代神话遍布全球各地，要说没有一个共通的超古代源头，老实说海登是不信的。但如果它真有一个超古代源头，是否就暗示了一些天外世界的情况？而安洁拉，小伙伴们现在都知道，正是从天外而来。

一想到自己和安洁拉之间的状况，海登便觉得胃都开始疼了。他当然没有偷什么安洁拉的衣服，但神话传说里的物品往往只是个象征和比喻。谁知道这个象征到底是什么？谁知道海登是不是搞砸了什么？谁知道是不是满足什么条件之后，安洁拉就会飞走？

他真的就很害怕。

说来也巧，安洁拉这时候正好就端着巧果和茶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海登在书桌上抽抽，便皱起眉来：“主人，您怎么又在受苦了？”

海登张了张嘴，指指桌上那一大堆古籍：“我在看书。”

安洁拉探头过来一看，立刻就明白过来。所以她放下茶点，伸手便抚摸起海登的脑袋，轻声安慰他：“主人，您并没有能力强迫我留在您身边，而我也不会离开您。正如所言，我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而生的。我爱你，而且要帮助你获得幸福。”

海登听见她这番安慰，却感觉心中更加发苦：“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实现我的愿望呢？”

安洁拉平静地回答：“因为您向我祈求了。”

“……那为什么你没有帮其他人实现愿望？”

安洁拉歪了歪脑袋：“他们没有，是因为他们不求。”

海登一时间无言以对。和安洁拉对话总是这样令人迷惑，无法理解。但这还是让海登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若要说起织女的传说，那么就还有一个人就不得不提起，他便是董永。

一千九百年前的古代文献中是这样描述他的：

「董永，千乘人。少偏孤，与父居。肆力田亩，鹿车载自随。父亡，无以葬，乃自卖为奴，以供丧事。主人知其贤，与钱一万，遣之。永行三年丧毕，欲还主人，供其奴职。道逢一妇人曰：“愿为子妻。”遂与之俱。主人谓永曰：“以钱与君矣。”永曰：“蒙君之惠，父丧收藏。永虽小人，必欲服勤致力，以报厚德。”主曰：“妇人何能？”永曰：“能织。”主日：“必尔者，但令君妇为我织嫌百匹。”于是永妻为主人家织，十日而毕。女出门，谓永曰：“我，天之织女也。缘君至孝，天帝令我助君偿债耳。”语毕，凌空而去，不知所在。」

这个故事也有织女的出现。虽然没有明确指出，但是可以看出织女是天帝的仙女，或者很有可能是天帝的女儿。因为《史记》中就有记载：“织女，天女孙也。”《后汉书》中也描述：“织女，天子真女”。也就是说她是天的女儿。

她下嫁给董永，是因为天帝被董永的美德所感动，命令织女嫁给董永为妻，帮他偿还债务。当债务偿还完毕之后，纵使董永有天大的美德，织女对他也没爱，于是做完任务就离开了。

这个故事里的董永没有去追织女，也没有偷了织女的衣服逼织女结婚。若是要说董永是牛郎实在有些牵强，但这个传说却不禁让海登联想到了他自己。如果说牛郎是靠偷衣服逼迫，董永是靠美德感动上帝，两个人固然完全相反，结局却有相同之处——天上掉下来的老婆最后都还是走了。就连董永这种世上少有的好青年，织女在听从了天帝的命令，完成了她的任务之后也都会离开。

那么他海登呢？

安洁拉最终也会离开吗？她对海登真有爱情可言吗？就算安洁拉对他再好，他与她现在的关系，恐怕也只是一种神圣的关爱，而并非恋爱吧。就像人和猫之间不会有爱情，无论这个人多么喜爱他的猫，而这只猫又多么眷恋它的主人，这也不可能会是爱情。

总有一天，人和猫是会分离的。

……但是海登，却怎么也不想要变成那只猫。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那种结局发生。

无论如何，他都绝不会让自己变成那种故事的主角。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件事做成。理智不能将他阻止，利益也更加不能。因为那确实是他的生命之光，是他的灵魂之火。哪怕这意味着要从猫变成人，从人变成神，哪怕这意味着要从菩萨的脑袋里扯出他们的知识。

海登将会去学习任何他需要学的，发明任何他需要发明的，去探索外神的秘密。他不接受这种结局，因为没有任何理由——

“主人。”

安洁拉却在这时候开口说到，

“请不要忘记，对您付出了许多，给了您许多支持的人，可不止有我。”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犀利的光，

“也有其他人给了您许多的支持与爱。您不会打算一边把这些支持给接受了，一边却又继续摆出不想负责的样子吧？”

这话就让刚刚还立起决心的海登不由得一愣，然后哑口无言。

给了海登许多物质与情感支持的女性就只有安洁拉吗？当然不是啦。那么这个“其他女人”又是谁呢？

是艾比盖尔吗？说不上吧。虽然她帮过海登不少忙，虽然海登总是给她几分面子和尊重，但两人之间实际上确实更像是相对平等的关系，海登给她的好处可能还更多一点。

至于帕妮娅，那显然就更不可能了。说来有些好笑，尽管她战斗力比海登强，可是她在心理和物质上都反而是比较依靠海登的状态，很像是海登这个人养了只母狮子。

除了安洁拉以外，谁才是海登现在得到的比付出的更多，又让他真正缺少不了的女人呢？

当然就只有卡莲了。她虽然也从海登这边得到了很多帮助，但哪里比得上她给海登的帮助多呀！

这么一想，海登先生，你可真是个很厉害的小白脸！

……这样自我反省下来，海登可真是更想要去挠墙了。

“主人，与其整天抬头想着怎么成为全知全能的神，不如先转头看看身边，想想怎么成为一个负责、坚强而又足够勇敢的人吧。”

安洁拉的语气很平淡，但以她平时的标准而言，这算是她对海登很严肃地在说话了，

“一个不主动、没信心又不负责的人，是什么也成为不了的。”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狠，就像海登自己吐出的言辞利剑一样锋利，海登一时间都给打懵了。不过，他也确实很难反驳这些话。自己的问题他自己其实也看见了。要不然他刚刚怎么会感觉中枪的？

所以海登也只能乖乖承认：“你说的没错。”

既然如此，既然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毛病，那接下来就必须去改变了。

海登揉着太阳穴，调出最近的工作资料，寻思着有什么好的契机，却正好因此没看见旁边发生的事。

安洁拉在海登忙着思考的时候，自己拿起了阿尔比恩教授收藏中的另外一册古书，还打开翻了两下，若有所思。

那是一本来自日本的古书。作为一个同样保留着许多传统东方习俗的国度，在七夕节这一天日本人会将自己的愿望写在彩纸上，挂在竹子上来向织女许愿。古时候的人这样许愿的时候，愿望往往和祈求姻缘有关。但现代人倒是没管那么多，海登一时间也给给忽略了。

“羽衣天女”的上古传说遍布全球。既然如此，那来自银河星外的天之女，是否真就隐喻着某位能替人实现恋爱愿望的古老神明？

……

【恋人·正位】

【大阿卡纳第六号牌】

【关键词：选择、决定、爱情、人际关系、结合】

【主动的决定是负责的力量。一个人有没有能力去爱另一个人，首先取决于他有没有办法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