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距今”一百年前

地点：极东之岛，日本

这个国家，即使在这个奇怪的世界与奇怪的资本神权时代里，也是特别奇怪的一个。

这世上大部分封建统治的神王们，都已经在资本新神崛起的过程中被打倒了。世界各地都爆发了激烈的反封建资产阶级革命，结果都是旧神族被杀得头颅滚滚，血流成河。

虽然在资产阶级革命的过程中，也有被新神们收编的旧神，但那都是少数；也有提前加入资本新神集团，在关键时期反戈旧王上位的特例，可那也只有一个——这个特例我们下一卷再谈。而且就连那个特例所在之处也发生了很激烈的新旧神族战争。旧的神王照样被新神们砍死了。

唯有日之本，这个特别特别奇怪的地方，没有经历过激烈的反封建资产阶级革命。

这个偏远岛屿国家曾经由两支封建旧神家族闭关锁国联手统治。一支神族自称【天津神】，是由当地人类变成的神明；另一支神族则是该岛屿国的土地神，主要是自然精魂变成的神明。

当浩浩****的反旧神革命即将杀到这个极东小国，即将强迫旧神结束锁国、打开国门的时候，两支联手统治日本的旧神族就不得不讨论一下，究竟该如何是好。

古老的土地神们都认为应该与新神一战，倒不如说根本没有不战的道理。

而天津神呢？

祂们下达了日本史上从无前例的，历史性的决断——绝妙地令人感到讽刺。

天津神们背叛了。

舍弃亲戚，引入外来资本。祂们成为一线尖兵，镇压土地神，屠杀土地神族，胆敢忤逆者全部消灭。

以此，天津神们从密特拉集团手中换得了日之本的主权。作为及时投靠密特拉集团的奖励，祂们获得了在其之下对日本的统治权。

这些封建天津神“进化”为新的资产阶级，打开国门学习资本主义的手段，让旧地主们迅速学会新的剥削方式，成立公司——但与此同时，也导致天津神与密特拉集团那样真正的新神公司不同，从来没有根除过自己内部的封建残余，后遗症很明显。

除此之外，被亲族背叛，被几乎杀尽的日本旧土地神，显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今夜，是满月之夜。

黑暗的摩天楼中充斥着死的臭味。

一个穿着灰色护甲外套，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正在这座摩天大楼中闲庭信步。她的长相很奇怪，皮肤白的像雪，脑袋左半边的头发也是雪白的，然而右半边的头发却是乌木一般的黑。

她看起来不像是有武道修为之人，步子还算轻巧但并没有那种扎实的修士感觉。然而她在这摩天大楼中一路走来，身后却躺满了尸体。

这里有人的尸体。被砍死，又或是被射杀，被咬死，被打死的尸体。他们空虚的双眼中已经不会再映出任何东西了。

这里也有山精野怪甚至魔鬼的尸体。既有与人相似的生物，也有如同将人和野兽拼在一起的怪物。它们也全都被斩杀，又或是被射杀。

大量的尸体互相纠缠着倒在摩天大楼各处，唯有那名女孩子在悠然自得地前进。无视身后的惨状，她走进位于大楼深处的一座升降梯。

【这台升降梯的目的地是天守阁前方的空中庭院呦】

流畅的合成配音响起后，筒状升降梯就开始上升了，里面还充满具有放松身心效果的橘色灯光和茶香，还反覆播放着琴声bgm的旋律。

南无三！难道这里曾经是一座优美的办公大楼吗？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种满是尸体的战场呢！？

黑白双色的女孩子显然并不在乎这种问题。电梯很快就到了该到的地方。她慢悠悠地走向前。这一层正可谓是一座空中庭院，有着庄严的水道、广场、椿树盆景、树墙、添水和鸟居。庭院深处还有高耸入云的京都风格瓦片屋顶高塔……天守阁！

楼层的另一头，前方就是天守阁了！

可是，就在这女孩子即将走到高塔底下的时候——咿呀！从高塔的阴影下，居然跳出了十几个忍者！

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给女孩留下，他们已经像机关枪一样接连投出狂风暴雨般的杀人手里剑！何等的卑鄙啊！

这个女孩似乎不是神族。如果被这样的机关枪杀人手里剑攻击打中，即使是用石头或钢铁打造的坚固魔像，仍逃不了像纸片或木材那样被粉碎的命运，活人的肉体又怎么能够承受呢？

然而与此同时，女孩却用右手从腰后掏出一把银色的转轮手枪。这种武器虽然便于携带和使用，但无论射程还是装弹量都不够看。面对十几个忍者和他们机关枪一般的杀人手里剑风暴，一把转轮手枪能有什么用？

有用。

对半生半死的死灵师/炼金师海拉而言，枪枝原本的性能优劣，跟要不要拿来当武器使用，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右手仅仅只是随意朝十几个忍者扣下扳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瞄准；左手则是在空中用炼金术之火划出一道轨迹。只见电光闪动，炼金术火焰瞬间就把飞来的杀人手里剑全部吸住，全部熔化！

而从她枪口射出的更不是实体铅弹，而是十几发血红色冥河能量构成的魔弹！既然根本不需要实体，那当然也根本不需要考虑转轮手枪的装弹量问题！血红魔弹自动在半空中追寻敌人的生命气息，勾勒出弧线，追向十几个忍者的心脏！

对死灵师/炼金师海拉来说，手枪只不过是引导能量和施加炼金术的法器而已！

然而，就在这十几个忍者即将被血河魔弹贯穿心脏而死的时候——

【不行。】

海拉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只有她能听见的，十分无奈的声音。

【我们是代表公司来谈判的，不是来杀人的。】

十几发魔弹立刻转变方向，不再瞄准心脏，而是击穿了十几名忍者的右膝盖，把他们狠狠打倒在地，捂着伤口挣扎。

海拉收起手枪，看起来却稍微有点不满：“这可是对方在打招呼之前就先跳出来偷袭了啊？”

【不都说忍者在问好之前可以先偷袭一次吗？】

十几个倒下的忍者这时也不敢再作死，纷纷飒飒飒地逃走了。海拉也懒得和这些扑街货纠缠，只是继续前进。

穿过庭院，走上楼梯，推开大门，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宽广的天守阁大厅有如寺庙一般，巨大的柱子和好几尊旧神的木雕俯瞰着海拉。无数灯笼发出紫色的光芒，把这些雕像映照得栩栩如生。

大厅深处则是一座宛如祭坛的高台。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身穿白色麻衣的青年男子，盘腿坐在高台上，腰间还缠着用稻秆和麦秆捻成的注连绳。

“晚上好，建御名方神。”

海拉双手合十，向这位青年打了个招呼，

“我接受密特拉集团日本分公司委任，代表那位孔雀王，前来说和。”

哪有说和的人刚进门就先开枪打断十几条腿的？

不过反过来说，地主神这边也是先有十几个忍者跳出来发动攻击。所以坐在高台上的青年男神没有在这点上纠缠。

“我所代表的孔雀王，也是这块大地上最古老的旧神之一，所以我就作为旧神王的使者直说了。”

海拉也懒得说太多，她怎么看也不是个适合当使节谈判说和的人。之所以密特拉集团这次委托海拉，纯粹因为她是唯一有足够分量代表孔雀明王的人。

至于为什么不让孔雀明王亲自来当使者说和……哪个脑子正常的神敢随便让孔雀明王走到自己家里，还走到自己面前来？那样基本上就是让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孔雀手里了。七步之内，一剑敌国呀。

“建御名方神，虽然素戋呜公司肯定希望你们这些土地神全部死光，但密特拉集团其实更加希望，能有一批制衡天津神的本土神明存活下来。”

所以海拉慢悠悠地，同时却也是很直入主题地说，

“你也知道我代表着旧神孔雀王。尽管你们和他并不是同一类型的旧神，可是他仍然怀有同情之心，愿意为你们作保。只要你们与素戋呜公司划分地盘而立，互不侵扰，密特拉集团就会改变对你们的宣传，不再把你们贬为魔鬼，同时也会帮忙维护双方间的和平。”

“孔雀王还让我说，像你们这一类古老的土地神，为了避免魂衰，必须定期接受血祭才能保持意识清醒，智慧明晰。类似而不同的缺陷，那些天津神也是有的，但他们接受密特拉集团的技术入股之后就不再陷于过往的苦恼。”

“如今只要愿意接受划分地盘各自统治的和平，密特拉集团也愿意把新神族的长生技术教给你们。何乐而不为呢？”

【我没让你说得那么直白吧？】

孔雀王在海拉耳边无奈地吐槽，但海拉假装没听见，只是抬头等着建御名方神回答。

半晌之后，那个盘坐在高台上的旧神王子才缓缓开口说道：“用这么冠冕堂皇的说辞，说什么教导技术，实际上还不是要把我们束缚住？”

“等我们用惯了密特拉新神族长生不老的新技术，习惯了你们提供的甘露和宝珠之后，还怎么可能回到过去的日子？”

日本土地神的王子说到这里，甚至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小小的日之本，就算杀尽那些天津神叛徒，也不可能阻挡全世界资本新神族带来的产业革命浪潮。”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回到过去的日子’，历史的车轮已经滚过来了。”海拉耸了耸肩，“你都清楚这个道理，为何还要拿自己，拿部下，拿族人的命一起堕入邪道？”

土地神王子回以冷笑：“堕入邪道？你说我这样战斗是邪道？那么我问你，什么才算是正道？你说我战斗抵抗是堕入邪道，那么你所谓的正道就是让人毫无节制的砍伐树木，修筑工厂，填平湖泊，播种土地？”

“距离上次你们进来说和，还不到百年。据我所知，日之本的土地上已有不下千种自然生命被你们的正道所灭绝。同样的话，百年前天津神就和我父亲说过，那时候我信了，换来的却是苇原国的崩溃。现在密特拉集团又和我说一次，你认为我会相信么？

“还是说，密特拉集团已经做到众生平等的境界，不需要剥夺外界的资源就能长生？”

这个嘛，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世界上哪有自有永有的永动机呢？

所以海拉只是挑起了眉毛：“哇，所以你们这些封建旧神就把自己当作一视同仁的圣王了？我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但我好歹读过书啊朋友。种粮者不得饱腹，织布者不得温暖，这座岛上的农民百姓难道三百年前过得很幸福吗？”

土地神王子的声音则是变得又冷又硬：“这是你们的傲慢。太阳升起就起来，日落就睡觉，天地赐予粮食就满足，不要奢望更多，接受粮尽人亡的循环，魂归黄泉。这样就不行吗？”

噫

海拉都差点给这旧神逗笑了。

不行吗？当然不行啊！

“看来说和是没指望了。”

所以她从腰后掏出一扇黑色的金属小门，拍在腰前。那扇黑门的两侧立刻弹出黑色腰带，牢牢固定在海拉腰上。

“其实这样也好。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和平而来的。”

芳年正茂的少女露出愉快，甚至有些骇人的残忍表情，

“既然如此，我就先宰了你，减少战争的动**和连带损伤，这才叫正道呀。”

土地神王子也从高台上站起身来，不过他的表情还有些疑惑：“就凭你？你连新神族都不是，不过是个稍强的凡人。就算是孔雀王的使者，又能向他借来多少力量，敢与真神相斗？”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海拉摇摇头，

“新神能赢过旧神，是因为他们有了更高效的能量操作技术。你根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懂所谓更高效的能量是什么。”

土地神王子立刻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所谓最高效的能量，”

海拉从腰后取出一个白色的u盘，插在腰带上，接着高声宣布，

“就是爱！”

为什么这里会是爱啊！？

但就在土地神一愣之间，海拉已经一手指天，咏唱咒语：

“归命顶礼最胜王，孔雀天使萨麦尔！吾身成汝之器！”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土地神反应过来，另一个黑色的u盘已经凭空出现在腰带上。

土地神王子顿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那是出于他自然野性本能的强烈直觉：有什么非常非常恐怖的东西就要来了！

所以他二话不说，摇身一变化作一条黑龙，张开大口便朝海拉吐出一道闪电！

但实际上，海拉已经不在那里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盔甲。一套右黑左白，包覆全身，并非金属的坚硬盔甲。祂伸手就挡住了黑龙吐出的闪电，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这黑白双色的盔甲还不停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同时又让人感到无能为力的空虚气息，足以勾起最可怕的噩梦与最隐秘的恐惧。

硬要说的话，就是浓厚到能用皮肤都能感觉出来的——

死的气息。

【小小的龙蛇啊，没有什么不会改变。】

已经降神，与海拉宛若一体（beasone）的孔雀王张开口，缓缓说道，

【物质会变化，人会变化，这方世界中的一切都会变化，纵使死亡亦非绝对静止。死亡本身就是变化。】

【旧的方式无论如何都没法在新时代适用下去。执迷不悟，你就唯有一死。】

面对这杀神屠魔的孔雀王，黑色巨龙如今已经感觉到了何为极致的恐惧。

但它没有退缩，而是咬紧牙关，提起勇气，然后发出最后的怒吼：“既然如此，你们这所谓新神的时代，也必有幻灭之日！”

孔雀王却歪了歪脑袋：【这是理所当然的，何须你多说？】

【这时代也终会迎来荣华衰败的结局。下个时代将是如何，我亦拭目以待。】

然后这位土地神的王子就被孔雀王给一剑斩杀了。

自那之后，日本列岛的经济活动便几乎由天津神组成的公司财阀一手掌控，密特拉集团则在背后施加影响。

直至今日。

但叛逆的土地神——那些魔鬼们还在那里，在那寒冷深幽的隙间等待着。远胜人类的寿命带来的是远胜人类的耐心。它们见过王朝的崛起，也目睹过帝国的毁灭。

旧神在等待。在最黑暗的角落里等待。它们知道，有一天，当群星归位之时……

……连它们都没预想到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

【死神】

【大阿卡纳第十三号牌】

【关键词：结束、转变、新生、终止、开始一个新阶段】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大地之上，没有什么能永恒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