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苏 轼
水调歌头
苏 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中秋月,高悬在无垠的夜空。古时富贵人家习惯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时刻,饮酒赏月,吟诗作对。中秋节,是多愁善感的文人们可以大抒胸臆、大做文章的传统节日。因为举家欢庆的时候,总会勾起人们心底的思念。举头望月,明月皎皎,亘古不变。洒一席清辉,普照着天下的离人。
月光下,多情的词人有思念亦有忧伤,掬一捧如水的月色,任无边的思绪被清辉缠绕。有那么多的名诗妙词传承千载,这一阙词在中国古典诗词的瀚海里,宛若一颗最晶莹的珍珠,历经岁月的洗涤,依然色泽依旧。
很多喜欢古典诗词的人都将这一阙词烂熟于心,随口吟诵。它的作者苏轼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是欧阳修之后的文坛领袖,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他是宋词豪放派的创始人。他被后人称为“坡仙”“诗神”“词圣”。苏门三父子,都是大文豪。清人敬称说,“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他诗文书画皆通,是北宋艺术界的全才,北宋文坛的盟主,集文学家,散文家、书画家、政治家、诗人、词人、美食家于一身。
苏轼(1037~1101年),字子瞻,号东坡。北宋眉州(今四川眉山)人。苏轼父子和历史上的“三曹”齐名,东坡自小接受的是传统的儒家教育,他的家庭并不是太富裕,却足有条件让东坡和子由(苏辙)接受最好的教育。嘉佑元年(1056年),东坡高中进士,年仅21岁,从此步入仕途。
作为一个政客,他官至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但属司马光旧党一派,他一生官途坎坷,一直在宦海中沉浮,因与新任宰相王安石政见不和,又反对王安石新法,所以屡次遭贬,他一生曾因“乌台诗案”入过狱,也一度四处流放。
可是他在文学创作方面的成就却成为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一座丰碑,现存诗两千多首,题材丰富多样,存词三百多首。他的词冲破了以往宋词只写爱情风花雪月的樊篱,在描写传统题材之外,更多地描写农村生活、书写贬谪生涯、抒发报国豪情。
他开创了北宋豪放词的先河,成为豪放一派的领袖,但他为人豁达,生性达观,历经风雨,却如一株挺拔的青松不改葱绿的本色。他的词风多样,除却**、豪迈、壮丽、激昂之外,婉约之词或清新飘逸,或婉媚缠绵,每一阙词都独具风采,篇篇都是经典。
我是那样深深地喜欢东坡,更熟悉东坡,能熟练地背诵他那么多的诗和词。他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掀起磅礴的长江水,品读他这一阙词,我感受到东坡那份“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洒脱。
他最早的一首豪放词《江城子·密州出猎》,洋溢着浓烈的时代气息,和“江城子”一样的气势磅礴,豪迈激**,情景交融感人肺腑,词里却挥洒着他殷殷的报国豪情,我分明看到的是一个那样豪情万丈的老夫,一个雄风不减当年的疏狂的东坡。
他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有声有景有词,慢品中,我切身体会到东坡那份“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旷达,那份特有的淡定与从容。是那样豪放着的东坡,引领着北宋豪放词的新潮流,而他那样不为世俗所拘的刚硬的风骨下,却暗含着那样婉约着的深情,东坡是一个多愁、感性、多面的词人。他豪放,他婉约,品读他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却又会体味到那铁骨铮铮的男儿内心深处对亡妻那一段抹不去的一往情深。
东坡的每一阙词,再次品读都让我爱不释手,而这一阙《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写在中秋的词,不是抒写爱情亦不是影射政治,却是一首抒写兄弟情深的词。
林语堂说,东坡总是能为子由写出最精彩的诗句,那么这一阙词是东坡只为子由而写。借用东坡《狱中二首》的话,这首词只为吾弟子由而写,所谓“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苏辙(1039~1112年),字子由,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
中秋节本是万家团圆,亲朋好友本该欢聚一堂,举杯痛饮,可是现在却千里相隔,不得相见。佳节思亲,是人之常情,特别是性情中人,更是感性又多情。
东坡和子由是两颗闪烁在北宋文坛的星,他们不仅星光万丈,文采风流,更是手足情深。他们的父亲苏洵27岁才开始做学问,所以,东坡和子由兄弟两个在幼年时便同父亲一起读书。兄弟两个秉性不同,子由自幼性情沉稳,性格含蓄沉性内敛,而东坡敏捷好动,性情热烈奔放,性格外露,不拘小节。幼年时的东坡和子由就情意深厚,兄弟情深。上学的路上或外出玩耍,如果会跋山涉水,东坡总是为子由开路,时常是这样的场景:东坡撩长衫先行,子由随后跟上。
一起求学苦读的岁月,东坡和子由读到了唐代诗人韦应物的诗句,“宁知风雪夜,复此对床眠”,东坡读后感触颇深,子由也被诗中温暖的氛围感动着,兄弟二人约定,今生今世无论贫穷与富贵,即便舍弃高官厚禄,也要兄弟终生坐陪。
自嘉佑二年(1057年),22岁的东坡和子由一同登科进士及第,得到欧阳修的赏识,从此步入仕途。在北宋王安石变法中,东坡和子由皆是旧党一派,他们的政见相同,在变法中,共同进退。
性格决定命运,东坡为人不拘小节,锋芒又外露,而子由,在为人处世方面比身为兄长的东坡要玲珑许多,他时常给东坡一些为官或处世的忠告,子由的官途相对东坡来说较为一帆风顺了些。或是,由于东坡的关系,子由的一生无论起起落落都与东坡息息相关,他和东坡携手并肩,一起沐浴着人生的风风雨雨。自幼一起成长起来的亲兄弟,今生有缘一起登科一起于官场沉浮,一起为了理想不停地追求。
嘉佑六年(1061年),东坡和子由一起离开巴蜀来到京城,参加制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考试,中三等,授官凤翔签判,子由中四等。正值青春好年华,这一年东坡26岁,他要去赴任,这是东坡和子由的第一次分别,子由不舍亲自送兄长于河南郑州。子由送哥嫂,送了一程又一程,走了几百里地,兄弟二人依依话别,东坡远望着山坡下子由的帽子在山间忽隐忽现,心中平添了无尽的忧伤。
幼年彼此情投意合的手足深情,慰藉着长大后天南海北流落的苏氏兄弟。那夜雨对床的约定,都铭刻在他们的心里,无论他们身处一地或是人居异地,东坡和子由都会给对方寄诗表达自己心中的思念。“夜雨”这个词也频频地出现在东坡的诗词里。
东坡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自请外调,一直辗转各地做官,1074年,东坡在杭州三年任期期满。1076年,宋神宗熙宁九年,东坡请调山东密州,改任密州知府,他曾经上书北宋当局要求去离子由近一些的地方任职,无奈一直不能如愿。
彼时,子由正任职山东济南。济南和密州(今山东诸城),距离并不算遥远,但时至此时,由于种种原因,他们依然不得相见。东坡人在地方,却心系京都,于个人前途来讲,东坡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政局的变化,东坡不再年轻,已经人到中年。政治失意,可东坡依然心怀理想,心中未免有些消极避世,可是骨子里又积极向上,东坡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宛如他的词一样,他可以豪迈亦可婉约,他可狂放不羁,亦可款语柔情。他外表粗犷,内心细腻浪漫。时光的沙漏滴答声声,彼时,已经到了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年),东坡41岁,他和子由已经别后7年没有见面了。
人居异地他乡,又适逢中秋,离家千里遥远,东坡思念亲人,也更加思念子由。佳节思亲,乃人之常情,况且东坡又是那样的感性。八月十五夜,明月高悬,词人心中如潮的情感便弥散在那摇**的月色里。
东坡手持酒杯,在月影里徘徊。他喝多了,也喝醉了。他心底那纠结着的忧郁与不得志,那盘根错节的思念之情,都交织在一起,氤氲在浓深的烈酒里。一杯一杯复一杯,酒入愁肠,思念便如烟一样在心底袅袅盘旋。不知道天上人间可否一样的日子。那浩淼的广寒宫里,是否也和这凡俗的人世间一样也有花开花落,也有月缺月圆,也有别恨重重。
明月,一直在天空中慢慢地游走着,它和我一样也在徘徊吗?月影移墙,又漂移到楼阁,低低地徘徊在我的窗前,难道它和我一样,也是长夜难眠吗?它可否懂得,这凡俗人间的万千的思念。
月圆,人难圆。这个世界变数太多,人的一生究竟得经历多少离离合合才能团聚呢?今夜我与子由相隔遥远,屈指算来,不得见子由已经有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了。能想象得到东坡长衫飘飘起舞弄清影的模样,他开篇就交代了整首词的写作过程: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月挂中天,我一个人醉酒当歌,徘徊在这皎皎月色里,我手执美酒向苍天发问,这千年的明月究竟是几时开始普照人间的,天上的仙宫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人活一世,都不容易,离离合合,几乎充斥着我们长长的一生。相逢的喜悦,离别的悲怆,于凡世的我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天边明月,亘古就有,阴晴圆缺,花好月圆人又圆,这些事自古以来就难以周全。
此时,我沐浴在一抹月华里,想子由也是,他应和我一样共望着天边一轮明月。我唯有托付给这天边的明月,给子由捎去我心中的无限思念。相隔千里万里,但愿子由能健康长寿,只要我们的心是相通的,同顶一轮月华,就如同我们能在一起一样。
东坡,像孩子一样率真的东坡,竟然醉后向青天发问,质问明月的由来。一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横空出世,那浓浓的怀人思绪便丝丝缕缕纠结着,在无垠的夜空中弥散开来。
中间的一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何似在人间。”内心火一样**又浪漫的东坡,总会记得给自己的天空留一抹晴空。
东坡一生,官路坎坷,历尽劫难,无论他身处怎样的险境,无论他曾是几度忧郁或落魄,他都能活得潇洒与从容,几分坦然、几分淡定伴随了他一生的心路历程。无论是官场的起起落落还是生活的苦难,他都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活出他特有的本真与精彩。
不仅是东坡个人的原因,还有很多无法言说的理由,让东坡和子由无法相见。虽然他天南地北流落,一生颠沛流离,工作频繁地调动,从他内心深处,他一直记得那“夜雨对床”的约定,他总想离子由更近一些,无奈每每事与愿违,却又一次次离子由更远。直至东坡离世,他心愿未了,没有和子由赴当年之约,这终是他的遗憾。
所以这一首饱含着东坡浓浓思念之情的妙词,却又透着悲壮的缺憾之美,《苕溪渔隐从话》中评说,“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这是中秋怀人词中最好的一首,这一阙词当之无愧。
词的尾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整首词的画龙点睛之笔,亦是整首词的总结,是东坡历尽人世磨难,参透了这苦乐人生之后的无限感慨。人世的离愁别恨,并不只是自己拥有,他又何必独自悲伤呢?这就是东坡,能领悟繁华人生落幕后的宁静。
王安石变法失败后,北宋王朝又在元丰年间从事改制,就在这变法与改制的转折关头,元丰二年(1079年),一场文字狱被掀起。
东坡是王安石变法中的反对者,他是当时北宋文坛的领袖,他时常在自己的诗文中表达对新法的不满,东坡的诗词传播影响甚广。在宋神宗的默许下,当时的御史中丞李定等三人摘取了东坡《湖州谢上表》中的语句和东坡以前的诗句,以诽谤新政的罪名,从湖州任上带走了东坡,押解至京城,投入御史台的监狱,被关了四个月。这就是北宋年间著名的“乌台诗案”。
由于李定等人曲解了东坡的诗词,并对他进行了严刑拷打,并通宵辱骂,东坡的身心都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折磨,处境恶劣,境遇凄惨。
外面,已有人把东坡被捕的消息通知了子由,兄长的遭遇牵着子由的心,他为兄长四处奔走,求人疏通,一门心思想把东坡解救出来。走投无路的子由甚至给北宋当局上书说,自己愿意削去官职,替兄长赎罪。子由写下了《为兄轼下狱上书》,“臣欲乞纳在身官,以赎兄轼,非敢望末减其罪,但得免下狱死为幸。……臣愿与兄轼,洗心改过,粉骨报效,惟陛下所使,死而后已。臣不胜孤危迫切,无所告诉,归诚陛下,惟宽其狂妄,特许所乞,臣无任祈天请命,激切陨越之至。”子由这封写给宋神宗的文,情辞恳切,字字句句溢满了对东坡的兄弟情深,不仅身为帝王的宋神宗深受感动,当时北宋当局上上下下的官员也都被子由对东坡的罕见兄弟情感动着。
监狱里,东坡,忍受着皮肉之苦也忍受着心灵的熬煎,他怕这场大劫会牵连到更多的人,朋友,子由和家人。他认为自己不可能活着出去了,便给子由写了首诗也算交代后事。这就是著名的《狱中寄子由》。
其一: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东坡说,子由,这一次惨遭横祸,皆因自己还是太年轻,锋芒太露所致,也怨不得别人。如若这一生就以这种方式终结,我不怨天不怨地,一切一切皆因我自己招致。
可是,我还有很多的身后事没有完成,却不得不半途先行一步了。家里的老老小小,我只好全部托付给你。即使不能把我安葬在故土,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只是,以后的岁月无法和兄弟践约,当日那夜雨对床的约定转眼成空,想想以后没有兄长作陪的雨夜,你将会一个人静夜独坐,聆听人世风雨,我的心禁不住一阵阵难过。今生今世和你成为手足,是我的造化和幸福,倘若有来生,我愿意生生世世和你结为兄弟。
正在为东坡的事四处奔走的子由看到这首诗后,忍不住痛哭失声。
其二: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东坡这两首绝命诗由狱卒交于宋神宗后,宋神宗犹豫不决。且不说宋太祖早有誓约大宋除叛逆谋反罪外,一律不杀大臣。根据李定他们送来的东坡交代的材料,整个“乌台诗案”牵扯的名臣名士多达29人,其中包括像司马光、范镇、张方平、苏辙、黄庭坚等这样的名臣。东坡的这两首绝命诗,让宋神宗极为震撼,心灵有所触动之余,又不得不为东坡的绝世才华所折服。况且宋神宗本人也极其欣赏和喜欢东坡,他也没有一定要置东坡于死地的意思,他本意只是挫下东坡的锐气罢了。当朝很多名臣包括一生和东坡政见不和的王安石都为东坡求情,宋神宗也就顺坡下驴。
宋代对士大夫极为优渥,不诛名士。“乌台诗案”的结局,历史终是厚爱东坡这位集词人诗人画家书法家于一身的天才,终于让这朵最绚丽的奇葩在中国文学史上花开满园,宋神宗对他开恩,东坡虽受折磨终得自由之身。
东坡从身陷囫囵,到获得自由身,终得以从轻发落,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因此案受牵连的东坡的十八个朋友均已获罚,受牵连最重的有三个,除驸马王诜,被削一切官爵,御史王巩被发配西北,第三个便是子由,他上奏朝廷愿为兄长赎罪,属认罪态度好,本人并没有受到多少诽谤,可是他与东坡是同胞兄弟,仍被降职,调往高安,监筠州盐酒税务。
元佑年间,时为尚书右丞任上的东坡,遭人排挤,上书乞求外任,子由和兄长相伴相随接连上书四札也请求外任。子由性情内敛,比东坡更深谙世故,他的官途相对东坡而言,稍稍平坦,但他因东坡的缘故,也一路跟着吃苦获罪。此后,东坡的漫漫人生历程中每一次遭贬,作为亲兄弟的子由首当其冲要被牵连。可是子由从来都没有一句怨言,志同道合又血脉相连的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绍圣三年(1096年),61岁的东坡被贬惠州,子由也因东坡再次获罪被贬雷州,宋时的惠州和雷州地处国之边陲,是人烟稀少的荒蛮之地。匆匆踏上谪贬之旅,东坡和子由,于南迁的路上,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便又别离。以后,已是垂暮之年的东坡再次被贬儋州,都没有来得及和子由告别,抵达贬所之后,东坡写信给子由,惠州和雷州隔着茫茫大海,到底可以隔海相望。
宋元符三年(1100年),宋徽宗即位,大赦天下,东坡奉旨还朝。第二年,东坡逝世于常州。“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当年的绝命词一语成谶,东坡没有逝于故土,而是病死于常州任上,安葬于汝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东坡这自幼年就和子由许下的心愿至死也没有如愿以偿,东坡这一朵中国文学史上最绚丽的奇葩凋谢了。一如在这首《水调歌头》里的句子:“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东坡,历尽劫难,走了。到底,他没有能和子由见最后一面。子由,亲自为兄长写下了长达七千字的墓志铭。子由说,“扶我则兄,诲我则师。”他为东坡料理后事,以后的岁月,东坡和子由两家老老少少近百余口人就聚居生活在一起,这一切全由子由负担。
读东坡的词,品味他们手足情深的深厚情谊。于东坡,子由是弟弟,是朋友,亦是知己;于子由,东坡是兄长,是老师。东坡在给朋友李常的诗中曾说,“嗟余寡兄弟,四海一子由。”“吾少知子由,天资和且清,岂是吾兄弟,更是贤友生。”东坡常说自己不如子由。而子由却每每说兄长的文章天下第一,自己远远不如。
东坡一生辗转天涯,每到贬所必给子由写信寄诗表达心中的思念之情,他们一生唱和酬答的诗词篇章一度胜过了白乐天与元微之。东坡病逝去,子由尽心尽力照顾着两家人,只是他再也不敢翻阅东坡的文章,因为他会控制不住地泪落如雨。
其实东坡一生并不孤独,他与子由的这份手足深情,从年轻直至老去,一直都在温暖着他生命的根须。品读东坡的词,品读一个最美的兄弟情深的故事。他们手足情深,志同道合,他们肩并肩一起走上仕途,他们一路互相搀扶沐浴人生的风风雨雨,子由对东坡的情谊在东坡的一生静默开花。
宋词在数不清的离愁别恨里纠缠不休,东坡也不能例外,他豪迈奔放到底还是善感多情,这一阙词让我们再一次品味东坡那份细腻飘逸与空灵。杯中酒映照着离人的影子。
我仿佛看到少年东坡和子由正一起携手游巴蜀,一起读书求学,我仿佛看到少年东坡和子由,一起离开家乡,远至京城一起同科及第的情景,他们还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意气风发。一遍一遍品读东坡的词,一遍一遍在月夜感受宋词艺术的绝代芳华。
愿天下的离人,擦干离别的泪水,把心中的爱深埋在心里,在长夜难眠、浩月当空的时候,悄然翻阅,任那份绵绵的思念,温暖着我们长长久久的人生。这一阙绮丽清灵的婉约词如初春细雨,在一个个月圆的夜滋润着我们干涸的心灵。
慢品着东坡的千古名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起祝愿,愿天下的离人多一些团聚的喜悦,少一些离别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