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届国际地质学会(1 / 1)

1948年2月,带着对竺可桢、丁绪贤和浙江各界忠实朋友的真诚谢意,怀着对沈鸿烈等学友的遗憾,李四光返回上海,携许淑彬共同启程。

颇有意味的是,建国后,李四光曾几次到青岛疗养,都住在八大关疗养区,而著名的八大关建筑,绝大多数都是在沈鸿烈主政青岛期间主持修建的。这些古希腊式、罗马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式、拜占庭式、巴洛克式、洛可可式、新艺术风格式、折衷主义式等风格各异的建筑群,标志着中国建筑师正式走上历史舞台,标志着青岛的建筑艺术已经摆脱了单一的殖民地色彩,成为中国文化吸纳域外文明的成功范例。

这当是两位曾经的好友无法断绝的缘份吧!

几经辗转,直到4月初,夫妇俩才在香港搭上一艘挪威货轮。航行异常艰辛,经过两个多月的艰难航程,货船才抵达法国南岸大港马赛。上岸后,他改乘火车,经巴黎再横渡英吉利海峡,抵达伦敦。

码头上,可爱的女儿正在那里迎接他。李林当时正在剑桥大学读书,她早早等候在多佛尔码头,迎接父母的到来,并且已在伯明翰附近的斯屈列登租了一间适用的房屋。李四光和许淑彬非常开心,连声夸奖女儿有预见性。一家三口又在英国团圆了。

女儿租的房子非常不错,附近空气清新,环境优美,颇具都市乡村的特色。三口人在这里住了月余,临到大会开幕前夕迁到伦敦。

李四光是孤身一人来参加国际地质学会的中国地质学家,但他却颇为引人注目。1933年,在华盛顿举行的第16届国际地质学会上,他就以《东亚构造格架》的论文令人赞不绝口。1937年,在莫斯科举行的第17届国际地质学会上,他又以《中国震旦纪冰川》使人惊赞。这次盛会,他的论文题目是《新华夏海的诞生》,照例成为大会重要论题。不无遗憾的是,李四光在大会中负有召集人的责任,只能亲自听取所在小组的意见,不能像其他会员那样可以间或串听另外小组的发言,多少失掉一些广泛交流的机会。

虽然已是国际地质学会的名人,但是李四光在会议期间也陷入过尴尬境地。讨论下届地质学会召开地点时,法国和印度积极申请,理事会投票表决接受法国的申请。有人特意问李四光:“中国何时邀请我们去开会呀?”李四光无法回答。

发问的人以嘲弄的口吻接着说:“恐怕比印度要晚多了。”李四光默然一笑。他即将60岁了,大半生都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多灾多难的大地上度过,用尽所有心血扑向这片大地,却偏偏做不了这片大地的主人,天理何在?

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好在祖国的同仁关注他、思念他。不久,国内同仁为纪念他60寿辰,特编了一本学术专刊,许多著名人士纷纷撰写文章。卷首尤其醒目,是中国地质事业奠基人、年高德劭的章鸿钊老先辈的《南乡一剪梅》:地史掩蒿莱,长待先生抉剔来。手种门墙桃李满,红也花开,白也花开;海外且衔杯,星历刚从大地回。著述新来添几许,行遍天涯,誉满天涯。

1948年8月2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胜利的炮声正在遥远的祖国隆响,第十八届国际地质学会在伦敦亚尔培大厦开幕了。他向东方的祖国发回这样的信息:“开幕典礼颇具隆重,可是照例的仪式并不太烦难,在庄严的风琴声中开会,散会。”到会人数不下3000,极一时之盛。可叹,李四光这位中华大国的代表,仅仅成为三千分之一的极少数!

会上,李四光宣讲了他的新论文。会后,他和妻子到英国海边博恩默斯居住了一段时间。老师鲍尔顿专程远道而来。师生见面分外高兴,他们一块到野外考察地质,边看边谈,乐趣无穷。

不久,中国留英学生总会在剑桥大学举行年会,李四光应邀参加,祖国解放战争的胜利使与会者欢欣鼓舞,李四光表示:“我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好,但我一定要回到祖国去,把自己的余生贡献给新中国!”

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他非常关心祖国的解放战争,每天阅读英国共产党出版的《工人日报》,还买了英文版的《自然辩证法》《反杜林论》等书籍,认真阅读。他深信共产党必胜。他深情地期待着祖国的解放,新中国的诞生。

1948年9月,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领导全国军民展开了推翻蒋家王朝统治的大决战。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和淮海战役接连取得全面胜利。1949年4月,百万雄师横渡长江,蒋家王朝危在旦夕。

早在1949年初,南京的国民党官僚看到大势已去,已争先恐后开始逃往台湾。国民党政府命令直属机关迁至广州,为最后的逃亡做准备,并命令地质研究所并入中山大学。朱家骅命令代理所长俞建章立刻动作。俞建章以国民党党部区部书记之身,暂时服从了朱家骅的决定,回来后立刻将此信息告诉了研究员许杰和赵金科。

决定地质研究所命运的时刻到了。

一腔热血的许杰和赵金科立即密拟了反对搬迁誓约:同仁等为尊重学术工作之独立与自由,兼顾及今后生活之困难,现已意见一致,决定留在南京或上海,以此相约,立誓遵守。如有违约背誓者,应与众共弃之,永远不许在地质界立足。

誓约脱稿,向全所人员当众宣布,立即签名的有许杰、赵金科、斯行健、孙殿卿、张文佑、刘之远、吴磊伯、马振图、谷德振、陈庆宣、徐煜坚等11人,亦即,当时在南京的研究员都签了名!

李四光收到急信和誓约,激动异常。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取得巨大胜利而感到痛快;他为蒋家王朝即将灭亡感到解恨;他为同仁誓死保护地质基业的凛然正气感到自豪!其实,这些坚强而优秀的地质学家不也都是李四光吗?

他立即致电许杰、赵金科和俞建章,通过他们分别向南京、上海两地同仁表示敬意:对愿留守本所,看护书籍、仪器的同事,深为钦佩。电文中还说:“南京如发生战争,切切不可远行。详函告。”不久,地质所又收到李四光的航空信,在信中李四光叮嘱大家将所内仪器、图书存放于地下室妥善保护。李四光毕竟是长者,是导师,他不能忽视大家的生活处境。固守阵地,拒绝南迁,每个人就必然会失掉应发的薪水,不能眼看大家忍饥挨饿而不顾。

他立即提笔分别致信俞建章、许杰和赵金科,写道:“将我个人名下所存的少许积资公开,做本所研究工作、个人救济之用,以箪食瓢饮,或尚可维持于一时,等局面稍定,再从长计议也。”

遵照李四光的指示,大家立即行动起来,并推选孙殿卿等人组成护所委员会,组织在所的人员和家属轮流值班,防止有人破坏。他们洋溢着爱国热血的《反对搬迁誓约》,为新中国的地质科学事业,完完整整地保留下了极其珍贵的队伍和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