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情系中华(1 / 1)

智慧胜过愚昧,如同光明胜过黑暗。智慧人的眼目光明,愚昧的人在黑暗里行。

智慧人的心,能辨明时机和义理。

——《圣经·旧约傅道书》

天下悠悠,皆可长生也,患于犹豫,故不成耳。

——《抱朴子·内篇》

位卑未敢忘忧国。

——陆游《病起书怀》

身在江海上,云连京国深。

——王昌龄《别刘谓》

人生第一华彩乐段——中国心:也许是别无选择——把中国人当人就是人,不当人即鬼——发黄的《见证人报》

马应彪1892年回国投石问路,得以结识一代伟人孙中山先生,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华彩乐段。

这一华彩乐段,先启动于1894年在香港创立了永昌泰金山庄,任经理6年;发展于1899年,召澳、美华人与同乡,集资25000元,于20世纪的第一年,在香港创立了亚洲最早的百货公司——也就是近百年兴盛不衰的先施公司,并出任首任司理——即经理,成为中国民商的巨擎,名垂青史。

试回顾一下,1880年凭200元出洋去当华工、仅10年便创三个连环公司于雪梨,再又仅过三四年,杀了个回马枪,到了香港创立华信庄及永昌泰金山庄,又不过十年,便有了百年不衰的先施公司。这历史的轨迹上,又是怎样一个奇妙的回旋?这命运的青睐,又怎么垂于这么一个普通的出洋华工之上?

当日,只立誓赚到2000银元便荣归故里,可今天,却是集资25000英镑立大公司,时也?运也?恐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通的。

关键在于决策。

无疑,他的决策——重回故国求得更长足的发展,是完全正确的。

在众多人出海谋生之际,他却返回自己家园,这也许是不可思议的,可他偏作出了这样的选择。

这也许正是他过人之处。

要作出这样的历史选择,无论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易事。

研究他这一抉择,不能不有更开阔的历史视野,不能不要有一定的史识。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北洋海军全军x灭,洋务派的官商一败涂地,台湾也被日本侵占。

而正是这一段时间内,即1895—1900年之间,中国的民商,或者称之为民族资本,开始涌出了水面,并逐渐与官商相比较而发展。众所周知,官商背后,是庞大的封建官僚体制,是如同汪洋大海一般的封建经济。而民商资本,仅仅是浮出水面的若干礁石、小岛,不在意,又会被汹涌的海浪所淹没。但它们的出现,却分明预示了地壳的变动——也就是说,其蕴藏的能量,非表面的礁石与小岛所能代表得了——所以,切不可小看这些小岛与礁石,它们很可能预示着一个新大陆的崛起!

这些,包括在胡绳的《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等一批研究近代史的著作中,都有着较明确的论断:

民族资本的发展在数量上虽然还很微弱,但毕竟它是中国社会中从未有过的一种新的生产方式。

根据考证与统计,这些民办实业,有相当一部分,均是海外归来的华侨投资。以甲午战争为界,战后仅仅六年,其投资总额,为战前20多年的2.3倍。

辛亥革命的元老之一吴玉章先生,曾著《辛亥革命》一书,是这么论述的:

由于华侨资产阶级在国外受着帝国主义的压迫,与国内封建主义又较少联系,因此它是中国资产阶级中革命性较强

的一个阶层,孙中山主要地正是代表着它的政治倾向。

研究这一段华侨投资的民营商业,显然是非常重要的。而马应彪的金山庄、先施公司,也正是这时脱颖而出。换句话来说,它正代表了这一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

由此,不难理解马应彪与维新派康、梁的关系,更不难理解他为何奋不顾身地追随孙中山先生开创民国了。可以说,他是顺应了历史潮流,回国兴业,成为了世纪初的大潮之弄潮儿。

以上,仅仅是作一般的分析,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选择。

对于闯南洋的中国漂泊者来说,故国的一草一木无不牵挂于心,而故国的命运,更无时无刻不与自身相关。

也许,这更是别无选择。

对于马应彪来说,脚下澳洲,毕竟是别人的一片土地。虽然考古学家早已论证:第一个到达澳洲的,就是中国人,已有近2000年的历史,比英国人要早到1500年。只是由于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叶落归根,先期到达的中国人,不曾在这片新大陆上安营扎寨,生儿育女,深深扎下根来,而是稍有发迹,便得衣锦回乡,光宗耀祖。否则——又如那位考古学家所说,澳洲就将是另外一部历史。

所以,说中国人有扩张的野心,只能是无稽之谈。

中国人对几千年上万年将息的土地,有着太深的情感了——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都无法相比的。

马应彪离家之日,便有归来的誓言,因为他也是中国人。中华民族,是一个有根的民族,不是可随波逐流的浮萍。

在海外,他更痛切地感到作为一个中国人所应建树的民族尊严!

他从来未曾麻木过自己的一颗中国心!

那已是创立了永生公司之后。

一日,在办公室里料理账目,忽听到外面闹哄哄声。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狂笑,有人在跺脚,有人却在撕肝裂肺地呼喊——而且用的是华语:

——救命!

整个街道好似要翻过来一样。

出什么事了?马应彪心一阵紧缩,放下手中的账本,三脚并作两步,冲出了门外。

只见街道两旁站满了人, 自然是白人居多,在狂叫乱喊,分外亢奋,显然是被什么刺激了,连眼都红了。有的还在挥拳头:

——快!快!再加几鞭!

马应彪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前边,正在这时,一架马车飞也似地从他跟前驶过,他还来不及问上什么,就看见,马车后面拖了一个人,在地上已拖出一道血印来了。

被拖的正是中国人。

再一仔细,他竟发现:

这个中国人不是被绳子拖在马车后面的,而是……把他的辫子扎在了马车后面,就用这辫子拖着人头,在马路上疾驰……

只见那人不断往头上伸过手去,试图抓住马车的后辕,可怎么也抓不到,马车走得太快了。于是,他竟似布袋一样,一边拖,一边以辫子为轴心,在地上或半悬空地打起了滚来。惨不忍睹。

可每打一个滚,白人竟喝一次彩,竟以此为乐。

太没人性了。

——停下来,再拖,头皮要扯掉的。

马应彪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用英文喊。

但马车见有人来追,更加得意了,车上的白人舞了几下鞭子,让车跑得更快,并回敬道:

——这人我买下了,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管不着。

——你这太没人道了……

可这句话,马车主人已经听不到了。马应彪无法追上去。

只余下一条或深或浅的印记,以及一行稀稀密密的血迹……

马应彪追了一阵,站住了,痴痴地看住了地上那屈辱的记号!

有的白人仍追着看热闹。

马应彪兀地回转身来,扬起了拳头,愤怒地喊道:

——你们给我站住!

白人们给吓呆了。

马应彪双目毗裂,用英文告诫他们:

——我们中国人也是人,你们把中国人当人看待,你们就是人,你们如果不把中国人当人看,那我们也一样不把你们当人,只当你们是——番鬼佬!

他用了一句广东话,又再用英文作了解释。

围观的白人们被镇住了。

马应彪唇边已咬出了血,他好恨呀!恨白人车主灭绝人性,也恨中国为什么不富强起来,好让自己的子女不再在外边受人欺侮——作为一个中国人,他感到五内俱焚,不可自已。

这在他,已不是第一次了。

在这之前及之后,他已经无数次挺身而出,冲到那些用言语以及以劣行来侮蔑中国人的“鬼佬”跟前,义正辞严地痛斥他们的非人勾当,用的,也是这么一句话:

——你把中国人当人就是人,你不把中国人当人就是鬼!

这里凝聚有多少民族的自尊。

也记载有多久的斑斑血泪。

他在淘金时,就没少受白人的欺侮,一旦淘出金来了,白人就蛮不讲理,说这矿是他们的,把他给赶走;至于在做杂活、打佣时,就更不用说了,连拳打脚踢也都经受过……好不容易自立了,办起了公司,仍每每目睹自己的同胞仍受凌辱。

他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中国,得站起来,不可以再趴下,一趴下,脊梁骨上就得挨别人的皮鞋踩!

事过之后,马应彪打发公司里的伙计去打听一下那位辫子被系在马车后拖出了好几里地的华人的情况。

伙计去了半天才回来。

回来后,一声不响。

——怎么啦?

问急了,伙计才说:

——他死了,肋骨断了几根,头皮也揭了,手也折了,解下来已断了气。家里人已把他认领回去,埋了。

在澳洲,一个接一个的排华浪潮接连不断,当局制定了一系列限制华人的措施。尤其是1888年6月12日至14日,大洋洲第二次洲际会议在悉尼举行,会议通过了更为严格的限制华人的议案。

这个议案,连华人跨州迁移,也都必须先获得批准才行——这无疑把每个州“划地为牢”,把中国人当作了囚犯。后来,种族主义者更提出了什么“雪白的澳洲”、“澳洲人的澳洲”等口号,推行“白澳政策”,最早到达澳洲的中国人也就更无立足之地了。

但华人的生命力之强,却也是他们所未可预料的。也正是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永生等公司发展起来了,与马家成为姻亲的永安公司,也随着兴盛起来。他们的资本,也渐渐向国内转移,对振兴民族工商业,起到了重大的作用。马应彪与同仁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到,振兴中华的责任,同样落在他们这些海外游子的身上,而且分量更重。

民族的尊严,如烈火一般在他们心头熊熊燃烧。

一天,有位伙计无意中在包装里取出一张来自新西兰的旧报纸,看了几行,竟不忍卒读,送到了马应彪面前:

——看,那里更不把中国人当人。

马应彪接过去,仔细一看,是那里的一份《见证人报》,已经有好些年了,发黄、破烂不堪了。

但那篇报道却仍大致可读出来。

在那里,同澳洲差不多,中国人几乎毫无例外地被称之为“中国佬”、“天朝人”、“中国苦力”、“约翰尼”……什么的。

这则报道,则讲到一个叫那斯比的地方,那里刚刚去了一个中国人,由于他的长辫、长褂,被视作了怪物,不少白人围而观之,用粗言理语去戏弄他、侮辱他。而他是去找工做的,言语不通,只好赔上笑。

正在这时,一群喝得烂醉的白人——其实,他们的出身更不干净,大都是流放充军到这里的海盗及其后人,见大家都在捉弄这个中国人,也就来了兴致,挖空心思要来虐待他。

这个扑了上前,三下五除二,把那怪模怪样的长褂撕了下来,又把内衣也扯掉了,将他剥了个精光。

那个从腰间拔出刀来,一把揪住那个中国人的辫子,使劲地往下割,直割得那位中国人尖叫了起来,就这么把辫子给割断了,引起了一阵哄笑。

末了,不知哪个恶作剧地推来了一个大木桶,于是,那群酒鬼一齐起哄,把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中国人抬了起来,硬是头朝下地塞进了木桶里。

随即,把木桶推倒,就在大街上推着,滚来滚去,只见一对黄色的光腿在外边乱撑着,一边滚,一边大叫,看呀,中国人是这样走路的,以此取乐,逗得满街人发笑。

醉鬼们把这装人的桶,就这么从一条街推到另一条街。

这份报纸最后是这么描绘的:

——警察把他接管过来的时候,这个中国人已经吓成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他从此整天迷迷惘惘四处徘徊,似乎永远在寻找他的中国亲人。

读到这里,马应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这就是我们的同胞!我们血脉相连的骨肉兄弟呀!

尽管白人中已经有了有识之士,认为中国不会永远软弱下去,总有一天会觉醒起来,应当采取理性的态度。但是,几十年以来,并没有人听进去。

随着1888年排华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华人的日子愈见艰难,不少老人,包括马应彪的父亲马在明,也都回忆起当年掘金引起的排华暴行。那时,如1856年7月1日至1857年6月30日一年间,由于中国淘金人的勤奋,从新金山运往中国的黄金,达到了111903盎司,合当时价值50万英镑,虽然白人从此地运往欧洲的,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却也引起了白人的妒忌,酝出了惨祸。这一年的7月,在巴克兰矿区,有500名白人成群结队攻击中国人,烧中国人房子,抢中国人财物,甚至残忍地殴打中国人。最后,有三个华工,竟被活活地打死,数十名华工负了重伤,财产损失近万英镑。最后,当局派兵维持秩序,这一惨祸才告终止。接着,1860年12月,又爆发了“兰滨滩事件”,白人抢劫闹事延续达10个月,数千华人在光天化日下被抢劫一空,房屋被焚不计其数,死伤惨重……

而今,悉尼的华人果栏、公司,几经风雨,又再度发达兴旺起来了,可是,又有准担保,哪一天不再出现烧杀抢掳呢?

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土地,不可久恋。

祖国,需要游子们归去,使它强盛起来,好给海外的亲人撑腰。

这是几千年绵延不息的呼唤。

一个民族的呼唤!

应当说,这该是马应彪回国办实业的最大的动机,也是最坚实的思想基础。在这样的基础上,选择,是无可回避的。

万里海路——慈眼独具——十年辛苦不寻常——皇天不负苦心人——邹容的疾呼

爱国心,民族志,这是马应彪和众多华侨之所以不在当地谋求资金的出路,而愿再涉重洋为祖国投资的根本原因。

中国快快富强起来——一个多世纪以来,直至今天,旅外的侨胞的呼声一天比一天高。身为中国人,在异邦受到的欺凌压迫,是几十几百本书也写不尽的。

而华侨的资金,当时在澳洲也找不到出路。

除开前边提到的种种无理限制之外,当局也从经济上打击华侨的事业。应当说,中国人在澳洲开发中,是立下了奇勋的。他们披荆斩棘,含辛茹苦,艰难创业;又惨淡经营,节衣缩食,勤俭发奋,为澳洲经济的起步,有着不可低估的历史贡献。

但是,在政治上、经济上,包括人身权利上,他们却遭到种种剥夺。

白人可以在澳洲购地、置产,可中国侨民却连一寸地也不给置;

白人租借蕉园,十年,几十年,儿乎不受限制;华侨只能租三年五年,延期还会遭到种种刁难与盘剥……

不少华侨的经营,如昙花一现,没多少日子便被搞垮了。最后,仅剩下永生等儿家菜栏还像个样子,但规模也无法与白人的企业相比。虽然澳洲华人已有十万之多。

为了生存,为了发展,马应彪更要把目光投向国内。

何况自己的生意往来、主要顾客,又都是华侨。这也就在一定意义上决定了马应彪的创业路线,与华侨的踪迹密切相关。

从香港,到新加坡,再到悉尼……

这万里海路,曾经往返过多少炎黄子孙?成千上万,成千上万……

这海路上,有华人的泪,华人的血。

这海路上,更有华人忍辱负重的心!

由于往返于港、新、澳的水路,为华侨运进大批国货土产,又带去华工们用鲜血与生命换取的金子、钱币,马应彪每每对这既熟悉又总是危机四伏的水路陷人了深思。

大的时代,甲午战争前后,民族情绪的**,呼唤着华侨归来振兴自己的祖国;

而这万里海路,也分明勾勒出一条事业发展的路线。

只有重返香港。

对,香港——南中国的商业都市。

在那里,清朝的封建主义势力受到了遏制,但又毕竟是中国人聚居的地方,是广东、福建等省华侨出国谋生的必经之地。在那里,各类为华侨服务的机构正纷纷设立,可经营的项目不少,如办华侨出国、人境与回国手续,并代办船票、食宿的金山庄;提供给华侨住宿、搭伙的客栈,承办华侨与国内亲人通信与汇款的通信局等等,这些,马应彪本身也都已经办过了。

但马应彪独具慧眼之处却在——

每次到香港,他均发现,那些为出国华侨与国内侨眷置备各种小商品、杂货的店铺, 日趋增多了。大多数是自生自灭,甚至没几天便换了招牌,但总趋势却在增加。

他常常走进这些店铺或摊档,打听行情。

——这些小商品好销么?

——好销,人来人往的多,有时还脱销,都是日常用品,不贵,随手就可以带上。

小商还以为他也是置货的南洋客呢。

他还每每走到港口。

只见香港的港口,较之国内,要繁忙多了,几乎所有熟知的国家,英、法、美、西班牙、葡萄牙……的航船,都在这里出现,一打听,便知它们往返于澳洲、新加坡、马来亚,还有缅甸、泰国、印度各大港口。

船上,大都是各国对远东贸易的商品——上日本、去上海,总之,都从香港转口到各地,商业往返甚旺。

香港人口也在增加,需要来自各方的商品货源。

无疑,这是东亚一大商埠,在此经营商业,可以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牵动三江,遥控大洋,发展无可限量。

自1894年于香港创办了永昌泰金山庄之后几年,担任司理的马应彪,从手头上所经办的成千上万桩业务,所联系的五洲四海的人士,加上耳闻目睹的一切,一个计划在心头逐渐成熟了。

一个恢宏的创业计划自此开始。

地域路线——确定为香港的中心位置,海外华人与海内侨眷的结合部;

创业路线——以商立业,走经营相当规模的小百货之便。

古语云,十年格物,一朝物格。

马应彪自1880年下澳洲淘金,1890年创永生菜栏,又到1900年兴先施公司,每个周期恰好都是十年,正应了这一占语。

可十年辛苦不寻常,寸寸节节皆心血。

在港期间,马应彪还一度被应聘为东亚织造公司的推销员,由于他勤奋好学,又精明能干,这个公司的主脑黄炳慧眼识英豪,曾说,别看他今日是小伙计,实乃千里马,前途未可限量。

他果然没看错,不久,马应彪便自立门户,在商界大展鸿图……

但一个想法产生出来,要付诸实践,却并不那么简单。

作为永昌泰金山庄经营进出口业务当中,马应彪便看到了经营百货业的前途。

但是,当时在香港,大都是小商小贩,摆脱不了农村趁好的陋习——讨价还价,以占小利而沾沾自喜。卖者,漫天要价;买者,,落地还钱——几千年如此,已被视作天经地义了,要不,何来中国古语“无商不奸”呢,人们瞧不起商人,固然有传统的“重义轻利”的因素,但更是生产方式与经营方式之落后所决定的。所以,哪怕不是小商小贩,经营起来,仍是沿袭这一古老而又落后的习惯。

别说外国人问个价不耐烦就走掉了,就是中国人自身,讨价还价,不仅浪费了时间,而且错过了许多成交的机会,所以,要发达起来,竟似小脚女人一样,迈不开大步。

在澳洲目睹过人家先进的经营方式,与香港一比,马应彪感到,非变革不可。

不变,中国要富,更没门。

于是,自1896年以来,他多次向各方倡议:

——组织一所不二价的百货公司,开规模经营的先例,开新经营之先例!

但响应者寥寥。

甚至有人劝他:

——何必如此标新立异,大家都这么经营惯了,你来新一套,弄不好群起而攻之,闹个身败名裂下不来台。

这还是好意。

背后说三道四的,就更难听了。

——你标不二价,人家的生意怎么做,不砸了你才怪……

——鬼佬的一套,中国人不吃。

——想断别人的财路,小心你自己走路!

后来,马应彪回忆起来,仍不无伤心地用上这么一个词:

——竟无一友好的支持。

连朋友都为之疏远。

但他深信自己所坚持的是正确的,一定能够闯出一条生路来,开创中国商业的新纪元。于是,对国内的朋友,他反复解说,力排众议,让人家得到充分理解;对海外的至交,就更好以现身说法,让他们帮着一同去说服大家。

皇天不负苦心人,几年下来,屡提屡败,他都不气馁。照旧充满了信心,终于,到了1899年,即19世纪的最后一年,他的苦口婆心,终于得到了回应。

自然,回应大都仍来自海外的至交——而他,也正是看中了他们:观念变化了,且有一定的财力!

而这一年,则是惊天动地的百日维新失败之后。

无论如何,这两个时间,不可能不存在紧密的关系。

民族危亡之感,是维新之动力。

维新之失败,则更加深了这一危亡之感。

只要你是一个清醒的中国人,就不能不对此有所回应。

马应彪回应的便是一个先施公司——在中国首创的第一问百货公司。

而且是不二价的百货公司。

他心中,始终有澳洲所见的一株大树,那屹立在通往京都大道山冈上的孤立大树……

还有那商店上面的口号:“由一针至一锚,大小俱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