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英华人的故乡碎记(1 / 1)

故城时光 罗小卫 主编 785 字 3个月前

有人说每个城市的气味都是独特的,我特别赞同,每次回重庆走下飞机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气味告诉我这是到家了。我在重庆连续生活的时间不过17年,自上大学以后就只零零星星地回去过,而每次回去都是来去匆匆。重庆近30年来经历了千变万化,现今的重庆高楼林立,轻轨高速路四通八达,跨江大桥修了一座又一座。然而,最能唤起我心中故乡情,萦绕我脑海,熟悉而亲切的故乡仍是那个陪伴我度过童年青少年时期的重庆,那个六七十年代的重庆,那个解放碑堪称周边最高建筑时的重庆。 那时的某些人、某些事,如同发生在昨天,仍记忆犹新 ……

(一)70年代的较场口奇遇

我从3岁起就上全托幼儿园,从家到幼儿园步行必经十八梯、较场口、解放碑的这条路熟记于心。几年后我家有了妹妹和弟弟,那时买布做衣服要凭布票,家里人口多自然不够用,怎么办呢?妈妈就仿造别人家的方法,打手绢的主意,因为手绢可以随便买不需要布票。她买了两张同一大小同一花色的手绢对缝起来,留出一领口和两袖口给我做了一件既凉快又好看的背心。一个周日的上午,妈妈看我穿着不错,就对我说:“你自己在家待一会儿,我再去买两张手绢给二妹也做一件背心。” 我顺口回答要得,可是妈妈刚走几分钟我就后悔了,该跟妈妈一块去,我决定去追。我想妈妈一定是去了解放碑方向,于是我迈开双腿飞似的跑出机关大院,右转,穿过厚慈街,一口气爬完十八梯,来到较场口转盘也没见妈妈的踪影,我不知道该去哪家商店找妈妈了,于是就在转盘的小树林中溜达,想等妈妈回来……

大约过了五分钟,树林里一个60来岁的老太婆背着背篼一手拿着镰刀向我走来,嘴里嘀咕“我找了你十二年都没把你找到,今天终于把你找到了”。她双眼冒着凶光,伸手来抓我,我魂都吓掉了,心想我还没有12岁呢,她为什么说找了我十二年?肯定是骗子。我往左边跑,她追到左边,我往右边躲,她又追到右边,眼看就要抓到我的手了,我转身拼命穿过马路往十八梯下跑,因为跑得太急一屁股坐在石梯上,惯性使得坐在梯子上的屁股根本停不下来而是一梯梯坐着往下滑,直到滑到一组石梯的最后一阶才止住。我爬起来忘记了疼痛接着飞跑,一直跑到快到机关大院门口看见隔壁邻居的男孩买面回来我才停下来,感到安全了。这次经历让我虚惊一场,暗自告诫自己今后没有大人,万万不可独自上街乱跑。

(二)拉粪车的阿姨

六七十年代重庆的一般民居是不自带卫生间的。有公共厕所,但相隔都较远,我家所在的机关小院内有公用的男女厕所,虽然不大,但所提供的方便是非常难得的,而住在街道上的居民则需要自备家用尿罐装大小便,每天倒洗,我深为自己不用这么麻烦感到庆幸。

我们这条街上每天下午四点左右,一位中年阿姨会准时拉着一大粪罐车出现,她总是双臂压着粪车两边的杠子,从马路高处的顶端飞奔下来,在平地停住,大声吆喝“倒罐子啰,倒罐子啰—— ”,然后把家家户户放在沿街的罐子一一举起,将粪尿倒进粪罐车内,再将罐子放回原处。她的这份工作,无论谁看都是最累、最脏、最臭的活儿,尤其在夏天,粪车一过,整条街奇臭无比,人们远远地避开,大人们时常拿她做活的反面教材,对不用功学习的孩子唠叨:“你不好好学习,将来只有去拉粪车,街道上你看见的。”可是这位阿姨全然不顾周围人如何看待她的工作,只是默默地,日复一日地,简单而认真地重复那举罐倒罐的动作,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炎炎盛夏,她拉粪车飞奔的身影成为这条街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

人们对她的感激应是发自内心的。我们小学的劳动课要求大家收粪,我是暗自以她为榜样,告诫自己不怕脏不怕臭才坚持下来。多年后,在这条街上曾行走过的人和发生过的事,对我来说已渐渐模糊,而这拉粪车阿姨的形象却从未在我脑海里消失过,经过岁月的沉淀反而越发鲜明,我偶尔会想这位阿姨今何在,现可好?如果阿姨能看见这篇短文,请接受我由衷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