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渡“不太平”
“太平渡”位于重庆南岸龙门浩浩梁下游末端。据说,早在南宋时代,这里就是木船渡江码头。史书记载,民国十九年(1930年),南岸与重庆城、江北城之间的渡口,就分上五渡和下五渡。上五渡是铜元局、黄葛渡、海棠溪、龙门浩、太平渡,下五渡是玄坛庙、野猫溪、呼归石、王家沱、五柱石。
20世纪50年代初,龙门浩没有游泳池,太平渡是下浩崽儿最喜爱游泳的地方。龙门浩浩梁内,江面风平浪静,由浅到深的沙滩水面,聚集着初学游泳的人群。他们时而戏水、时而在沙滩做游戏,就地取材,用沙粒在水湿的**上涂抹,做各式各样的衣服和裤子。那些企图从沙滩游上浩梁的人群,也聚集在这里。浩梁外面水深流急、水势险恶,旋涡鼓泡很多,聚集着企图放滩的游泳高手。我们选择太平渡学游泳,是因为渡口沿着石梯而上,有一块地方呈“V”字形,便于初学游泳的人练习“扑水”。每到夏天,携兄带弟,成群结队、络绎不绝来到太平渡。家长们“江中淹死会水人”等警诫,全都弃之脑后。“江边长大的崽儿不会游泳,羞死八辈子人”,激励着我们努力学习游泳。
太平渡有时不太平,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长江水不仅淹死会水人,而且不会水的人更容易被淹死。那是1955年的夏天,我和林世华等小伙伴到太平渡学游泳。我扑水时用力不够,掉在“V”字形的谷底,头被浑浊的江水完全淹没,气泡“咕咕咕”直冒。小伙伴们吓坏了,急忙去找远处的大人施救。我沉入水底心慌意乱,闭着眼憋着气等小伙伴救援。没想到岸上的小伙伴都不会游泳,无人来救援。“只能靠自己了”!于是,我把眼睛睁开。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浑浊的江水居然遮挡不住我的双眼,我仿佛看见左面斜坡是扑水的起点,右面斜坡是扑水的终点,后面是绝壁无路可走,前面是淹没了的太平渡石梯。往前走是陡崖,必然掉入深渊,被急流冲到长江之中,十分危险。思前想后,我毅然决定向右转,沿着斜坡上行,走出水面。当我的头冒出水面时,林世华等小伙伴欢呼雀跃,十分高兴地喊叫:“起来了,起来了!”
经历这次危险,坚定了我学会游泳的决心。经过两年的努力,我终于从“旱鸭子”变成游泳高手,脱离了太平渡“V”坡,经常活跃在浩梁外的游泳人群之中。“能游千米,只游八百”,成为我人生的座右铭。
听铜锣声渡长江
我的爷爷蒋德斋是土生土长的重庆南岸龙门浩人,生于川主庙右侧(现下浩米市街6号,屋内尚存大型米碾和能盛六担水的瓦缸),公私合营以前住下浩正街72号,经营有坐堂医生的最大中药铺“利东药室”。他的嗜好不多,除了长期抽叶子烟外,就是蹲王伯怀的茶馆交流信息以及到剧场欣赏川剧。1950年初,下浩建成“新生影剧院”,在觉林寺牌坊旁边,其设备极其简陋,只有一些长板凳。爷爷带我去观看了《做文章》《辕门斩子》等川剧折子戏。1951年新生影剧院停演,我们经常乘龙门浩至望龙门的轮渡过江,到“重庆剧场”观看川剧。
1955年,重庆剧场演出根据郭沫若话剧剧本改编的川剧《孔雀胆》,名角荟萃,十分火爆,一票难求。爷爷托住在小米市的好友徐伯定,买了两张星期天的早场票,叫我陪他看戏。可惜早上大雾漫天,30米内什么也看不清,龙门浩轮渡已经封渡。怎么办?爷爷决定乘木船渡江。
枯水期间,木船停靠在太平渡口。大雾天乘木船过江的人很多,有卖菜的、有办急事的、有赶时间看早场戏的……一会儿,木船就装了十五个人和两挑新鲜蔬菜。一声鼓响,开船了。船上有两个工人,前面的工人使用带钩篙杆,负责将木船撑出河岸。后面的工人负责搬艄,察看水势,引领航向。离岸以后,前面的工人负责推桡前进;后面的工人一边搬艄,一边推桡助力,听着铜锣声向东水门驶去。由东水门出发的木船,听着大鼓声向太平渡驶来。船到河心,一个巨浪迎面扑来,我急忙站起来避开,立即招来一片骂声。爷爷告诉我这样会影响船的平衡,容易翻船。为了稳住我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爷爷给我讲了很多逸闻趣事,如像龙门浩轮渡的变迁。早在1938年初,重庆轮渡公司开辟了望龙门至龙门浩的航线,用轮渡代替了木船渡江。当时为方便玄坛庙的乘客,囤船设在太平渡,后来才移至上浩轮渡码头。摆谈中,木船不知不觉就到东水门。
我们匆匆上岸,喘着粗气赶到了重庆剧场,《孔雀胆》剧组已经打响了开场锣鼓。名角在台上精彩演绎着《孔雀胆》凄美的历史故事,而刚才发生的听铜锣声渡长江的一幕幕场景,却久久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事隔60多年,依然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