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柔坐在桌前，打开她面前的一只小箱子，翻动箱子里面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一些信件，还有一个本子，那里面断断续续写着她的心情记录。她拿出了朱今墨从日本写给她的那封信，翻看了一遍，随即淡漠地放下了。她把那些东西放在地上，划着一根火柴，把它们全烧掉了。

天还没亮，她就起床了，草草梳洗。家里人还没醒，就是醒了也不会特别注意她，他们已经习惯了她不出声，习惯了她进进出出像个影子。她轻轻推开院门，走出家门，沿着街道缓缓走着。因为身体虚弱，她走得很慢。阳光很刺眼，她用手挡着脸。

八路军办事处的牌子很显眼。她坐在离办事处不远的一处台阶上，远远望着那门口，门口不时有人进出。她下定了决心，要去找项南方问个究竟，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重庆、老胡那里是不是有了消息，或者她可以去另外的地方做点什么工作？

办事处门前街道很混乱，擦皮鞋的，摆烟摊的，还有些挑担子卖小吃的、摆地摊算命的，其实全是特务装扮的，看上去都有些奇怪。

敏柔在门前徘徊着，仍然有些犹豫不决。

门口，不时有些穿着八路军灰色制服的人进进出出。敏柔看见他们一个个英气勃勃的样子，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敏柔期期艾艾的样子，引起了那些特务的注意。一个修鞋的特务不时看着敏柔，不小心把锤子钉到了自己的手上，疼得他高声叫了一声，敏柔吓了一跳，急忙往这边看，其余的特务都笑起来。

修鞋的家伙趁机向敏柔这边使了个眼色，算命的特务急忙起身跑过来，拉敏柔：“喂，小姐，算个命吧！算不准不要钱！我看你印堂发黑，两眼无光，怕是要大难临头啊！”

敏柔惊恐地看着对方，看到他黑眼镜后面一对狡猾的眼睛，吓得直往后躲。

算命的缠着她：“我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铁口，让我看看有什么办法帮你逃过这一劫！你从什么地方来？是寻人不遇，还是凶神照命？”

敏柔用力推开对方，转身就跑。

项南方正好从门里走出来，看见算命的正纠缠敏柔，大吃一惊。

门口的特务看见项南方走出来，互相使了个眼色。

项南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冲过来拉住算命的。

敏柔也看到了项南方，惊喜地看着他。

项南方不理敏柔，拉着算命的说：“哎，先生，先生，帮我算算命！我家里有个妹妹，24岁，前两天突然离家不见.您帮我看看她现在人有可能在哪？我们应该往哪个方向去找！”

算命先生惊讶地看着项南方：“你，怎么也信起这个了？你不是搞革命的吗？”

敏柔也困惑地看着项南方。项南方对敏柔：“小姐，对不起，你还是赶快回家吧，不要像我妹妹那样让父母着急！”

敏柔困惑地看看项南方，周围的特务也紧张地看着。

项南方对算命的：“哎，快帮我算呐！这儿人太多了，我们到前面，走走，找个地方坐下说！”说着拉着算命先生往远处走，身后的那群人紧张地互相看着。

敏柔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项南方回头看看敏柔惊讶的表情，扔下算命先生跑过来，拉起敏柔：“你怎么还待在这里？赶快走啊！”敏柔跟着项南方跑了两步。项南方拉着敏柔拼命跑，拐进一条街道，然后进了一座废墟。敏柔已经跑不动了，弯着腰，拼命喘着粗气。

项南方警觉地四下看看，小声但严厉地问敏柔：“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不打招呼就出现在办事处门口？”敏柔委屈地看着项南方。

项南方：“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个时候怎么能随便乱跑？”敏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项南方有些心疼她了：“这里不方便说话，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

敏柔默默点头，转身走开。

一群大学生正在拆废墟里的木板，敏柔走过来，学生们停下来看她。有一位女同学，一直盯着敏柔看。敏柔从她面前走过，这位同学突然若有所思。敏柔惊恐地看着对方，低头要走。女同学突然叫了一声：“是她，就是她！”高声叫着：“哎，你们快来看，这个女人，是大汉奸李其洋的情妇！就是她，就是她！”说着举起了手里的油花花的报纸。

学生们纷纷跑了过来，抢过报纸，再看看敏柔，随后冲过来，围住敏柔：“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有人在喊：“我们去报告警察，把她抓起来吧！”

另外的人在喊：“我们直接抓她去警察局吧！”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汉奸！”

学生们冲过来，抓敏柔。敏柔抱住头就跑，学生们在后面追。情急之中，敏柔尖叫了起来。不远处，项南方听到了敏柔的叫声，回头看，不禁大吃一惊，撒腿就往这边跑，冲到学生的圈里，分开众人。

学生们看到项南方，惊喜地：“项先生！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好了，我们抓到了一个汉奸！”

敏柔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顶南方把敏柔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护住了她：“同学们，你们听我说，你们可能误会了！”

敏柔眼前一亮。

学生们举起报纸：“照片都在这儿，报纸上都登了！”

一个同学：“她是大汉奸的情妇，就不是好人，弄不好真的就是特务。我们抓了她送去法办！”

项南方急忙阻拦：“同学们，不要冲动。她做了错事，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回身急忙对敏柔：“还不赶快走！”

敏柔一动不动地看着项南方。项南方对敏柔：“快走啊！离开这里！”

敏柔一步步退着走开了，同学们在她身后喊：“打倒狗汉奸！”有人往她身上丢石块。敏柔拼命跑，跑出了同学们的视线，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上。她抬起头，满眼是泪。项南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说出的那些话，像一根根刺刺进了她脆弱的心，她完全崩溃了。她艰难地起身，向江边走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江边去。她不想活了，也不想等了。她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她跌跌撞撞到了江边，看着眼前奔流的江水。

防空警报骤然响起，江岸的山坡上，人们开始奔跑：“飞机来了！又来警报了！”

敏柔站在岸边，警报声越来越响，她慢慢向江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