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集其实是一个狭窄的山沟,两山夹一谷,沟底是一片平坦的路,沟边的山坡上散落着一些民居。
周冠忠和李参谋策马过来,停下来。周冠忠指着远处的一个山头说:“命令先头部队攻占那个制高点,布防五公里,分头做饭,不准生火,不准抽烟,不准高声喧哗!”
李参谋急忙策马跑开去。随即早已经人困马乏的士兵不顾一夜行军的疲劳,沿着山路快速向山头冲过来,而在山的另一侧,大队的日本兵也在冲向高地。
带队的中国军官带着士兵快要冲上山头时,突然听到山后面的脚步声,急忙挥手,示意自己的士兵停下:“停下!停下!”
士兵们停下了脚步,却听到山后面杂乱的脚步声。
军官的脸一下紧张得变了形,失声叫了声:“日本兵!”又突然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并大喊:“日本兵来了!弟兄们给我冲!”领头向前冲了过去。山头上,两边的军人几乎同时到达了山头,立刻刀枪相见,拼成了一团。
周冠忠正坐在地上吃干粮,突然听到枪声,他呼一下坐起来问:“哪里打枪?”
一个士兵飞奔过来:“报告长官!日本人从山那边攻上来了!已经交火了!”
周冠忠快步跑了两步,回过身,高声喊:“全体集合,准备战斗!炮兵营!炮兵营!给我顶上!”
士兵们急忙起身,去解炮衣,炮兵们急忙架好炮。周冠忠跑了过来说:“给我开炮!给我开炮!”
炮兵焦急地:“不行啊,长官,山上有我们的人!不能打!”
周冠忠急得吼了一声:“那就往远处打,给我往山后打!”
炮兵急忙移动炮位,瞄好距离,随即中国军队的炮声响了。炮弹呼啸着越过山头,打向山后正在冲锋的日本兵阵营。
与些同时,日本兵的炮弹也过到了这一侧的山坡上。一时间,炮声震天,两边的军人绞杀在了一起。
李参谋跑过来:“周长官!我们的两个旅已经被敌人切断了,预备队刚过河就遇到日本人阻击!金营长的人也过不来了!”
周冠忠惊讶地回头:“你说什么?”他的脸被熏黑,很震惊。
一发炮弹打过来,卫兵扑过来,把他压在身子底下。
周冠忠愤怒地把士兵推开,抓住李参谋问个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会这么巧?为什么我们刚到这个山头就有日本人同时到达?为什么我们的两个旅刚过河就让敌人咬住?”
李参谋焦急地说:“是!长官!我在想,我们的无线电系统一定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周冠忠沉默着。
李参谋:“长官,快下令撤退吧,我们前面是整整一个师团,我们现在手上的人马不到一个旅,天一黑就得吃包子!我们一个师就全完了!”
周冠忠蓦然回望山头,山头上杀声震天。
他吐了一口口水,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行!绝对不能撤!军令如山倒,既然已经打起来了,没有命令,怎么能撤退呢?”
李参谋焦急地看着远处。
周冠忠说:“现在要赶快派人去摸清敌人的情况,再想办法通知其它部队赶来增援。我们,要派人去拿下周围的山头,想办法远距离包抄!告诉大家要有打恶战的准备!”
李参谋答应着,急忙跑开。
山头上,中国军队与日本士兵还在激烈地肉搏。阵地上,堆积了无数的尸体。
带头的中国军官接连斩杀了三个日本鬼子,自己身上也中了一刀,拄着枪站在山头上。他回望山下,山脚下密密麻麻的日本鬼子往山上冲,他失声说了句:“完了,这下我们可全完了!”
方圆几公里的山谷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军人,到处是杀声、枪声、炮声,战斗从早上打到黄昏,依然不见分晓。
周冠忠率领一支部队沿着一条山沟行走。李参谋牵着马,冠忠拄着拐杖。
连生跟过来说:“大哥,天快黑了,我们就在这儿扎营吧!”周冠忠看看连生,点点头。
连生回过身,对身后的卫兵班:“传令兵通知就地露营!不许生火!不许喧哗!不许四处走动!注意警戒!”传令兵行了个礼:“是!”立即跑开了。周冠忠看着前面的一个山头,独自奋力爬上山顶,手下拄着杖,放眼四望,远处的山沟里,四面起火。
李参谋跟过来,站在冠忠身后:“师座,看起来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周冠忠沉默。
身后,卫兵班的八个小伙子也爬上了山坡,在周冠忠身后站成一排。周冠忠指着远处,问李参谋:“看那边,那,已经成为我们炮兵的射程外了吧?那是谁的军队?我们的,还是日本人的?”
李参谋拿起望远镜向远处看了看。望远镜的视野里,日本军队在快速移动。李参谋放下望远镜,看看周冠忠,没有说话。
周冠忠温和的目光看看李参谋:“分不出来了,是吧?”
李参谋看看周冠忠,沉默。
周冠忠走到山坡前一块大石上坐下,看看众人,看看远处说:“我们赶了一天的路,累了,坐下歇歇吧!”
众人面面相觑。
周冠忠:“看,那边太阳要下山了,天一黑枪声就会停,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了。”众人小心地坐下。
山那边,巨大的夕阳急速沉落。
李参谋带着卫兵去征集民居,安排住宿。上灯时分,周冠忠被请进了行营,一座半山腰中的青砖瓦房。他刚进指挥所,就有各路消息传来,金营长带了两个团的兵力已经冲破了日本兵的阻击,带兵到了沟口布防,连生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周冠忠只是轻轻唔了一声,随即命令李参谋通知警戒,并命令手下的参谋派人去联络,确定各部队的位置;另外,呼叫一下,看看周围还有什么友邻部队,请求增援。
李参谋想到无线电已经很不安全,本想提议别再使用无线电,但想到已经身处绝境,只好答应了。
夜晚,无月的夜晚,只有风吹着一棵老树,树梢在摇晃。
一灯如豆,鼾声如雷,连生躺在行军**四仰八叉地熟睡着。
周冠忠坐在桌前用毛笔写信,信已经快写完了。周冠忠签好自己的名字,用嘴轻轻吹着毛边纸,然后把信仔细叠好,装在信封里,放在桌上,又起身穿好军装,整理好自己的文件箱,拿过佩剑,抽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走到床前,叫醒熟睡中的连生,让他把一封信交给金营长。
连生接过信跑了出去。周冠忠听着连生远去的脚步,心头有些难以平静,支走连生是故意放他一条生路,里面有他隐藏的私心,一是给郭叔留下郭家的根,二是让连生能替他照料家人。他知道明天一早,必将有一场恶战,他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他知道,他面对的是最凶恶的敌人;也知道,这一仗可能很难打胜了,但他必须去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