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喜和吴太太领着细妹走进院子。他身上背着包袱，浑身是血。他进院的时候看到了赵蔓君哭着跑出去，就知道周家有热闹了。儿子死了，他心里不痛快，日本飞机连着炸了两天，让他心里有气，他想找人撒一撒气，闹一场。这种小人物，下三烂，永远是本能的，也永远是破坏性的。于是他放下身上的东西，跳着脚喊：“你们一家都给我出来！出来！”

郭富才听见吴国喜的声音，急忙往外走。

吴国喜看见郭富才上来就骂：“姓郭的，你他妈的怎么挖的防空洞？差点要了我们一家子的命！”

吴太太也冲过来：“你们害死了我儿子还不算，还打算害死我们一家子？”

顾玉秀走了出来：“吴太太，出了什么事儿了？”

吴太太：“你们挖的那个防空洞，一炸就塌了，想害死我们啊？你们根本就没安好心！”

顾玉秀：“那是，昨天的轰炸太猛了，市区好多楼都塌了。”

吴国喜：“没跟你说那个！你这个老东西，挖防空洞的那天说什么来着？说留着给我们做坟地。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顾玉秀冷冷看着他们：“别说那么多了！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吴国喜眼睛一转：“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你们赶快给我搬走！咱们两家势不两立！”

周祖康一直站在门口听着，他过来，走到吴国喜面前，盯着他们。吴国喜和吴太太害怕地看着他：“你是谁？”

周祖康：“你们是谁？”吴国喜挥着手：“我们是房主，怎么了？”

周祖康愤怒地：“荒唐！你再说一次，你是房主？”吴国喜虚张声势地：“我有房契！我是房主！”

周祖康冷笑起来：“啊，我早上听说有个可恶的家伙占了我们的房子，原来是你们！本来我还想，看在日本人轰炸的份上，让你们接着住。现在，我说一句，你们赶快给我搬出去，现在就走！听见没有？”

吴国喜害怕地：“你是谁？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周祖康：“你不知道我是谁？那好，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周祖康！”

吴国喜：“周祖康？没听说过，我不管你是谷糠还是米糠，我们是不会走的！”

周祖康气得发抖：“放肆！好，你们不走！”他回头对郭富才：“老郭！去，拿上我的名片，去警察局，告诉他们，我家里来了无赖！”郭富才转身就走。

吴国喜跳着脚喊：“你叫警察，我还叫军统呢！别拿警察吓唬人！”

周祖康生气地：“好，那你就等着警察来吧！”

警察冲了进来，看见周祖康，急忙迎上来：“周委员，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您回来了，也不知道这儿是您的家。您看，这家里人也没说起过，真的不知道！”

周祖康指着吴国喜：“把这个无赖给我赶走！”警察看着吴国喜：“又是你？你想干什么？”

吴国喜：“老子就是不走，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警察上前就打了吴国喜一个耳光：“你他妈的跟谁充老子？告诉你，这是周老爷，大校长，有名的教授！”

吴国喜捂着脸，吓坏了：“校长？”警察拉起吴国喜：“走吧，赶快走吧！”

吴太太冲了上来：“老吴，我们不能走，我们上哪儿啊？”

吴国喜突然一变脸，走到周祖康面前：“周老爷，对不起，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老婆她受伤了，断了腿，我儿子他炸死了，我们没地方可去。你就可怜可怜我！”

周祖康一脸震惊的表情，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吴国喜说着：“周老爷，求求你，别赶我们走！全怪我狗眼看人低！你就把我当条狗吧！”说着跪了下去。

周祖康震怒了：“起来！给我起来！跪什么跪？前倨后恭，巧取豪夺！寡廉鲜耻！奴才本色！中国的事儿就坏在你们这些愚民身上！我逼你们了吗？我让你跪了吗？有一天日本人拿着屠刀冲进重庆，要杀你们，是不是也要跪下？”

吴国喜一头雾水：“周老爷，您，您大人大量，我知道您是读书人，可是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求你，别赶我们走！”

周祖康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你简直无理取闹！”顾玉秀急忙上来拉起吴国喜：“你赶快起来呀！你这是干什么！”吴国喜赖着不起来，吴太太也跪了下去。细妹哭了起来。

顾玉秀回身对郭富才：“还不赶快把他拉起来！”郭富才对着吴国喜：“快起来吧！你是不是要把我们老爷气死！你这样子让孩子看见不怕丢人？”

吴国喜急忙起身，吴太太也爬了起来，细妹在一边哭。

顾玉秀拉着周祖康：“行了，他说的都是真的，你就别逼他们了！”

周祖康愤怒地说：“好，那就看在日本人飞机的份上我不逼你走，可是你得让出一间房子来。看看我们家，七八口人，祖孙三代只住两间房，你们一家三口住三间。说吧，让还是不让？”

吴国喜：“哎，这个，我让，我让！我们让！”对吴太太：“去，把西边那间屋腾出来！快去！”吴太太急忙答应着：“哎，哎！”拐着腿跑开了。

周祖康甩手进了屋，警察对顾玉秀说：“周老爷，那这事儿就按您的意思办了，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儿，您随时招呼我们！”说着走开了。顾玉秀心头一酸，转身进了屋。

她坐在屋里默默掉起了眼泪，敏柔拉着她：“妈，您怎么了？您怎么哭了？”

顾玉秀抹着眼泪：“没什么，柔儿。我，这是高兴。这么多年，我们，孤儿寡母的，什么都忍着，现在，你爸回来了，我们家有人做主了！”

敏柔怔了一下，抱住了顾玉秀：“妈，我爸爸他心里一直是想着我们的，他从来没忘了我们！”

两人哭了起来。

雨婷也在一边掉眼泪，她无意中抬头，看见周祖康正站在门口，叫了声：“爸！”

周祖康心头一酸，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