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杰穿过八路军办事处长长的走廊,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手里的文件,脱下制服,走到床边,坐下,有些发呆。整整一个下午,他的脑海里就不断闪现军政部前的那一幕,母亲已经老了,大哥身陷囹圄,可是他居然一点忙也帮不上,而且连相认也不敢相认。他自责,但是又无奈,只能默默垂泪。参谋长推门走了进来,一句话也没说,把一张纸条递到他手里:“我派人去问军政部了解过了。你大哥他的确出了点事,你母亲、大嫂、妹妹一家人现在也都在南京,这是地址,去看看他们吧!”
冠杰十分意外:“参谋长,这,不合适吧?”
参谋长责备地:“没什么不合适的!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今天早上你是不是看到了你的母亲?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认她老人家?我们共产党人是讲感情的,绝对不是六亲不认!”
冠杰坐着谈判小组的车找到了家门口,伸手敲门,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郭富才拉开门,看见冠杰,怔住了:“老二?杰儿?你是冠杰?”冠杰微笑地看着郭富才:“郭叔,是我,我回来了!”
郭富才激动地回头喊着:“太太!大少奶奶!老二回来了,杰儿回来了!”转身往回跑。
顾玉秀听到门外有声音也走出屋,看见冠杰微笑着站在门口,院子里很暗,顾玉秀把脸凑得很近,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惊呼一声:“我的天呐,杰儿回来了!杰儿回来了!”一把搂住儿子。冠杰紧紧抱住母亲,母子两个都哭了。
身后,程婉仪、郭富才看到这一幕,都在擦眼泪。
顾玉秀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眼含泪花:“杰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你大哥到处找你,日本人进城那天晚上,还派了连生带人去救你,到了那看到人都死了,我们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冠杰眼圈红红的,拉过母亲的手:“母亲,我都听说了。儿子不孝顺,让您担心了!”
顾玉秀急忙摆手:“不是,老二,不是。妈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妈心疼你!”说着拉起儿子的手:“儿啊,你是怎么出来的?你们怎么会从监狱里跑出来的?”
冠杰迟疑了一下:“是,是我们的地下党组织营救的。因为救我们,一位姓罗的看守还牺牲了,他叫罗林,还有个18岁的女儿,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顾玉秀心疼地:“天呐,真是让人心疼!不管怎么说,只要你活着,妈就放心了,只是没想到,你现在没事了,你大哥又给关起来了,你听说了吗?”
冠杰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母亲,我听说了大哥的事儿了。今天连生到军政部,我看见他了。”
顾玉秀惊讶地:“你今天在军政部?我们也去军政部了,怎么没看见你?”
冠杰有些不安地:“我们这些天都在军政部开会。早上我也看见您了,可是,我们要开会,有纪律。”
顾玉秀震惊地:“今天早上,我们在军政总门前,过来的车队就是你们?”
冠杰尴尬地点头:“母亲,对不起,我们是谈判代表,不能跟外人接触,真的对不起!”
顾玉秀眼神暗下来:“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近人情?怎么连母亲也不认了?”
冠杰难过地拉过母亲的手:“母亲,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家务事影响工作,是我们参谋长看到我表情不对劲,派人去查,才问到家里的地址,他让我向您问好。”
顾玉秀失望地看着冠杰,沉默着。
顾玉秀很困惑,说:“你们,是些什么人啊?怎么会……这么,管得这么严?”
冠杰无奈地看着母亲。
顾玉秀担忧地说:“那,你现在会不会有危险?他们会不会对你们不好?”
冠杰摇摇头:“不会,母亲,您不用担心。我们现在是谈判代表,政府会保证我们的安全的。”
顾玉秀困惑地看着冠杰,看着儿子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陌生。
冠杰憨厚地笑笑:“母亲,您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您的儿子,等以后我们胜利了,我会天天回来看您的!”
顾玉秀辛酸地点点头:“儿子,妈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妈就是不放心你!”
冠杰笑着点头,拉着母亲的手,母子两个就那么坐着,看着,直到很晚了,冠杰才不得不起身告辞,顾玉秀急忙起身相送。冠杰走到门口,停下来问:“母亲,敏柔呢?怎么没见到她?”
顾玉秀怔了一下,与程婉仪对视了一眼,程婉仪说:“啊,她,她不在家,可能有事儿出去了。”
冠杰笑笑:“哎,真遗憾!真的好想见到她,我走的时候,她就跟雪儿这么大,现在一定长成大姑娘了吧?”
程婉仪:“是啊,是啊,已经26了。”
冠杰拉开门,顾玉秀依依不舍地要跟出来,冠杰说了句:“母亲您留步吧!外面黑,台阶太高了!”说着回身再次紧紧拥抱了母亲。顾玉秀心头一热,她知道,儿子还是她的儿子,永远会是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