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唁慰与意外的寿宴(1 / 1)

雾都明灯 何蜀 975 字 1个月前

周恩来对人的关心,常常细致到了令当事人都吃惊的程度。

1942年7月中旬的一天,戏剧工作者潘孑农往重庆城内天官府街郭沫若家走去。在一条被日本飞机轰炸后堆满瓦砾的小路上,迎面碰到了周恩来。

周恩来平时给潘孑农的印象是仪表十分整洁的。潘孑农还记得,在武汉失守,国民政府军委会政治部移驻重庆后举行的招待文化界宴会上,周恩来到场较迟,他穿着洁净的旧军装,打着绑腿,走进会场后,径直走到主持会议的陈诚面前,立正敬礼说:“报告部长,我迟到了!”在场者无不为之肃然动容。

可是今天周恩来却一反常态,身穿蓝布长衫,臂缠黑纱,满脸蓄须未剃。潘孑农有些愕然,按照平常习惯叫着周恩来的绰号问道:

“胡公,您这是……”

“我父亲去世了!”周恩来轻轻握着潘孑农的手,语调沉重地说。

潘孑农表示唁慰后,周恩来匆匆告辞离去。刚走了两步,他忽然回转身来,叫住潘孑农,充满感情地盯着他的眼睛说:

“你的母亲不也去世了吗?彼此!彼此!”

潘孑农顿时愣住了。

他的母亲是半年前在沦陷区上海病故的,当时他无法去奔丧,只得在报上登了个启事,讣告在后方的亲友周知。他万没想到像周恩来这样日理万机的政治领袖,竟会注意到了那则小小的启事,并记住了他这个小人物的丧亲之痛!

当潘孑农走到郭沫若家中时,脸上还留着感动的泪痕。郭沫若诧异地问他为什么哭,他讲了刚才的事,郭沫若感慨地说:

“恩来这个人啊!”

与潘孑农所遇之事同样感人的,有这样一场寿宴。

1942年12月下旬,冬至刚过,陪都重庆一个进步科学家组织自然科学座谈会的几位科学家,接到周恩来、董必武的联名邀请,请他们于12月25日到化龙桥虎头岩《新华日报》报馆共进午餐。

届时,几位科学家到了那里,看到餐桌上摆着寿桃和酒菜,十分诧异。周恩来含笑对他们说:

“今天是梁老六十寿辰,我们为他老人家祝寿!”

他所说的梁老,是指应邀赴宴者中的中央大学教授、林学家梁希。梁希生于1883年,即清光绪九年的农历十一月二十九日。1942年的12月25日又是农历十一月二十九日,算起来正是梁希的59岁生日。按照民间习俗,满十的生日要“男做九女做十”,即男性要将逢九的生日当成满十的大寿来“做”(庆贺)。因此,周恩来要说这天是为梁希贺六十寿辰。

周恩来说完,端起酒杯,走到梁希面前,诚恳地说:

“中国需要科学家,新中国更需要科学家。不管道路如何曲折,新中国总要到来,到那时就大有用武之地了!”

梁希意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礼遇,激动地说:

“我无室无家,有了这样一个大家庭,真使我温暖忘年!”

在场的其他科学家也都十分感动,他们都没想到共产党人会记住一个穷教授的生日,并专门安排了寿宴。

他们都不知道,周恩来是在怎样的紧张忙碌中安排这顿寿宴的——这些日子里,周恩来正致力于争取国共关系好转的艰苦工作。就在宴请科学家们的前一天,周恩来还与延安派来的代表林彪一起在同国民党代表张治中进行谈判:关于中共合法地位、十八集团军(包括新四军)的扩编、边区改行政区的人员安排与地境划分……

梁希当晚回家后,激动得夜不成寐,起身作了三首七律诗,两首送给周恩来,一首送到了《新华日报》。

遗憾的是,当时为了保护梁希免遭国民党特务的注意,没有将这些诗发表出来。以后历经变乱,原诗已无从查找。

不过,梁希的名字后来还是在《新华日报》上出现了。

那是在1945年初。1月24日,周恩来从延安飞抵重庆,代表中共中央同国民党谈判,要求立即废除一党专政,成立民主联合政府。

为推动国共谈判向有利于人民的方向发展,以郭沫若为首的文化名人发起了陪都文化界《对时局进言》,呼吁反对内战,反对投降,反对一党独裁及特务活动,要求成立有中共参加的民主联合政府。《新华日报》于2月23日在显著地位发表了这份文件。陪都文教科技界知名人士共312人在文件上签了名。

梁希就是签名者之一。

国民党顽固派十分恼怒,千方百计想要进行破坏。国民党CC系特务头子陈立夫和朱家骅,二人在抗战期间先后是国民政府教育部长,朱家骅任南京中央大学校长时,还曾礼聘梁希到校任农学院院长。此时二人却不以上级主管领导身份,而“屈尊”以晚辈的身份,亲笔致函梁希,要他声明那文件上的签名系别人代签,不能代表他的观点。

梁希却不为所动,在复信中坚定地说:

“名系亲手所签,并非有人代笔,备承关注,甚表谢意。”

陈立夫不甘心,又派中统特务头子徐恩曾登门拜访,以威胁口气要梁希登报声明否认签名。

这自然又被梁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一边是使梁希感到“温暖忘年”的真诚关心,一边是妄图强奸民意的笑里藏刀的“关注”。这一正一反的对比,不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