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霉味的汤面(1 / 1)

雾都明灯 何蜀 843 字 1个月前

皖南事变后不久的一天,重庆城里的消防队紧急出动,消防车一路敲响着警钟,向城郊化龙桥方向疾驰而去。

原来,有名的民营报纸《新蜀报》为避日机轰炸而临时迁建于化龙桥的编辑部和印刷厂突然失火。待消防队赶到,土墙草顶的房屋已变成一片废墟——许多年后,人们才知道这是国民党特务放的火,因为当时《新蜀报》支持中共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遭到国民党顽固派忌恨。

此时《新蜀报》处境十分艰难。尽管全体职工艰苦奋斗,加上一些金融界朋友大力支持,但恢复工作在最后阶段仍然因短缺四五千元资金而陷于停顿。总经理周钦岳万般无奈,只得求助于虽然经济并不宽裕,但同《新蜀报》关系一直很好的《新华日报》。他找到《新华日报》社长潘梓年商量,请他向周恩来反映,看是否能给予支援。周钦岳多年后回忆说:

“不料,次日即由梓年携来现钞若干(装在跑警报的袋里,当时大都人人如此),并允另以高价买我社闲置的平板机一部(《新蜀报》已改用卷筒机),得以解除急困,真是如天之幸!”

对他人如此慷慨解囊的周恩来,自己却节俭到了旁人(甚至是不常与他在一起的共产党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一次,周恩来约地下党员陈乃昌到城里《新华日报》营业部楼上谈话,陈乃昌去时,周恩来还在会客,秘书陈家康让陈乃昌到邻室稍候。

闲谈中,陈家康叹息着告诉他,周恩来已忙了一整天,还顾不上晚餐呢,中午也是将就吃的。

陈乃昌一听,着急了,他知道这里营业部是不供餐的,再不考虑晚餐,饭馆都要打烊了。他忙拿出钱来,让陈家康去买饭。于是,陈家康买回来三碗不冷不热的“雪里蕻”汤面和一些价格十分低廉的柑桔。

周恩来送走客人进来后,陈家康首先对他说明,买的面条和柑桔是“罗光”(陈乃昌党内化名)会的钞。周恩来知道陈乃昌收入较高,便不客气,和陈乃昌边吃边谈起工作来。

陈乃昌端起碗,只见面条上洒了一小堆雪里蕻,隐约有些星星点点的肉末,他拿筷子一拨,便觉一股霉味直冲鼻子。他还在感到难于下咽时,周恩来已是饥不择食地半碗下肚了。一边吃,周恩来还一边饶有兴味地大谈乡村主妇烧雪里蕻的窍门。陈乃昌觉得面里的霉味好难闻,却一点也没有发现周恩来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这既是生活上的克己,又是工作上的忘我。

克己与忘我,是周恩来同一作风的不同侧面。

陈乃昌时常去向周恩来汇报工作,他记忆中有这样一个难忘的情景:

“我不只一次看到,往往是夜深的时分了,周恩来天赋的炯炯有神的双眼在几度黑白翻动。这表明,他是太疲劳了,那是几经少眠少休、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啊!但是,当我放缓了语气,他立即警觉起来,好像一切的疲劳顿时消失了,又复是全神贯注,亲切地谈着。有时,我想趁此告辞,让他早点休息,他觉察了我的用意吧,却转了话题,又谈了许久。”

另一个共产党员林琼也有一段类似的回忆。

1942年底,被国民党顽固派关押了两年的林琼从上饶集中营出狱后,按照中共地下组织的安排,辗转来到重庆,向南方局汇报狱中情况。

林琼在曾家岩50号第一次与周恩来见面时,先作了一些简要汇报,准备再具体写成书面报告。周恩来说:

“不忙,你先休息几天,我会安排时间来听你详细汇报的。”

几天后,周恩来安排林琼住到了红岩嘴。此后,周恩来常常抽出中午的时间从曾家岩到红岩来听她汇报。周恩来听汇报不带秘书,而是自己听,一边听,一边问,问得很详细,还自己作笔记。

有几次,林琼发现周恩来在听汇报中显得十分疲倦,完全是勉强支撑着在听。她感到于心不忍,便把这个情况悄悄告诉了南方局组织部负责人钱瑛,并提出是不是由自己把需要汇报的内容写成书面报告,让周恩来好休息。钱瑛叹息说:

“周副主席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是常事,有时连四五个小时的睡眠都保证不了,真是让人担心。但他总说工作要紧,累些没什么。他听你的汇报为什么总安排在中午休息的时间?这也是硬挤出来的时间啊!”

林琼听了这一番话,止不住热泪盈眶……

“出污泥而不染”“同流而不合污”。

“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血。”

这,就是周恩来和以他为代表的大后方共产党人的人格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