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罗南辉被“赶”出反省院相映成趣的,是易文斐的出狱。
易文斐比罗南辉小3岁,1931年刚入反省院时,罗南辉23岁,易文斐才不到20岁。
易文斐是在1930年底被捕的。他在1929年参加邝继勋部起义担任红军团长时,还不到18岁。起义失败后,他又奉派参加了“立三路线”指导下的合川兵变和川南暴动,都遭到失败。潜回重庆后,到处接不上关系。一天在路上被曾与他一起派到合川去领导兵变的共青团四川省委宣传干部徐幼平看到。徐幼平没有招呼他,悄悄跟在他身后,找到了他在长江南岸土桥乡下暂住的地方,然后报告了地下党组织。地下省委派了易文斐在邝继勋部队时的老战友、军委干部李惠康,到乡下找到他,同他抵足而眠,畅谈了两三天,实际上是进行谈话考察。过后才通知他,在约定时间到重庆城里与省委书记秋霞(程子健)见面。
没想到易文斐在约定见面的那天早上,在重庆城南纪门内一家小客店外吃早点时,被二十一军特委会的一个侦缉员认出是邝部的团长,将他抓捕。
好不容易同地下组织接上关系,眼看就要见到上级领导人,接受新的任务了,却突然身陷囹圄,怎不叫人七窍生烟!被关进二十一军军部看守室后,才满了19岁的易文斐,凭着一腔血气,对着屋里的一二十个囚徒大声宣讲:
“同志们,不要怕,外边形势好得很,我们又在川西搞了汉州兵变……”
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赶紧过来借给他安顿铺位而阻止了他的演讲,随后又悄声告诉他,这里边的人很复杂,不要多说话。后来他才知道这青年叫吴宜之,也是共产党人,当过新闻记者。吴宜之还询问了他被捕的情况,帮他分析了案情,教他做好“滚案”(编造供词推翻指控)的准备。
于是,过了几天,在提审他的时候,他便按照吴宜之教给的方法办理。当军法官喊他在邝部时的名字“易吉晖”时,他故意不回答。军法官喊了两声他都没回答,军法官冒火了,问他为何不答应,他以比军法官更冒火的口气说:
“我不叫易吉晖!易吉晖是我哥的名字,我叫易祥星,是到重庆来找我哥学生意的,你们抓错人了……”
果然不出吴宜之所料,抓捕易文斐的那个叛徒并不熟悉易文斐,更没有什么证据,易文斐一坚持否认,军法官就无可奈何了。但还是将他作为重大嫌疑犯关进了监狱。
转到反省院后,年轻气盛的易文斐还一度想要烧毁这座新式监牢。
在一段时间里,他每天早上提前起床,悄悄把屋中间吊着的煤油灯里夜间未用完的灯油倒出来,存入一个不知谁丢弃在屋角的泡菜坛子里,打算积攒多了好用来放火。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吴宜之后,吴宜之冷静地分析了放火后难友们如何能够逃出去,在这种情况下逃出去又怎么能够逃得掉等问题,劝他取消了这个鲁莽的计划。
在罗南辉出狱后的第二年,易文斐也和一批难友刑满出狱——对于反省院当局,特别是对于管理主任蒋宇周来说,是不愿意让这些犯人长期关押下去的,因为这只会说明管理者的无能,而一批批给予释放,则可以体现出他们的“感化有方”。
易文斐出狱后,居然又跑回反省院来住了一夜。
原来,他出去后,想到反省院的难友们已经许久不知道外边的情况,便一口气买了好几种报纸,藏在身上带回反省院,偷偷交给了吴宜之。吴宜之读后赶紧处理了,叫他再不要这样干,以免被敌人重新投入监狱。当晚他干脆不走了,同吴宜之等难友依依不舍地长谈至深夜。
第二天蒋宇周才听说有放走的犯人又跑回来了,十分惊诧。把易文斐找去问,易文斐诉苦说:
“哎呀蒋院长,我老家在彭县,那么远的路,身上一点店号钱都没得。走起出去,看到别个饭馆里的‘帽儿头’(堆成帽状的米饭)吃不到,要去歇栈房,也歇不到……我没得法,只有又跑回来……”
蒋宇周哭笑不得,只好吩咐给他发三十块大洋,打发出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