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设计假投降(1 / 1)

雾城血 何蜀 1369 字 1个月前

项鼎被捕后的第二天上午,吴济霞就恬不知耻地以官方代表身份来找他谈话。这个叛徒得意洋洋地拿出一个小本子,念给项鼎听,上边记的全是下川东各县交通站及党、团组织负责人的姓名、职业!

项鼎听得心中焦虑万分,又急又气,但他为了了解更多的情况,便不露神色,让这个叛徒说下去。吴济霞见项鼎没什么表示,以为他有些动摇了,便以开导的口吻叫着项鼎的本姓说:

“苏大哥,老实跟你说,我们希望你跟我们合作,并非只是为了下川东的组织,而是因为你当过川东特委书记,又是省委常委……我们希望你来帮忙破坏全川的组织,这是立大功哟!可以做大官呢!……我们正准备派人到川东各县去,来他个一网打尽。只有宣、达、城、万四县是刘存厚防区,我们不能直接派人前往,只好通过重庆军部和他交涉……”

这个无耻的叛徒开口一个“我们”,闭口一个“我们”,似乎他已成了二十一军军部的化身了,直听得项鼎作呕。最后,吴济霞临走时还俨然以长官口吻说:

“你好生想想嘛。你要是答应了,万县成立川东清共委员会,由你来负责。”

吴济霞走后,项鼎陷入了紧张的思索中。他最揪心的是,辛辛苦苦恢复起来的下川东组织,这一下就完了,这将对革命造成何等重大的损失!当初派他来万县时,省委给他交代的建立下川东特委的重要目的,现在一个也不能实现了!

项鼎这天急得中饭和晚饭都没有吃,一直苦苦思索着怎么办,怎么办,怎样才能挫败叛徒的阴谋,使革命减少损失。

想来想去,想了一天一夜,他终于作出决定:以假投降来争取时间,争取条件,以便向各地党组织报警。

项鼎,原名苏爱吾,又名苏幼农,出生于四川邻水县一个经济上衰落的地主家庭,因母亲有文化,爱读书,他也受到影响,从小熟读《三国演义》《水浒》《七侠五义》《七剑十三侠》等小说,并受到很深的影响。十三四岁时,他就曾因受到这些小说的影响,偷跑离家,想去华蓥山拜师学武功,当除暴安良的剑侠,被家中人发现后中途捉回。第二年,他又用从书中学到的计谋,再次逃出家庭,跑到成都去读“洋学校”,接受了新思潮,从此由闹学潮到加入共青团,逐步走上了革命道路。半个世纪后,在回忆万县被捕后为何会作出假投降决定时,他写道:

这些《三国演义》中的“黄盖献苦肉计”,《七侠五义》中的“黑妖狐智破军山”,对我有很大的启发,因为我从小就佩服智化(作者注:智化,《七侠五义》中人物,七侠之一,即黑妖狐)的假投降,及“盗九龙冠”等的聪明才智,所以紧急时就应用上了……我们那时并没有受到过什么马列主义教育,入党前只读过薄薄的一本油印的小册子《共产主义ABC》,就全凭热情工作,及在工作、斗争实践中逐渐受到的政治思想及阶级教育,和对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必然胜利的信心。

假投降后怎样挫败敌人的阴谋呢?项鼎的打算是:

他答应“叛变”,与叛徒们合作,但要告诉他们,为了长远之计,要他们不忙派人到各县去,而由他出面通知各县党、团组织负责人来万县开会,这样才好一网打尽,也不致走漏消息,影响破坏全川的工作。这样,他便可以用缓兵之计争取时间,只要能赢得几天时间,余治平和黄梦谷见他没回去,肯定他出了事,必然会采取紧急措施通知各地。同时,他还可以在发往各地的通知中做手脚,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暗示各地负责人:特委出了问题。

后来的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项鼎所设想的那样。

在他被捕当晚,余治平见他没回去,曾到交通站(兴盛和杂货店)附近侦察。因狡猾的敌人事先已作好了设下陷阱继续捕人的考虑,没有在抓项鼎时弄得鸡飞狗跳,因而余治平在那周围转来转去好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毫无结果。但次日见项鼎仍未回家,仍然断定他已经出了问题,于是,余治平忍痛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与女友订婚的金戒指和手表卖了,用卖得的钱给省委和下川东各县打了电报,写了信,及时发出了报警通知。然后,一贫如洗的余治平和项鼎夫人黄梦谷、小交通员王牛儿一起,把仅有的锅碗瓢勺抵押给一个船老板,才得以搭乘小船撤离万县。

余治平又名余国桢,因幼时额头被摔碎的饭碗割破了一道月牙形伤口,因而外号被叫作“月亮”。他是四川共青团领导中的得力干部,长期从事共青团组织工作。宋毓萍叛变后,他在重庆的处境十分危险,但仍然坚持工作,只以不断改变住处和注意穿街过巷时的路线来防止被叛徒撞上。这样工作当然十分艰难。于是在中共下川东特委建立后,省委便将他调到了万县。不料到万县还不到一个月,他又被迫撤回重庆。

在这时还发生了一个惊险而又有趣的插曲。

余治平一行搭船到丰都上岸后,一路步行赶往重庆,路途中突然遇到土匪抢劫。但土匪搜遍他们全身,没捞到一点油水,恼恨之下,土匪们抓走了黄梦谷,企图加以**。

余治平和王牛儿人少力弱,手无寸铁,眼睁睁看着黄梦谷被土匪掳走,情急之中,想出一个营救的办法。

他们追赶上去,向土匪明说他们是共产党,正被政府追捕之中。土匪一听大惊,生怕沾上“共案”的边,那在当时是比杀人越货还重的大罪!

土匪们赶紧把黄梦谷放了,像逃避瘟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地逃走了。

这件“片言退匪救战友”的轶事,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年共产党人的处境之险恶。

项鼎为了实行假投降计划,作了周密的考虑,设想了敌人可能会问的各种问题和回答的内容,力求既不使革命受到损失,又能让敌人相信。但是,要让敌人相信他是真心投降,就必须使这假投降假得“真”,而这样必然会有很大的风险。项鼎后来在回忆中说:

这样做我当时还有两点顾虑,一是怕他们逼我公开登报反党,就提出绝对保密,以便抓住下东各县后立即前往重庆破坏省委,抓住省委破坏全川;二是我还害怕省委听说我叛变,不明真相,开除我党籍。后来一想,这是没有办法,不能两全的事,只要破坏了敌人的计划,报了仇,解了恨,保全了下东组织及革命,死也心甘。革命成功后,事情的真相终会大白于天下的。

后来事情的发展正如项鼎所担心的那样:中共四川省委得知他叛变的消息后,马上开除了他的党籍并上报了中共中央。他逃回重庆后,要求省委调查,但那时省委在严酷的白色恐怖环境中,正忙于从重庆搬往成都,无法进行调查,只同意将他的情况上报中央,与他保持联系,等待以后再作处理。

项鼎自从参加革命后便断绝了以往的各种家庭、社会关系,离开了组织便无法生活,只能在余治平、苏雁秋(即张春帆,他的族弟,中共四川省委委员)等相信他的同志资助下勉强生活,吃尽千辛万苦,在局外人难以想象的艰难情况下矢志不渝地追随革命,自觉为革命工作,总算在多年后回到了革命队伍,重新加入中国共产党——但仍然失去了他视若生命的十几年党龄。直到他于80年代末去世之时,上级党组织才批准在《讣告》中写上了他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的话,正式承认了他的前期党籍。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