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保将许永卿带入驸马府,欧阳伦和安庆公主正等着他。
欧阳伦吩咐道:“永卿你辛苦一下,收拾收拾,尽快和周保去一趟成都,把松藩、吐藩那边的路子再拓宽一点,这样一来,川茶就可以就近销过去了。”
安庆公主说:“川南自流井,和川北遂宁两处盐场的盐引,也得请蜀王开个口,给下面的人打个招呼,替我们多拿一点。”
周保提醒:“二位主子,这事恐怕得请兵部武库司周大人,给松藩和吐藩两处卫所的把总写封信才行。”
安庆公主说:“周大人那里你俩放心,我和驸马会给他打招呼的。”
许永卿在驸马府吃过晚饭,出门叫了一乘小轿,刚走了一段,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赶紧用脚蹬了一下轿板,掀帘吩咐道:“去乌衣巷。”
许永卿来到殷府,穿过庭院,跨进妹妹卧房。
“哦,哥来了,没吃马上去膳房,他们还在吃呢。”许羽卿靠在床头招呼。
“我刚在驸马府吃过了。”郑永卿自己倒了杯茶水,在桌边坐下,看着许羽卿,关心地问,“怎么,生病了?”
妹:“生什么病呀,气的。”
哥:“惹着老头子了?”
妹:“什么老头子啊,外人气的。”
哥:“谁这么大的胆子啊,敢在我妹子头上撒野!”
妹:“还不是那个死缠着蹇义不放的臭渔花子,哼,这家伙,我还真是把她小瞧了。”
郑永卿在桌上一拍叫道:“她怎么惹着你了?哎呀,我还在润玉面前拍了胸口,要帮她和蹇义来一个花好月圆,喜结连理呢。”
妹说:“我今天是故意上门去拨草惊蛇,探探她的底气,火候没掌握好,把戏演过了,我扇了她一耳光,她呢?臭骂我一通,把我赶出了门。”
哥说:“她敢骂我妹子,我饶不了她!”
妹说:“我早先还只是想帮润玉的忙,把这个水妹子从蹇义身边赶开就成,现在不了,她竟敢骂我是一个从小便被训练来讨天下男人喜欢的扬州瘦马!哥啊,逮着机会,你一定要把她往死里整,替妹子出这一口胸中恶气!”
哥说:“妹子你放心,哥一定替你出气。不过,近期可办不了,驸马爷刚才把我叫去,让我和周保马上去一趟成都,这一来一回,再不济也得两三个月吧。”
妹说:“我看驸马爷倒是生生被你我兄妹拉下了水。有了周仁甫,再加上驸马爷,我们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哥说:“对哥这样的生意人来说,这样的大人物,实权派只怨其少,不嫌其多,两人还远远不够,我要让这京城里的王府侯门,全都像驸马府一样,向我打开大门。”
妹说:“呃,你去成都,走陆路还是水路啊?”妹突然问。
哥说:“当然走水路了,两千多里路,骑马坐车,还不把我这身骨头抖散架了?”
妹问:“走水路来回不都要路过重庆吗?”
哥说:“是啊,怎么了?”
妹说:“路过重庆时,有一尊神,你得想办法把他搬到金陵来,替我兄妹做一个打鬼的钟馗啊。”
郑永卿明白过来,一拍脑门叫道:“还是我妹子的脑袋够用!”
次日上午,许永卿包了一条豪华大船,雇了一群乐器歌舞皆精的上品艺妓,和周保一起花天酒地,游山玩水,一路延宕,费时半月,才到了重庆。
他们在重庆并未多作停留,船在朝天门码头停靠了一夜,次日天亮便沿长江上溯,直往成都。
手里有安庆公主和欧阳驸马给蜀王的信,蜀王吩咐自己的总管太监康庆陪着他俩,把事情办得来一马平川,在九里三分锦官城里花天酒地纵情欢娱了一些日子,这才掉头东下,踏上了归程。
船到重庆,周保去城里寻欢作乐,郑永卿独自雇上一乘滑竿,来到了磁器口凤居沱。蹇源斌一见来人是殷绛四姨太的亲哥哥、来自金陵、曾到风居沱做过客的许老板,自是十分高兴,赶紧吩咐家仆杀鸡宰羊,高杯矮盏款待客人。
不过,酒宴上的谈话,却让主人高兴不起来。
郑永卿当然是以蹇义朋友的身份出现的,他兴致勃勃,如数家珍地讲起了蹇义在金陵城里的种种故事,陪太子微服私访,在溧水县城遇到的奇人奇事;大明军队北伐蒙元,蹇义作为当今皇上派出的密使,立下了不世功绩;皇上当廷奖赏他三名蒙元美女,他竟然当着百官的面拒之不受。在殷府频繁进出时,听到的有关蹇义的种种人生经历与传奇故事,此刻全都成了蹇源斌最为关心,感兴趣的谈资。
可是,当郑永卿谈到那个几年前和蹇义一起,在这嘉陵江上同心协办捞捕一条千斤腊子的渔家女刘春儿,现在已经与蹇义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不仅如此,每次与蹇义出双入对时,为了避人耳目,那女子还来了女扮男妆,在人前充做蹇义的跟随。
接下来主人的反应令郑永卿暗自心花怒放,只见蹇源斌一掌击在桌子上,那杯盘碗盏,筷子汤瓢全都蹦跳起来。
“这个被砍了脑袋的贪官之女,一个有娘养无娘教的野女子,这样做岂不是毁了我家蹇义?一旦弄出有辱门风的丑事来,这可怎么得了?还不把蹇义的前程给毁了!不行,我必须去一趟金陵,马上,越快越好!”
郑永卿道:“蹇老伯真要去金陵,那就搭我的专船好了。”
次日,蹇源斌便带着大孙子蹇贤,以及老家仆麻头,随许永卿和周保登舟东下,同往金陵而来。
船抵三山门码头,蹇源斌登岸后首先想见的并不是已经为他挣得无上荣光的儿子,而是由许永卿带往乌衣巷,进了老朋友殷绛府邸。
蹇源斌对殷氏父女言道:“我听许老板告诉我,刘春儿现在赖在蹇义身边,我马上就赶到金陵来了。殷大人和润玉小姐少安毋躁,所幸的是,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令女尚未嫁,犬子也未娶,蹇殷两家姻缘,还可以重新续结起来。”
殷润玉既为蹇源斌的到来心花怒放,同时也还不免隐隐藏着几分担心,此刻听蹇源斌这么一说,她也启口道:“蹇伯,水妹子和蹇义、蹇昆,还有为他们煮饭的周叔,住在天香街一个逼仄小院里。水妹子外出着男装,回家则恢复女儿身,与蹇义出入相随,形同家人。”
蹇源斌松了口气:“这倒不足为奇,那水妹子自小无父亲,与她母亲相依为命,在野山野水里长大,又在华轮寺跟着慧源师太学得些拳脚功夫,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想干啥就干啥,任性得很。”
润玉说:“既然他俩情投意合,都已经好得像一个人似的,谁又忍心去拆散他们呢?”
蹇源斌道:“润玉你放心好了,只要有我这老头子在,刘春儿就休想跨进我蹇家门槛。”
话虽如此说,蹇源斌心里清楚,他已经和刘春儿面对面打过两次交道,领教过这女子非同一般的厉害,甚至隐隐地有些儿怵她。
为避免和刘春儿当面爆发冲突,把事情弄到无法转圜的地步,蹇源斌索性故意来了个“打草惊蛇”。他让麻头先去天香街给蹇义打招呼,随后再上儿子的门槛。
等蹇源斌带着大孙子蹇贤来到天香街,进了儿子的门槛,蹇义和蹇昆、周清云两名家仆,还有他最不想看到的刘春儿,正恭候着他的到来。
蹇义一见父亲进得庭院,马上和刘春儿迎上前去,双双跪下问安。
蹇源斌见刘春儿也跪在自己跟前,强压在心中的怒火“呼”地一下就蹿上来了,黑着脸,毫不客气地斥道:“你不是我蹇家媳妇,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更别说给我下跪问安了!对不起,我消受不了,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刘春儿桃腮带怒、薄面含嗔,刚欲开口,被蹇义用眼神止住,只得忍气吞声站起来,袖手屈身唱一个肥诺,向后院走去。
蹇义忙说:“这宅子有内外两进院落,水妹子住在内院,儿子住在外院,彼此恪守纲常,决不会做出为人耻笑的事来。”
蹇源斌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一道大门进出,同在一个屋檐下,外人谁知你们怎么住的?”
蹇源斌举眼盯着刘春儿背影,大声吩咐跟随:“麻头,马上去找来工匠,把这前院后院,砌道砖墙,给我一隔为二。你再看看,内院有无后门,若是没有,就给她另开一道后门。”
蹇义无奈,只得恭恭敬敬地把余怒未息的爹爹请上客厅落座、上茶敬烟,随后问父亲身体是否安好,家人过得如何。
儿子执礼甚恭,谨小慎微,却让蹇源斌明显感到缺失了亲人间的真情实意。
源斌哼了一声,恨恨道,“若不是水妹子在你和润玉之间横插一杠子,恐怕你娘早已经抱上孙子,再驾鹤西去,她的眼睛,也能闭上了。”
蹇义看了一眼父亲,并不回应。
“蹇义,你不会不明白,我此番千里迢迢赶到金陵,所为何事。”
“儿子明白。”
“过罢年,你就吃22岁的饭了,事业呢?也算立起来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应当成家了。我现在要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水妹子和润玉小姐,你究竟娶哪一个?”
“爹爹,你让儿子说什么?怎么说?说假话,那是当着面欺骗你老人家。可说真话,又一定会惹得你生气。”
“你这算是把什么都已经说明白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实在对不起爹爹。”
蹇源斌痛心疾首,咬牙切齿道:“你不要逼着为父,不念及骨肉亲情!”
蹇义赶紧跪下:“父亲息怒,孩儿不敢不遵父亲教导行事。”
父:“那你为何在娶亲这等大事上,总和我对着干?”
子:“孩儿不是与父亲对着干,孩儿与水妹子情真意切,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还望父亲成全!”说罢长跪于地。
蹇源斌气得胡子乱颤,戟指蹇义斥道:“你还要我成全?呃,一个身居高位的大男人,连一个女人你都舍不得,放不下,你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大出息?”大吼一声,“我们走!”拂袖而去。
蹇义赶紧起身追上去,急急说道:“爹爹到了金陵,不住在儿子这里,还能住到哪里去呀?这事要传到皇上耳朵里,对爹爹、对蹇氏宗族的名声,岂不大有影响?”
蹇源斌忽地回过身来,瞪着蹇义,带着恨气说道:“你这忤逆不孝的小兔崽子,算是抓住为父宁愿丢掉这条老命,也要维护这张老脸的要害了……唉!”一声长叹后,举眼向天,无可奈何地说道,“你若不听老人言,执意娶水妹子为妻,那么今生今世,为父再也不会跨你这逆子的门槛!”
蹇义大叫:“婚姻是儿子一辈子的大事,爹爹休要逼我!”
蹇源斌转过身,大步向院门走去。
蹇贤冲前面叫了一声“爷爷”,紧紧拉着蹇源斌的衣服,又回头向着蹇义喊叫:“二爸,你们为什么一见面就吵啊闹啊?爷爷,我不想走,我要跟二爸住在一起!”
蹇源斌一把将蹇贤抓起来夹在腑下,大步出了院门。
麻头也紧紧跟上。
远处,刘春儿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那一夜暴雨骤至,银蛇乱舞,霹雳惊天,客栈犹如汪洋之中一只摇摇****已快沉没的破船。蹇源斌靠在床头,无法入睡,楼下传来的渔鼓词苍凉瘦硬,声声入耳,字字挠心。
他蓦地起床点亮蜡烛,从藤箱里抓出一本线装书,翻开书页,看着看着,禁不住悲从中来,两行热泪,顺着脸颊凄然流淌而下。
没过一会儿,蹇源斌已昏昏入睡。
睡梦中,他突然听见屋里某处传来了嘤嘤的抽泣声。
蹇源斌大惊,赶紧站起身四处寻觅。屋中此时已是烟岚四起,烛火摇曳,一片混沌。
跨进卧室,烛火倏然熄灭,窗口投进的冷冽月光下,蹇源斌蓦然看见已经逝去的夫人独坐床头,正拥被而泣。
蹇源斌惊叫:“夫人!”
“老爷,你为何就为了争一口气,数次三番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过不去呀?”夫人扬起一双泪水迷蒙的眼睛,悲伤地问道。
蹇源斌赶紧站起,复又坐下,激动得难以自持,却找不到话来安慰。
夫人哀哀言道:“老爷,你和义儿都是犟脾气,都不让步,这可怎么是好啊?老爷,你就不能放下蹇圣谕的面子,放下劝人行善为好的道德楷模的架子,让义儿他自己……做一回主吗?何况那个水妹子,能文能武,还能持家理事,模样儿又长得乖俊,真要让我取舍,我倒是更看好她哩。”
蹇源斌瞠目道:“这哪里是乖俊不乖俊,能干不能干的事!我决不能容忍的,是让世人指责我蹇源斌,和刘万邦那样的角色同流合污!”
夫人苦劝:“刘万邦虽然因贪财被大夏国皇帝砍了脑袋,可你这个聪明一世之人,何苦也会一根筋转不了弯,连大夏国都灰飞烟灭了,明升皇帝都做了鬼,你还非抓住刘万帮这大夏国的重庆知府说事,拉这死鬼和你的亲生儿子斗个鲜血淋漓,两败俱伤,你死我活。你只要稍稍退后一步,不就马上变得来天宽地阔了吗!”
“夫人!”蹇源斌脑中仿佛霍然一亮,失声叫道,却只觉猛地一个激灵……一阵风过去,眼前烟消雾散,烛光重又将屋子里,照耀得大亮堂堂。
蹇源斌拿眼再看,哪里还有夫人的影儿?
居然是一个梦!
此时雨也住了,窗外月明风清。
屋檐滴水,“哒哒”的响。
蹇源斌跌坐在凳子上,肃然自问:“莫非……真是我错了?”
金陵城里,穿着华贵的许羽卿消消停停地出现在店铺林立,人头涌涌的街肆上。这时候巳时已过了多半,街肆上车迎毂击,熙熙攘攘,正是热闹时分。
不经意间,一张贴在巷口拐角处墙上的小广告,吸引住了许羽卿的目光。她凑上前去,小广告映入眼帘,上面写着:专治性病,梅毒、淋病、尖锐湿疣、流脓流白。许羽卿的眼睛紧盯着小广告上的地址上:沙郎巷乐升客栈四号房间。她那张原本俏丽的脸蛋上,顿时浮上一丝阴狠的表情。
不远处,身着常服的蹇义也出现在街肆上,身后,跟着与他如影随形的蹇昆。蹇昆突然看见许羽卿从巷子口出来,对蹇义说:“呃,少爷,那不是乌衣巷殷府的四姨太吗?”
蹇义也看见了。
蹇昆说:“她一个人跑到冷僻的破巷子里去干什么,还鬼鬼祟祟的?少爷,我跟上去看看。”
蹇义叮嘱:“小心点,别让她发现你。”
蹇昆大步跨过街肆,看了看远处的许羽卿,假装在旁边的一个烟摊上买烟。
蹇义也避着许羽卿过了街肆,进巷口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到了那张小广告上,若有所思。
随后,他出来看了看远处的许羽卿,站在一个包子摊前,无话找话搭讪:“老板,你这包子蒸得好,白暄暄,泡酥酥的。”
小贩招呼生意:“相公,刚开笼的大肉包子,不尝口鲜?”
“来几个吧。”
许羽卿扬手叫住一乘三丁拐便轿:“去沙郎巷乐升客栈。”
蹇义给蹇昆丢了个眼色,上前将包子塞在他手里,两人一前一后,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尾随许羽卿而去。
三丁拐便轿在沙郎巷口停了下来。许羽卿下了车,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向巷子深处走去。
蹇义蹇昆尾随而上。
许羽卿来到乐升旅栈,向坐在门口抱着水烟枪抽着烟摆烟摊的老太太打听:“请问,刘太医在吗?”
“在,他在二楼四号。”
许羽卿进屋,顺着“吱嘎吱嘎”响的楼梯上楼,来到四号房间门前。门上贴着“专治性病”四个字。
门开着,许羽卿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卧屋兼医馆的模样,墙上挂着几面“华佗转世”“妙手回春”之类的锦旗。堆满瓶瓶罐罐的桌子后面,一个身穿忠静冠服、头发已经花白的干瘪老头儿,正埋着头在裹叶子烟。
许羽卿脸上浮上了厌恶的表情。
老头儿蓦地抬头,如获至宝般嚷道:“呃,夫人,请坐,请坐。”
许羽卿走进去,顺手将门关上,并插上了闩。
蹇义蹇昆也来到了乐升旅栈,向老太太打听,刚才进屋那位夫人到哪儿去了?老太太说她不是来找刘太医看病的吗?不去楼上四号房,还能去哪儿?我看那小女子蛮漂亮的嘛,咋也染上了那种病?蹇义问什么病?老太太挥挥手里的纸捻,说别问我,自己进去看看就清楚了。蹇义让蹇昆留在门口,自己轻手轻脚上楼,来到四号房间门口,贴门偷听。
老头儿看来人衣饰华贵,人才出众,咧着嘴笑了:“夫人,请躺到**,我得先为你检查检查。”
许羽卿斥道:“去你的!我这样高贵的人,怎么会染上那种肮脏病?”
老头儿一怔:“夫人……嘿嘿,那你到底为什么事来找我啊?”
许羽卿说:“当然有事,你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来你这里治病的有没有那种……嗯嗯,那种年轻力壮的男子?第二,在所有性病中,最厉害最难治的是哪一种?如果有不治之症最好。”
老头儿抬起头,紧盯着眼前的女人,眼睛眨巴眨巴了几下:“我当然可以回答你,不过,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得预先向你提两个问题,第一,你到底要我为你做什么事?第二,我给你办这种事,你给我多少酬谢?”
许羽卿从袖囊里掏出一个二两重的小翘宝,“啪”地拍到桌子上:“这是预付你的,等事情办完了,我另外还有重谢。怎么样,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老头儿满脸烂笑地将银翘宝揣进口袋:“当然,当然。身患性病的强壮男子,我手里有的是。至于你想要的不治之症嘛,那倒真的没有。你问我什么性病是最厉害的,也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因为,性病的医治,得由太医和患病之人,共同配合……”
许羽卿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不要给我讲什么专门道理,对那一套我一点不感兴趣。我就要你为我提供一个身强力壮患了最难治的性病的男人就行。”
老头儿惊诧地:“夫人,我看你是遇上情敌了吧?”
许羽卿勃然变色:“这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
门外的蹇义神情一震。
老头儿诺诺连声:“那是,那是,怪我多嘴,怪我多嘴。那……我就给你推荐一个梅毒吧?这人30岁出头,是个在码头上扛包的乡下人,为了省钱,喜欢上‘大炮寨’,去嫖那种低档次的妓女,染上了梅毒又不敢治疗,拖到晚期了,才跑来找我救命。”
“晚期梅毒,他还能和女人……干那种事吗?”
“能,当然能!这一点,我可以用我的医德向你保证。”
许羽卿哭笑不得,嘴角抽了抽,说,“你把这人叫来和我见上一面?”
“我叫他干啥呀?他是我手里拽着线头子的风筝,每过几天就要上我这儿来拿药的。”老头儿想了想说,“今天不是十三号吗?明天下午,他就准得上我这儿来。”
许羽卿道:“那好,明天下午,我到这儿来和他直接谈。”
“不行,你不能和他见面。”
“为什么?”
“连江湖常识你都不懂吗?这事得你和我谈,我再和他谈。我俩把价钱讲定了,我才通知他来和你见面。”
许羽卿思忖了一下:“好吧。你说,你介绍这么个人给我,打算要多少钱?”
老头儿说:“这个下力汉当然不值钱,可我很清楚,夫人要这个不值钱的下力汉去做的事情肯定很值钱、很重要。所以,你至少得给我这个数。”老头儿将手一伸。
许羽卿:“五两?”
老头儿冷声一笑:“五十两。”
许羽卿怒道:“你这真是狮子大开口,一锄头下去就想挖个金娃娃呀!我就不信,这样大个京城,就只有你一个专治性病的江湖游医!”许羽卿转身便走。
贴着门偷听的蹇义将身一闪,赶紧下楼。
老头儿急了,赶紧道:“呃,夫人你用不着生气嘛!我是漫天要价,你是坐地还钱嘛。”
许羽卿道:“我给你来个干脆的,二十两,多要一文免谈,我马上另请高就。”
老头儿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那就三十两,一文不少。夫人,这事弄不好,我可是要进大牢的。你要连这点血都舍不得出,对不起,那就真的只好请你另请高明了。”
许羽卿让了一步:“好吧,就三十两。”
蹇义低声吩咐蹇昆:“你去把傅添银叫来,说这儿出大事了,叫他马上赶来。”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只告诉傅添银,别让其他的锦衣卫知道。”
“记住了。”
等蹇昆一路风火离去,蹇义又重新上得二楼,见四号门仍关着,复上前贴门偷听。
许羽卿说:“我明天再来。我和他见了面,马上给你钱。”
老头儿苦着脸道:“呃呃,小姐,二两怎么行?你总还得添上点定金吧!”
许羽卿道:“好,我再给你二两。”掏出个小翘宝给他。
蹇义听知里面已经谈完事,赶紧下楼,急步离去,躲在旅栈旁边一家茶馆里。稍顷,他看见许羽卿从旅栈出来,向巷口走去。
茶堂倌上前招呼:“这位客官,来杯什么茶?”
蹇义道:“我先办点事,一会儿再回来。”
他走进乐升旅栈,径直上了二楼,来到四号房间,问那老头儿:“你就是专治性病的刘太医吗?”
老头儿愣愣地看着来人:“啊,对,请坐,请坐下说。”
蹇义坐下:“刘太医,我朋友委托我来帮他打听打听。他这人喜欢寻花问柳,不小心弄上点毛病,他想了解一下,你能不能包给他治好?大概要花多少钱才能治断根?”
老头儿道:“客官你问这话,就实在外行,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向你拍胸口,我保证给你朋友治好。至于花多少钱,那你朋友必须亲自上我这儿来,我先给他检查检查,看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性病也是有很多种的嘛,花柳、梅毒、淋病,哪能一概而论?再说了,还得看他病了多久,严重到什么程度。”
蹇义说:“看来,我这朋友已经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
老头儿赶紧道:“那倒不一定,我治性病,已经大半辈子了,凭着祖上传下的秘方,再严重的病人,到我手上也能治好。你最好还是让你朋友亲自到我这儿来,让我给他检查一下再说。这种病,拖不得的,性病虽算不得绝症,可久拖不治,等到病毒进入血管、经脉,也会要命的。”
傅添银与蹇昆大步而入。
老头儿见为首一人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吓得魂飞魄散。
傅添银从腰间解下北镇抚司腰牌,“啪”的拍在桌上:“看清楚了,军爷我是吃这碗饭的!”
老头儿仓皇叫道:“哎哟哟,我……可没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呀!我以前因治死了人,被押往浙江海边,修了12年海堤,前年才被官府放出来,从那以后,我可真是脱胎换骨,一直奉公守法的呀!”
蹇义喝道:“你还敢说假话!刚才来那年轻女人给了你多少钱?她让你帮她干什么事?你要不老老实实告诉锦衣卫的都尉大人,马上就抓你去浙江修海堤!”
老头儿说:“这关我什么事啊?他让我帮她找个人,我还没来得及去找哩。”
蹇义追着问:“找个人,找个什么人?”
老头儿怯怯地说:“她让我给她找一个……一个得了严重性病的男人。”
蹇义与傅添银对视了一眼。
傅添银将门关上,坐在老头儿面前:“你别害怕,慢慢说,既然你过去被判过刑,蹲过监,修过海堤,就一定知道那滋味不好受,也知道自由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是多么可贵!这样吧,我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那位年轻女人叫你干什么,你就按照她的吩咐办。”
老头儿连连摆手:“我可不敢了,我心里很清楚,那女人肯定是让我帮她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啊!”
蹇义叫道:“都尉大人叫你干,你只管放开胆子干就是了。对那女人来说,是犯罪,对你来说,这是帮官府的忙,为自己立功的机会,这道理你都不明白?”
老头儿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傅添银道:“有一条你得牢牢记住,如果误了我们的大事,你可知道后果。”
老头儿说:“知道,知道,我一定听大人的。”
傅添银站起身:“好吧,我等你的消息。”说罢转身出门而去,吩咐蹇昆,“你留在这里,把那老头监视起来。有什么情况马上禀报。”
中午时分,许羽卿的豪华轿车顺着宽敞的大街,来到金满楼食府大门前。
车上下来的,却是刘春儿一人。
堂倌迎上:“请问小姐,是许羽卿许夫人请的贵客吧?”
“对。她来了吗?”
“许夫人早就在雅间里恭候小姐了。请吧?二楼梅厅。”
刘春儿上得二楼,来到梅厅,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露出来一张喜笑颜开的脸:“哎呀,谢谢水妹子,赏我四娘这张脸面。”
刘春儿一脸豪气地说:“别以为我会怕了你不成?前一次你打上门来,自讨没趣,这一次,我倒想看看你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我这里扔给你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囤,不管你使文的武的,水妹子我一定奉陪到底。”
许羽卿一张脸笑得像盛开的花朵:“前一次怪四娘我不懂事,冒犯了水妹子。今天四娘特意备下一席水酒,实心诚意向水妹子认错赔罪。说真的,我还担心你记着前次的事,不赏四娘的脸哩。”
“我可是饿死鬼投的胎,四娘请我上金满楼,一定有好吃好喝的候着,怎么能不来呀。”
“喝点什么?花茶还是绿茶?”
“绿茶吧,都说绿茶喝了清心明目,不容易被人算计。”
许羽卿道:“看来水妹子还记着前次的不愉快,你不知道,我回去那个后悔呀!水妹子今天肯来,就算是赏四娘我一个大脸面了。”
许羽卿给刘春儿泡好茶,在一旁靠椅上坐下,笑微微望着刘春儿。
刘春儿的脾气是见硬更硬,逢软更软,见许羽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原来积在心中的那团怒火也就瞬间烟消云散,客气说道:“四娘是长辈,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水妹子今天是专门来聆听教诲的。”
“水妹子说笑话了,四娘今天在这金满楼请你吃饭,就是冲着你是一位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刘春儿叫了起来:“四娘,你这是夸谁哩?我一个嘉陵江上的臭渔花子,和你说的那些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哪儿挨得上边啊?”
“呃——”许羽卿正色道,“你可不单单是嘉陵江上的一个臭渔花子,我还知道你水妹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官宦人家,你爹爹也曾做过大夏国的重庆知府。”
“四娘,千万别提这事!我和他没有一丁点关系。好了,上菜吧,我饿了。”
许羽卿站起来:“好,好,上菜,上菜,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话。”
许羽卿一边给刘春儿碟子里布菜,一边没话找话说:“我做了二十几年女人,一直就没能弄明白,为什么女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女人找男人成家,就是睁着眼睛找苦吃。白天操持家务,侍候公婆,照料儿女,好不容易上了床,又被丈夫骚扰得不得安宁。生儿育女生死关,痛得恨不能立即死去,生不下来还真是要下地狱的。可是,女人还是要找男人,而且不许别人稍稍勾引自己的男人……”
傅添银和蹇义骑着高头骏马穿街而过,在沙郎巷乐升旅栈门前翻身跃下坐骑,大步走进旅栈,登上楼梯,来到四号房间。
刘太医对一个形象猥琐的男人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锦衣卫的都尉大人……”
男人惊愕得跳了起来。
傅添银道:“你不用害怕,你只消按我们吩咐你的办。”
金满楼雅间桌上,已经摆着几个炒好的菜。许羽卿到墙边酒柜拿起酒瓶,往两只酒杯里斟上酒。趁刘春儿不注意,从袖囊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的药粉倾进一只酒杯之中。
刘春儿客气:“四娘,这么多菜呀,够了,千万别要了,就我们两个人,吃不完浪费。”
许羽卿说:“不多,不多,金满楼的菜品,在金陵城里可是蛮有名的呢。”说罢端起酒杯,“四娘我冒昧地说一句,我前次做了鬼迷心窍的蠢事。让你低看我一眼,这第一杯酒,就算我向你赔个不是吧。来,水妹子,干了。”
二人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
许羽卿笑微微看着刘春儿,挟起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咦,水妹子,你快尝尝,这四川味的鱼香肉丝,真是很地道哩!”
沙朗巷乐升旅栈二楼四号房里,男子向傅添银供认:“她让我干那事,还说事情干完后给我十两银子。我在码头上扛包,辛辛苦苦做一天,还只能挣七八十文铜钱,搂着个上等女人,干回做梦都不敢想的快活事,还能挣它十两雪花银,老爷你说我能不答应么?再说,我得了脏病,正愁没钱治呢。”
傅添银问:“她叫你什么时候过去?”
男子紧张起来:“她吩咐我午时三刻到金满楼食府对面茶馆里候着,什么时候进去,她会亲自到茶馆来叫我。”
傅添银说:“沉住气,就按我教你的办。”
金满楼食府二楼,刘春儿已经瘫倒在地板上。许羽卿急步走到刘春儿跟前,蹲下身子喊道:“刘春儿,水妹子。”见无回应,遂将刘春儿扶到里屋**躺下,随后急忙下楼,出门,朝一街之隔的茶馆走去。
午饭时分,茶馆里空空如也。
许羽卿走进茶馆,一眼便看见了她雇的那位男子。
许羽卿走到他身边,压着嗓子吩咐:“啥也别说,跟在我身后走就行了。”
“好的。”
那位男子不即不离地跟着她,进了金满楼食府,上了二楼,进了梅厅。
男子一进门,许羽卿立即将门关上。
男子随许羽卿走进卧室,看见了**睡着的一个女人,紧张得浑身直颤,不敢上前。
许羽卿道:“你怎么了,快上啊!”上前一把将被盖撩开:“你看看,这是多漂亮的女人,要不是我,你这一辈子,哪能吃上这种天鹅肉啊!”
“好……好……”
“快一点,她现在啥也不知道,一个时辰后才醒得过来。”从袖囊里掏出一个银翘宝扬了扬,“我在对面茶馆里等你,完了事再过来拿银子。”
许羽卿刚一转身,突然双眸圆睁,瞪着卧室门外威风凛凛的傅添银与蹇义:“啊!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蹇义一声冷笑:“四娘,你忘了傅添银是干什么的了?”
许羽卿哆嗦着:“我……我知罪,我知罪……”正叫着,陡地双眼大睁,瞪着傅添银惊喜地叫起来,“傅大人,你不是喜欢我家润玉吗?你经常在殷府里进出,你知道的,殷府里的大事小事我说了算!今天发生在金满楼的事,就当你啥也没看见,你和润玉的事,包在四娘我身上好了!”
蹇义恨恨道:“你雇请梅毒病人,残害良家女子,已经犯下凌迟重罪。有什么话,到锦衣卫深牢大狱里去说吧。”
许羽卿双腿一屈,跪在二位年轻人跟前,大叫:“蹇大人,傅大人,千万别上锦衣卫啊!我竹筒倒豆子,全告诉你们!”
蹇义与傅添银对视一眼,转脸对许羽卿道:“快说,只要你老实交代,傅大人不但不送你去锦衣卫,我们还可以给你保密,不影响你在殷府的地位。”
这日天刚放亮,方显带着一队太监来到客栈,用帝辇接蹇源斌入宫晋见,还说皇上中午设御宴为他接风洗尘。
蹇源斌一听既惊又喜,不敢相信有这等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问道:“万岁爷日理万机……他怎么知道……我到金陵来了?”
方显道:“皇上目光如炬,心胸似海,大明疆土上的一切事情,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他老人家的火眼金睛。”
其实,这个中原委,方显应傅添金之托,没对蹇源斌说真话。
前一天夜里,朱元璋与轮值当班的御侍官傅添金说话,从添金口中得知蹇义与刘春儿的婚事,只因刘春儿父亲乃被大夏国处决了的贪官,名声不佳之故,便遭到蹇源斌的强烈反对,为了阻拦儿子的婚事,已经急匆匆赶到金陵演一出“棒打鸳鸯”的消息。
朱元璋对蹇氏父子俩充满好感,自不忍心看到蹇源斌为儿子的婚事弄得来父子反目,两败俱伤,便决定来做这个和事佬。
方显把蹇源斌接到宫中,朱元璋在浅饮慢酌间,大夸了一番蹇义才华横溢,相貌出众,劳苦功高,遇事沉稳有主见。蹇源斌多年以来风雨无阻坚持唱颂圣谕,以身作则纯化民风,和谐社会,实乃大明优秀子民,道德楷模。而且据闻刘春儿也是一个知书识礼,勤劳勇敢,文武双全,实乃万里挑一,不可多得的绝好姑娘,怎能因她父亲是大夏贪吏,便将她打入另册呢?如果蹇义和刘春儿能够花好月圆,并结连理,他还特意为他俩准备了一份厚礼哩。
到底是皇帝之尊,金口玉牙,蹇源斌一听便明白朱元璋是何意思,再加上前日夜里夫人托那一梦,于是,仅这一顿饭工夫便让他改变了主意,马上离席向朱元璋磕头谢恩,承诺回去便按照皇上的意思,马上把蹇义和刘春儿的喜事给办了。
蹇源斌宴毕归来,一进门便扬头大叫,“麻头,麻头!”
麻头赶紧过来:“老爷,什么事啊?看你高兴的。”
蹇源斌说:“两天前老夫人托梦给我了。刚才呢?你们都看见了,万岁爷又用他乘坐的帝辇,抬我去皇宫里吃饷午,说的都是蹇义的婚事,还给这一对小年轻准备了厚礼……唉,这是多大的面子啊!麻头,你马上带着工匠去蹇义那里,把刚砌的那堵墙拆了。告诉蹇义,从现刻起,他的婚姻大事,他做主,我这当爹的,再不干涉了。”
“哎呀老爷,老夫人这个梦,还有万岁爷这顿饭,来得太及时了!”麻头喜勃勃叫道,“老爷态度一变,满天乌云散,这下就好了!”
蹇源斌说:“麻头你还告诉蹇义,天一亮,我就去找八字先生选个黄道吉日,就在这金陵城里把婚事办了。”
天亮后,麻头带着几名拿着钉锤凿子,挑着撮箕的小工,来到天香街蹇家小院,吩咐小工“唏哩哗啦”把刚砌好的墙拆了。
蹇义和刘春儿、家仆们全赶了出来。
麻头喜勃勃说:“少爷,老爷叫我过来把墙拆了,还让我通知少爷,婚姻大事,少爷自己做主,愿娶水妹子,还是殷家千金,全由少爷自己说了算。”
刘春儿瞠目结舌,大叫:“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蹇义也急着问:“麻头,我爹……他脑子,没出什么问题吧?”
麻头把老爷峰回路转,雨过天晴的原因给蹇义刘春儿讲了。
殷润玉得知蹇伯突然改变主意,大哭一场,连皇上都出面说话,清楚木已成舟,再不敢做非分之想。加之许羽卿整天在她耳边唠叨傅添银的好处,小双将军呢?也的的确确拿她供着奉着,视她如心肝宝贝般对待,只好把一腔情意,慢慢向着小双身上转移。
数日后蹇家小院好不热闹,张灯结彩,贺客盈门。蹇源斌与麻头满面笑容在门前迎客。与蹇义同为皇上近臣的齐泰、黄子澄都来了。汤和与傅友德两位国公爷,还有他们的儿子也来了。被罚在中都府第中每日三省吾身的宋国公冯胜未获旨意不能入京,也派儿子送来贺礼。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了蓝玉和他手下一帮将军。殷绛也带着许氏兄妹等一大家子前来贺喜。在金川门开小饭馆的四川老乡马山夫妇也收到蹇义的请柬,带着儿子小川前来讨一杯喜酒。
蹇昆招呼客人:“各位宾朋快到院里坐吧,迎亲队伍马上就回来了。”
大街上喜气洋洋,吹吹打打,鞭炮齐鸣,一乘大红喜轿穿城而过。面容姣好的殷润玉做了刘春儿的伴娘,身着喜色衣衫,伴随在喜轿旁边。一团喜庆的嘈杂声中,头戴插有花翎的大礼帽,胸前十字披红的蹇义高踞马背上,喜轿与长长的挑着各种陪嫁的队伍跟在身后。
迎亲队伍浩浩****进了蹇宅院门,前来贺喜的头面人物纷纷向蹇源斌施礼招呼。蹇源斌双手抱拳,不断向招呼者打拱还礼。
蹇昆和麻头迎上前:“一应宾朋,大家辛苦,快请院里坐,院里坐。”
锣鼓声、鞭炮声骤然响成一团。
喜轿到得厅堂,傧相将蒙大红盖头的新娘请出喜轿,由充做伴娘的殷润玉搀扶来至厅堂之上。紧接着在傧相的唱礼声中,蹇义和刘春儿拜了天地,又拜高堂蹇源斌。
忙完厅堂里的大婚仪式,蹇义将新娘送进了洞房。
傅添银看见殷润玉从屋里出来,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赶紧送上:“润玉,做伴娘也是个辛苦活儿呐,看,把你累坏了,快歇一歇,喝口水吧。”
润玉羞红了脸蛋儿,低头理了理月白色绣纹百褶裙。
旁边突然响起许羽卿的声音:“嗬嗬,堂堂锦衣卫都尉老爷,居然也懂得怜香惜玉啊!这可难得,难得!”转脸说润玉,“小玉,还不赶快接着,千万别冷了小双一腔热心肠。”
殷润玉伸出双手,不好意思地把杯子接了过来。
更让蹇氏父子喜出望外的是,方显带着一队太监,抬着礼盒,也进了蹇家院门,送来了大明皇帝的贺礼。
朱元璋送的贺礼,全在圣旨上,将紫禁城后门外玄武湖边一片百余亩湖滩地赐予蹇义。那是因为有一次蹇义陪着朱元璋和太子到玄武湖边的芦苇**里射野鸭,偶然听到蹇义指着那一大片既有枝叶虬蟠的几株苍苍古梅,又有成片芦苇的湖滩地对齐泰和黄子澄说:“我自小便是在重庆嘉陵江边长大的娃娃,最离不开水。蹇义此生别无所求,若是能在这一湖清水之畔搭几间草庵,建一座凉亭,开几块菜地,喂几头马牛,再添一群鸡鸭,两只小舟,那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极乐世界了。”
朱元璋记在了心里,现在,他把这个令蹇义梦寐以求的“极乐世界”,送给了他倍加器重的这个年轻人。而且圣旨上还说,蹇义向往的房舍、草庵、凉亭由自己设计,交工部负责搭建,五头牛五匹马、两条木船也由工部负责提供。这算是朝廷为蹇义北伐作战立下殊勋所做的恩偿。
所有修建房舍、开辟菜园、喂牛喂马的活儿全落到了蹇源斌头上。童颜鹤发的老头子乐此不疲,整天待在这个蹇氏大园子里,指挥家仆和工匠们忙碌。
蹇义与刘春儿这一厢情定姻缘,两个月后,殷润玉也披上红盖头,坐上大花轿,于一团喜气洋洋的吹吹打打声中,被抬进颖国公府第,做了锦衣卫都尉傅添银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