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劲哉深谙治军之道,在防区内大搞独立王国,生杀予夺均操于一人之手。
一九三九年末,王劲哉对管区内实行“军政统一”,成立沔阳县兴革委员会,自任主任委员,代行政府职权。当时国民政府委任的沔阳县长朱树烈,一举一动对王无不奉命,重要公事,均要请王“酌处”。
在那个非常时期,王劲哉能以一师人马将六个县的地盘控制长达五年之久,御敌于外,且自给自足,不依赖政府,与他的铁腕治政是分不开的。
王劲哉深知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就要有一批亲信心腹肯为他卖命。
于是,他除了在鄂中招兵买马外,还派人回陕西老家,以“守住鄂中,就是守住西北家乡”的名义,在渭南、临潼等地征召了两千名家乡子弟兵,经训练大队短期培训后,分散充实到各个部队,有相当一部分被提拔为各级军官,成为维护他的统治权威的骨干班底。
除了征召家乡子弟,王还在管区内大肆征兵,仅洪湖地区,就有三千余名青年被充实到各个部队。
王劲哉一直以来都要求部下做职业军人,不容许沾染任何政治色彩,所以,在他的部队里一直没有党派之分。他丢弃了国军队实行的那套军事教条思想,亲自起草了十四条抗战口号作为他的行动纲领,其中的最高指示是:“听师长的话,服从我们师长的命令!”以体现他的绝对权威性。
王劲哉从来都是军令如山,言出必行,毫不含糊。不管是谁,只要违反了他的指示,格杀勿论。
除了日本人,他最痛恨的还有四种人:汉奸、盗匪、赌博者和抽大烟者,这些人只要一抓到,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对军官的提拔,王劲哉推行的是“任人唯能”的标准,既要有指挥才能,又要有打仗勇敢不怕死的精神,最重要的是必须对他绝对忠诚,绝对服从。在他的部队里,一些下级军官随时有可能因为贪生怕死、作战不力降为士兵,甚至还有丢命的可能;而一些对他俯首帖耳、英勇善战的士兵则很有可能因一战而提拔升官。在一二八师的辖区内,王劲哉的话就是圣旨,就是军令,无论是谁,都只有绝对服从的份。
为了改变鄂中过去混乱的治安状况,王劲哉将各县野蛮凶残、冥顽不化的土匪、地霸公审处决了一大批,得到了群众的拍手叫好。然后,他从部队抽调一批伤残官兵到地方工作,帮助建立起农工商妇学等抗日群众团体,形成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齐心团结打击日寇的良好局面。
王还实行乡保联甲行政体制,对安分守己、奉公守法的工商户收取少量的赋税。而对那些短斤少两盘剥乡民的不法奸商则处罚甚重,一般都是财产、家产全部充公,且还有性命之忧。
王劲哉通过建立新秩序,使鄂中地区治安状况得到明显改善,开创了当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社会风气。
不过,王劲哉的有些手段过于残忍,尤其是杀了一些罪不至死的人,如已经抽大烟上瘾的人,还有赌博和通奸而有伤风化的人。
一二八师司令部先前设在仙桃的沔城,随着战局的变化,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十日,日军占领沔城后,王劲哉先后将师部移驻洪湖的峰口、百子桥等地。
王劲哉在他的“独立王国”里实行严密封锁,为防奸防特,所有交叉路口均设有递步哨所。每个哨所都配上当地的保甲长和老百姓,只要发现不认识的可疑陌生人马上逮捕讯问。
王劲哉经常派师部纠察队到这些哨所暗地检查,有一次,他将一支手枪藏在一只破竹篮里,让一个老婆婆拿着到一个哨所去试探,哨所的人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没有检查就放行了。结果,这个哨所一名班长,十二名士兵全部被王劲哉下令就地枪决。
由于王不听调遣,拒不接受国民党派来的军事和地方干部,第五战区停发了一二八师的军饷、枪械和粮秣。王劲哉只好在管区内征收赋税,加重了老百姓的负担。
随着他的部队不断扩大,费用也逐渐浩大,王开始横征暴敛,一是征收田赋税,按亩征收百分之四十,以麦、谷、布、油等实物缴纳;二是到处设关卡收商税,凡是过往客商都要收百分之十的落地税。
另外,王建立兵工厂制造枪弹来自给自足,为了扩充地盘,抢夺物资,他频繁出击,谁都成了他的攻击目标。
曾在一二八师政治部担任上尉干事的余俊,晚年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由于蒋介石想吃掉王劲哉和他的一二八师,迫使他摆脱蒋介石的控制求得生存,他盘踞敌后,采取就地征兵的办法,来扩充他的实力,名义上是四个团,而实际上已有十几个团。武器来源,除用以大吃小的办法,收缴地方武装,还经常从敌伪军手中搞些武器来充实自己。
此外,他还设有小型的兵工厂,汉阳兵工厂分散西迁时,被他拦截了一部分兵工机械和几个技术人员而成立的,能修理枪械,制造些武器弹药等。除重庆方面按编制给点有限的军饷外,他还就地设立关卡,征收各种税款。所以,他能招兵买马,大搞独立王国。王劲哉所指挥的一二八师,经常袭击沙洋一带的敌伪,每次总是在有利条件下,以优势兵力袭击敌人,夺取其武器弹药,占了便宜就跑,从不打大仗。蒋介石怕他投敌,其实完全是多虑的。
王劲哉的恶劣行径激起公愤,国民党战地党政委员会曾于一九三九年十二月致函军委会:“一二八师王劲哉部及第七游击纵队金亦吾部,在战地抢劫及遍设关卡,所到之处甚于洪水猛兽。”
为了整军经武,王劲哉大修防御工事,制定“守备以洪湖峰口为中心的东荆河南岸阵地,发展游击战争,牵制和消灭汉川、潜江、监利之日军,利用河湖港汊之地障,与日军作持久战”的战略,从监利的周老嘴至洪湖的小沙口等地,构筑了连续不断的连环火力土堡工事七百五十三座,总长九五点七公里。
除了修建这些土堡外,还每隔十米远筑一个土堆,遍地挖掘两米深的堑壕,纵横交错,南北通达,直抵师部驻地,称之为“横墙阻隔”,以抵御日军坦克的进攻。
修筑工事和鹿寨需要大量的树木,王劲哉下令将所控制的地域内的树木大肆砍伐,有的地方的树都被砍光了,连沔阳老城的古庙、城垣也被拆毁,老百姓家的树木就更不用说了。
据王上报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的报告统计:群众为构筑工事捐助资金和物资共折款七百万元以上,每天动员民夫五万余人。
一九四〇年二月二十五日,日军第六十八联队利用黑夜偷袭谢仁口乡崔家拐,驻守这里的一二八师七六七团三营官兵与日军激战至翌晨,击毙酋川岛三郎和日军八十余人。
而后,日军在大尉野板义弘的指挥下,再次猛攻崔家拐,并得到驻沔北伪军的不断增援,导致土堡群失守。三十一日,一二八师组织反攻,击毙日伪军三百余人,迫使日军撤出张家沟等据点。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四日,日军又集中一万五千人的兵力,还有两万人的伪军,再次进犯鄂中一二八师防区施家港。王劲哉对工事作了精心修改,地堡上用大树架了好几层,再铺上草垫和厚厚的土,地堡之间挖了相通的地道,可以相互支援。日军这次动用几十架飞机和大量的火炮、坦克对一二八师阵地狂轰滥炸了一天一夜,却对这些地堡没有太大的损害。等日军发起冲锋时,一二八师官兵从地堡里用各种轻重武器一起开火,打得日军嗷嗷大叫。
此役打了六天时间,日军虽然使用毒气占领了一些阵地,但死伤惨重,还是击溃不了王部,最后以撤兵了事。
日军指挥官厹木野板不得不承认:“敌一二八师凭借堡垒顽强抵抗,使我部在酷暑下激战达六天,以致一个大队长和二个中队长负伤,事态的发展使军司令部感到意外,同意我部回仙桃修整。”
日本人曾在《汉口日报》上撰文,认为鄂中重庆军除王劲哉部难打之外,其余均不堪一击。觉得一二八师是一块最难啃的骨头。
武汉警备司令官古贺太郎派了四个汉奸前往百子桥劝降,汉奸拿出古贺的亲笔信呈递王师长,上面写道:本部已请示南京中国派遣军最高司令长官,只要王师长投降日本,就封你做湖北二十万皇协军的总司令。
王劲哉看罢信,不怒,也不吭声,望着汉奸们似笑非笑。
四个汉奸来使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前,心里直发毛。
王劲哉站起身,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
汉奸们只敢斜着眼睛瞟他。
稍顷,王劲哉猛地一拍额头,骤发一声:“有了。”疾步走到桌前,铺开信纸,提起狼毫,一挥而就:
卢沟桥畔起兵戎,
万里烽烟弥太空。
抗战五载余白骨,
除奸三尺乏青虹。
王劲哉写毕,将信纸折叠,装入信套,写上“古贺太郎先生亲阅”,似意犹未尽,稍一思忖,又提起笔来,在信套背面写上一个“死”字,画上一把刺刀,这才交给一个汉奸来使,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汉奸双手接过信,转身便走。
刚刚出门槛,猛听得身后一声断喝:“把这三个家伙带下去。别浪费子弹。”
已经上了院坝的汉奸吓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裆里倏地一热,地下顿时湿了一大块……
古贺太郎得知派去的三名信使被斩首,勃然大怒,决心以武力彻底消灭王劲哉部。
日军很快纠集起三万之众,全面向一二八师杀来。
王劲哉打了几十年仗,毕竟还是有两刷子的。为避其锋芒,减少损失,他下令将第一线工事和老百姓的房子一把火烧光,实行坚壁清野,焦土抗战。将部队撤退到第二线阵地——洪湖峰口镇。
撤退前他下令在城中大肆放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将千年古城沔阳烧成了断墙残垣,一片废墟。
不仅沔阳如此,日军进入鄂中以后,发现到处都是焦土,吃不上喝不上,战斗力大减。
日军追至峰口,王劲哉坐镇指挥。
此战,日寇动用了飞机、大炮和坦克,火力很猛,压得一二八师官兵抬不起头来。
眼看情势危急,日军开始冲锋,王劲哉抄起刺刀跑到前沿阵地,大喊道:“他妈的,这么多雀子在天上拉屎,怎么没拉到俺头上?不要怕飞机,给俺狠狠打。”
官兵见师长都不怕死,深受鼓舞,一时间军心大振,和日军进行近身肉搏。
王劲哉抄起刺刀,亲自和敌人进行白刃战。这一仗打了三天三夜,一二八师歼敌一千余人,迫使日军撤回武汉。
不少文章说王劲哉暴戾无常,杀人成性,一二八师内的一些异己都被他以一句“反对王师长就是汉奸”杀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他的亲表弟,老师,同学,都死在他手中。
设身处地来个换位思考,处在王劲哉的位置上,不杀人也真是不行。
他在沔阳殚精竭虑地东抗日寇,北拒陈诚,北防李宗仁,南打伪军,还与新四军经常发生摩擦。蒋介石认为王乱了军纪,破坏了统一;日伪军认为他是卧榻之侧的一头饿虎,都欲将其搞掉。
王劲哉清楚眼下杀机四伏,在这块土地上随时都有人打他的黑枪,撬他的位子,所以他专门派李保蔚去陕西老家一带招了两千名关中冷娃回来,从中挑选出一百五十人重新组成了他的警卫连。他连睡觉都必须得睁一只眼睛,稍一不慎便是你死我活没有后悔药可吃的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必须先下手为强,杀对杀错,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在王劲哉用自己的手段和方法筑起的这个“独立王国”里,他的话成为军队和民众的法规。谁违反了不但本人要被杀头,而且还规定:一人犯法,杀其全家,杀其保甲长,杀其左邻右舍,烧其旁屋。
带兵之人,为了立威,也不得不杀人。连他的头号心腹李保蔚,也作了他的枪下之鬼。
乐韵午说,那时他正在七六七团迫炮连当见习官,时间虽然只有六个月,但是有一件事情,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李保蔚是七六七团的团长,和王原是亲老表兄弟,也是同乡。
一九四〇年四月二日清晨,李团长带着四个卫士和一匹枣红大马,从迫炮连门前经过,去司令部参加王师长召开的团长会议。
司令部驻在峰口商会,七六七团团部驻在蒋家祠堂,离峰口六七里地远。李团长走后不到一个小时,司令部来电话,要七六七团准尉以上的军官即刻到司令部开紧急会议。乐韵午也随着军官们去了。
大会会场设在司令部门前,气氛显得特别紧张,严肃。乐韵午环顾会场,看到驻司令部附近部队的军民和师属机关工作人员,几乎全部参加了大会。七六七团的军官按指定的位置站成数列横队,李保蔚团长站在最前面一排的排头。
师参谋长点名之后,王劲哉红着猴形脸,板着面孔,鼓着两眼,急步走到了七六七团前面,离乐韵午很近,不到三米远。王用几分钟的时间,讲了抗日形势和抗日成果之后,马上提高嗓音,讲到二月二十一日,夜袭仙桃日军计划的失败。他边讲边骂,暴跳如雷,脸红得像泼了猪血,脖子绷得格外粗,指着李保蔚大骂,骂李是“亡国奴”,是“怕死鬼”,是“大草包”。
李吓得低头发抖,简直站不住了。
突然,王劲哉一声大叫:“把李保蔚拉出去毙了!”
参加大会的人都吓呆了。
站在王劲哉旁边的李德兴参谋长带头跪下,顿时参加大会的全体人员都跪下去了,向师长求情。
当王下令枪毙李保蔚时,王的卫士都站着不动,认为是师长以此吓一下李保蔚,警告一下全师官兵而已,哪会随便枪毙一个团长?何况李是王的亲表弟,是王的心腹!
不料,王第二次又叫了:“枪毙李保蔚!!”
几个卫士还是站着不动。
王劲哉更恼火了,走过去夺卫士的枪,大概是想打死拒不执行他的命令的卫士。
卫士长吴天成看到自己不动手不行了,就抽出手枪,叫两个卫士架起李保蔚,拖到会场东边墙角里,“啪”的一枪,子弹从墙上飞过去了。
王的气更大了,跑过去又抢卫士的枪,吴天成看出王真的要枪毙李保蔚,只得对准李的头部“啪”的一声,结束了李保蔚的性命。
王看到李保蔚断了气,这才一声不响地回到他的办公室。
事情过了不久,乐韵午才知道王劲哉枪毙李保蔚的原因是,一九三九年年底,日军水陆并进,由武汉出发,攻打沔阳。王劲哉被迫放弃仙桃,退过洪湖,移驻峰口。一九四〇年二月二十一日,王劲哉精心部署,夜袭仙桃镇,打得日军晕头转向,溃不成军,王的部队已进入仙桃市区内,炸毁了日军的弹药库和军粮库。经过三小时的猛烈战斗,日军已呈败势,有的爬上兵舰,有的上了汽艇,准备从水路向武汉撤退。这时候,日军突然发觉仙桃北始终没见动静,便重振旗鼓,用迫击炮、掷弹筒进行反扑。王劲哉的部队招架不住,只得收兵,以致袭击仙桃之役,反胜为败,其原因就是李保蔚没能及时率部赶到仙桃,给鬼子留出了一道大口子。
王劲哉杀了李保蔚,当天就派人把李太太接到他办公室,向李太太表示安慰。
第二天,王劲哉为李举办了隆重的丧事,又亲自带领驻司令部附近部队连以上军官,臂戴青纱祭奠李保蔚。
祭奠时,王痛哭不止,讲话泣不成声。祭奠结束,王派他的少校副官处长张允明,护送李的棺木和李太太及儿女回陕西渭南。
王劲哉枪毙李保蔚团长,不但王的辖区军民大为震惊,国民党第五战区、第六战区的大小官员也莫不大为惊讶!甚至连敌占区的日军、伪军和老百姓也广为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