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惊险万状的密电码(1 / 1)

“嘀铃铃!”清晨,电话铃声闯入梦乡,让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好容易四更天才入睡的刘文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很不耐烦地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机。

“军长,因为事关重大,不能不惊醒你!”电话中传来亲信副官李金安的解释:“刚才接到侍从室陈希曾组长打来电话,委员长请你今天去赴午宴……”

“你问过没有,委员长还请了谁?”

“没有问,也不好问。”

“好,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刘文辉靠在床档头思索。可以肯定,蒋介石这顿饭不好吃,说不定是顿现代鸿门宴。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应付日渐紧张的局势,他同三姨太暂时分居。他细细检点那天会后自己的言行,老蒋要他发出的两条命令,他会后当即就“发”了,他找不出自己的“毛病!他不想去赴宴,但不能不去。他起床后给邓锡侯打了个电话,得知老蒋也请了他,这才放心了些。

同往常一样,刘文辉轻车简从,只带副官李金安,算好时间驱车去了北较场军校。刚近军校,刘文辉不由暗暗心惊。这天,担任警戒的是全副武装的中央警卫团官兵,代替了往常值勤的军校学生警卫队。他们头戴钢盔、神情警惕,手持美式卡宾枪、冲锋枪,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直从大门外排到里面纵深。司机刚把车在指定位置停稳,邓锡侯的车也到了。刘文辉邓锡侯先后下了车,相视一笑。前来接他们的陈希曾给们敬了个军礼,将他们带了进去。来在宴会厅前,挺着胸站在门前的中央警卫团官兵,一个个像击鼓传花似地向里面报告:

“西康省政府主席兼24军军长刘文辉先生到。”

“西南军政长官公署邓副长官到。”

西装革履的蒋经国闻声从屏风后迎了出来接他们,显得非常客气。转过面前一面很精致的熊猫戏竹屏风,眼前亮出一间豪华的小餐厅,就摆了一桌,可谓中菜西吃――桌上,下酒菜已经摆好,八盘八碟。桌子却是一张椭圆形的西式桌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着身长袍马褂的蒋介石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们了,笑吟吟的,张群作陪。

“坐吧,坐吧!”蒋介石笑吟吟地将手一比,示意刘邓二人分别坐在他两边。刘、邓二人拱手向委员长告了得罪,说是累委员长先等了,这就坐在蒋介石两边。蒋经国也坐下来。

“今天请自乾、晋康两位仁兄吃顿便饭。”蒋介石笑容可掬地说,“二位仁兄在川举足轻重,以往给中央帮了不少忙。现川西决战在即,国势危艰,中央对二位仁兄仰仗更多。”说时,指了指桌上的下酒菜,“大都是川菜,我们随吃随谈。”

蒋经国示意两个随伺在侧,身穿白色制服的仆从上前斟酒。蒋介石不喝酒,他的面前摆了一杯清花亮色的白开水。两个仆从好像知道各人所好,给三个四川人的酒杯里斟的是绵州大曲,却又不斟满,茶七酒八,这是有讲究的。蒋经国在俄国养成了爱喝伏特加习惯,因为在成都一时找不到伏特加,给他上的是二锅头。

刘邓二人举杯站起身来给蒋介石敬酒。蒋介石举起水杯站了起来,张群蒋经国也举杯站起。

“委座日理万机,还如此抽空宴请我们,让我们感念万分。”刘文辉致词:“我和晋康把委座宴请我们,看成是委座对我们全体四川军人的关心爱护,还有期望!我们在这里代表四川军人保证,服从委员长领导,打好川西决战!”说着举了举杯,向蒋介石致敬;邓锡侯附议:“要说的自乾都说了,我要说都在这杯酒里!”蒋介石矜持地执杯在手,刘邓二人同委员长“咣!咣!”碰杯。之后,又同张群、蒋经国碰了。在蒋介石抿了一口白开水之后,刘邓二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并亮了杯底。等蒋介石率先坐下之后,他们才都坐下。两个仆从又上来给他们斟酒,蒋介石说,“有这个礼仪就行了,用不着传统上的三次举杯。”说时,举起包金乌木筷子,给刘邓二人分别挾了块贵妃鸡,放在他们面前的小瓷盘里。刘邓二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快站起,弯了弯腰,说谢谢委座。蒋介石说,刚才自乾说得好,你们二位是四川军人的代表。入川以来,因国事蜩螗,还没有招待过你们。今天,特意请岳军经国作陪,请你们吃顿便饭,顺便聊聊。

刘文辉将蒋介石挟给他的贵妃鸡吃了,说这大概是委座家乡菜吧,味道不错。

蒋介石笑着点点头说,只上了少量的我的家乡菜,大都是川菜。浙菜赶不上川菜,川菜天下有名,位列中国四大菜系之首。

刘文辉邓锡侯接着蒋介石的话大谈川菜,企图分散蒋介石的注意力时,蒋介石吃了一筷子四川唐昌板鸭,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刘文辉问:“自乾,西康的电报你发没有?”

刘文辉装傻,好像一时没有反映过来,他问身边张群:“岳军兄,委座问的是――?”

“吔,你咋就忘了?前天在会上,委座不是让你往西康发两个电报吗?”

“啊!”刘文辉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额头,很肯定地说:“发了,会后就发了。”他发现,蒋介石用一双鹰眼盯着他,眼神中透出一种阴深。

“你是在哪里发的?”显然是早有预谋,蒋介石给张群交待过什么,“华阳相国”不依不饶,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我的宽巷子小公馆里发的呀!”刘文辉装出很愕然的样子看着张群,“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回电了吗?”张群紧追不舍。

“回了。我带在身上,以备委座问询。”早有准备的刘文辉沉着应对,他不慌不忙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两份精短电文,递给张群。张群看后,站起身来,毕恭毕敬捧给蒋介石。

蒋介石接过手中,用审视的目光细看下去,他那目光真谓力透纸背。一份是24军代军长刘元宣回的,电文为:“……全军按令行动,力争5日内结集雅安……”

另一份是西康省政府代主席张为炯回的,电文为:“……已转令各部落首领集结民族武装,军民首批于近期开拔……”而就在这时,侍卫组长陈希曾急步走来,附在蒋介石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蒋介石立时神色大变,霍地看定刘文辉,咬牙切齿地牙缝中迸出四个字:“要他进来!”

陈希曾去带了个人进来,这人竟是保密局局长毛人凤。

糟了!肯定是哪里出了紕漏!刘文辉的头不由嗡地一声,情不自禁下意识伸手去腰间摸手枪。可是,哪里会有手枪?他们到这里来,哪敢带枪,是要检查的。顷刻间,由此生发的一连串的问号和画面闪电似地在他头脑中划过。前天上午,从蒋介石下榻处黄埔楼会议室开完会出来,他驱车去了宽巷子11号小公馆,让电台台长程睿贤用密码向在雅安的刘元宣和在康定的张为炯发了电报;要他们作好战斗准备,并要他们用密码回了刚才掏出来搪塞蒋介石的两份电文。

蒋介石和刘文辉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对峙着。一时间,空气紧张得象要爆炸了似的。这是一场意志和心理的较量!从蒋介石锐利的鹰眼中,刘文辉读出这样的话语,“刘自乾,你背着我干的事,我都知道了。现在,就看你老不老实了!”而他神情坦然,似乎在用无声的语言告诉蒋介石,“委员长,我刘自乾现在无话可说。我可是一片真心对你啊!”

站在蒋介石身边的特务头子毛人凤,绿眉绿眼地看着刘文辉,那副凶相,很像一只就要扑上去撕咬的狼。时间过了也许一分钟,也许是几秒,眼露凶光的蒋介石说话了,他盯着刘文辉,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我要你发的电报,真的发了?”

“发了,肯定发了!”

“刘主席!”毛人凤一声冷笑,“中央监控台就设在成都,就设在你的宽巷子小公馆旁边,我们的密译处怎么就译不出你发的电文?”

毛人凤是个大傻瓜。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就透了底,让刘文辉心中有数了。刘文辉立即以不屑的语气反问毛人凤:“如此说来,毛局长你们一直在监听我设在宽巷子小公馆中的电台,我那天会后到那里去向雅安、康定发的电报,毛局长们是监听到了?”

“对呀!”毛人凤瞪圆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看定刘文辉。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们这是不懂我们的密码,不懂就问嘛,咋把事情整得这样深沉,都闹到委员长这里来了!”刘文辉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派克钢笔状的玩意在毛人凤面前一摆一晃:“这是我们自己编的密电码,想来毛局长是没有见识过吧?”说着调头对蒋介石解释:“因为事关重大,而今成都又恶端不穷,为防止共产党破译,我宽巷子的小电台,收发报用的都是自己编排的密电码。”

张群将刘文辉手中的密电码要过来,左看右看后,觉得刘文辉说得在理,毛人凤小题大做,捕风捉影,实在讨厌!他本来就对这个继戴笠之后,作为特务头子的毛人凤,没有好感。这家伙也是委员长的老乡浙江人,原在戴笠手下当个中层干部,算不上什么,比郑介民,唐纵差远了。但这家伙如四川话说:“埋头汉耷耳狗”“咬人的狗不叫!”最会背后来事。抗战胜利后,那个反共很有一套,志得意满,被西方人称为“中国的希姆莱”“蒋介石的佩刀”“中国特工王”,权势看涨的军统局长戴笠,莫名其妙地机撞南京附近的戴山一命呜乎之后,一直深藏不露,却早就暗中准备的毛人凤出人意外地最终胜出,当上了军统中统拆销之后合而为一的保密局局长。毛人凤无德无能。在他手上,熊向晖竟在胡宗南身边潜伏多年,成了胡宗南的大红人,最后直到熊向晖不见了后,保密局追查起来,才惊讶地发现,熊向晖原是中共高层安插在胡宗南身边的高级间谋,他对党国的破坏大得难以想象。当胡宗南进攻延安时,几乎每一步,连胡宗南手下的军长都还不知道,而胡宗南的行动计划,却已落到毛泽东手里。又比如,月前很是失败的重庆大爆炸。等等多了,这些,这个无能的毛人凤脱不了干系。谁知道,现在还有多少类似熊向晖的人物,潜伏在党国内部,说不定还居要职。

“华阳相国”张群看着像个带刀侍卫一样站在蒋介石身边的毛人凤,很不满地质问:“毛局长,我看你是神经过敏吧,刘主席的解释你还有啥子话说?你不检讨是你们保密局无能吗?值得你这样兴师动众,大惊小怪吗?”

平时很有点虚“华阳相国”的毛人凤,这会儿好像逮牢了刘文辉的把柄似的,他缠着刘文辉,不依不饶地问:“我们中央监视台里,有的是电讯专家,全世界的密码都可以破译得出来,可是怪了!刘主席的电码我们却译不出来。不知刘主席是不是可以将你们的密码让我见识见识!”

刘文辉适时发作。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毛焦火辣地说:“毛局长,你有什么话就明说。不要为了在委员长面前卖乖讨好,就对我们这些人疑神疑鬼,提起耍!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说着调过头,看着蒋介石,很委屈地说:“委员长在这里,如果是毛局长对我刘自乾不放心、不顺眼,干脆让毛局长把我抓起来算了。等弄清白了,再把我从牢里放出来。免得我在战场上是共产党打击的对象;在党国又成了中央和毛局长们怀疑的对象。我刘自乾成了什么人?成了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成了一个受气包!”说时,脸也红了,筋也涨了,手发抖;一副今天非当着委员长面,不弄清事非决不罢休的样子。

蒋介石一时有些发懵,他看着“智多星”张群,希望张群出来解疑。

“毛局长不要胡乱猜测。”张群对毛人凤好一阵洗涮:“刚才刘主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说得那样清楚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刘主席给西康的两个电报不是没有发,而是发了。之所以来回都用你们看不懂的密码,是因为现在正是过筋过脉的时候!西康少数民族地区的事本来就不好整。刘元宣和张为炯的回电你也看了,人家的军队正按委员长的意思加紧集中,向成都运动。事情已经再三说清楚了,你却在这里没完没了,疑神疑鬼。你如果老是做这种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就不好了,惹出事端就更不好了。你说是不是,毛局长!?”

不管资历、地位,辩才、毛人凤在张群面前都是等而下之,提都不用提。张群这一问、一拨高、一质问,毛人凤根本回不了神,毛人凤一时显出尴尬。

原先满腹狐疑的蒋介石,听了张群这一说,心想,是呀,毛人凤这个蠢笨确实是没有抓到刘自乾任何问题,哪能这样说到风就是雨,仅凭一份自己看不懂的密码,就说刘文辉有问题?!于是,蒋介石的态度转变了,板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自乾兄,你看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蒋介石开始好言好语抚慰气鼓气涨的刘文辉:“自乾,你不要介意。毛局长出于职业的习惯,也许过敏了。没有什么,都是以党国利益为重,彼此不必介意!”说着,手一挥,对毛人凤说:“毛局长,你有事,先走吧!”

毛人凤赶紧溜了。

见刘文辉余怒不息,坐在一边的邓晋康也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蒋介石这会儿心中不仅不恼,反而暗暗高兴。在他看来,这两个人越是满腹委屈,他才越安全,越放心。

“大人不记小人过!”张群出来当和事佬,他对刘文辉、邓锡侯殷勤劝菜:“自乾、晋康你们吃菜。这是委员长让高级厨师专门为你们做的菜,你们要多吃些。”说着不断给他们挾菜,而坐在一边的蒋经国很冷静,他一直看着这场闹剧结束,好像在思索什么,怀疑什么,却从始至终没有参言。

蒋介石又亲自给刘、邓各挟了一块他们家乡的贵妃鸡,以示抚慰。至此,一场惊险至极的危机方算过去,风波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