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孙敬修20岁时,从京兆师范毕业了。
一
毕业后,他开始到京西衙门口小学教书。学校在一所大庙,40多个学生,有男有女,都是农民的孩子。全校分为两个班四个年级,每两个年级在一个教室里,实行复式班教学,这个年级做作业,老师就给另一个年级上课。
学校只有两个老师,除了他之外,便是一个40多岁的老教师。老教师负责3、4年级,他负责1、2年级及4个年级的唱歌、体操、游戏。
当他拿到第一个月工资12块钱时,仅留了点饭钱,剩余的都拿回去交给了母亲,母亲接过钱很开心。
然而这样的好景却不长,老教师的儿子马上师范毕业,需要一个教书职位,于是逢人就说他“年轻无知,学问太浅”,还说他“己已不分,不能胜任教学”。他只在京西衙门口小学教了一季就被辞退了。
二
离开衙门口小学,他母亲就托人为他找到一个华语学校教华语的差事。
华语学校在灯市口大街路南,校园不大,院里有座楼房。他去教在华的外国人学华语,学生年龄有大有小,不过都是青年和中年,月薪16元。
他第一天走进教室,只见那是用木板隔成小间的房子,屋里只有一张小书桌、两把椅子,供一对师生使用。
铃声一响,进来一个40多岁的洋学生,这学生会讲中国话,一坐下就问他:“‘不吃’和‘没吃’,‘不要’和‘没要’,‘不’和‘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看对面的洋学生,想了想,回应说:“比方,我现在拿一个苹果,问您‘要不要?吃不吃’,您摆摆手,应当说‘不吃不吃,不要不要’。不能说‘没吃没吃,没要没要’。等明天再问您‘昨天,我给您苹果,您要了吗?吃了吗?’您就应说‘没吃,没要’。不能说‘不吃,不要’,虽然,这不吃、没吃,不要、没要,意思一样,您嘴里却没吃到苹果,用法是不一样的,‘现在时’作‘不’,‘过去时’用‘没’。英语不也有这样的说法吗?”
那洋学生听了,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他接着教下去说:“请您回答,您吃过午饭了吗?”
那洋学生想了想说:“我还没吃午饭。”
他又问:“现在,咱们去吃饭,您去不去?”
那洋学生停了一会儿回应说:“现在还不到时间,我不去。”
他看着大自己20多岁的学生,满意地夸赞:“您很聪明,用得很对,可以得100分。”
那洋学生乐了,下课还同他握了握手。
第二天,他兴冲冲地刚进校门,就被传达室通知去校长办公室。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昨天第一课出了问题?
一进校长办公室,校长就笑着对他说,昨天那个学生是浸礼会的一个牧师,过几天去青岛工作,想请他当家庭华语老师,每月25元,去青岛的路费由那学生出,问他愿不愿意去?
他听了校长的话,心才放下,表态愿去,只是要回家同母亲商量了再回话。
他母亲不大愿意,大伯却支持他出去历练历练!
他到青岛干了3个月,既交洋学生5、6岁的儿子,又帮牧师抄写文件和经文。随后洋学生全家要南下广州工作,希望他同去,月薪增加5元。他听了,心里想到母亲,就拒绝了洋学生回到了北京。
三
回到北京,他伯父托人帮忙,让他在美国基督教会开办的私立小学钓饵胡同小学当上了教员。
社会上的人看不起小学教员,都叫小学教员“穷小教”,他却不以为然,踏踏实实地工作。他谦虚谨慎,专心用心,不仅向老教师学习,自己还反复琢磨,想方设法把课教好!
比如,“鲜”字不好记,他就编个字谜——半面腥,半面臊,半面上山去吃草,半面河里漂。他对同学们讲:鱼不是腥吗?不是在河里吗?羊不是挺臊吗?不是吃草的吗?他这么一说,同学们就在笑声中记住了这个字。
1927年,钓饵胡同小学并入汇文小学,不久,教育局定名为“北平特别市私立汇文第一小学校”。学校合并后,他调到了汇文一小初级部工作(后改为丁香胡同小学),他回到了母校成了一名老师。
他26岁被任命为初级部主任,还教国文、算术、常识、唱歌、音乐等课,兼一些高级部的音乐、历史、地理课。并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给学校的同学组织各种学习小组,如歌咏队、小足球队、书画小组、讲故事、演歌剧等等……
每天早晨上课前,他要集合学生举行小朝会,为了吸引学生,他编了个“三字经”,每次上小朝会,他就大声对全体同学发问:“好学生怎么样?”
他的话音一落,学生们就齐声回应:
好学生,守纪律、爱同学、敬先生。
说好话,做好事;不打架,不骂人。
真念书,不懒惰;好清洁,不肮脏。
冬天,为了让同学们能走出教室晒太阳,他又用旧小曲填词,编了个小歌儿。下课铃一响,他就在操场上举起铁皮卷成的喇叭筒,边跳边大声唱:
朋友朋友快出来,
出来跳跳多么痛快!
快来,快来,
别在屋里呆。
你怎么还不快出来?
出来跳跳多么痛快!
你要不出来,
真是个傻小孩!
同学们听见他唱歌,又看到他跳得滑稽,就都如小鸟般叽叽喳喳地冲出教室,涌向操场。
晚上放学,同学们排好队,站在各班教室门前,齐声高唱:
功课完毕太阳西,
收拾书包回家去;
见了父母行个礼,
父母对我笑嘻嘻。
他生动活泼的教学方式,受到了学生、家长和校长的赞赏。他在汇文一小一干就是30年,从教员到部教导主任、再到校教导主任,留下了一系列珍贵的记忆——
他30岁时出任汇文一小初级部主任,管理一个老师和大约60个学生。那时他和学生们一起就像个“人来疯”——上完这个班的图画课,就匆忙赶去下个班弹风琴教唱歌。
让师生们佩服的是:他上课学生从来不捣乱,学生甚至在晚上也不回家,而是跑到学校大礼堂听他讲故事。
1931年,沈阳“9·18”事变后,国内笼罩在一片战争的阴影里,日军占领东三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神州大地每所学校里。
这年秋天,汇文一小全体师生将日本玩具和学习用品扔进了操场中央的大火堆,而这个仪式,就是已为校教导主任的孙敬修发起的。
没过多久他编了几首抗日歌曲,其中《灭蝇歌》更是将日寇比作苍蝇,刊发在了汇文一小的校刊上。结缘电台
1932年的一天,北平市教育局听说汇文一小的同学会唱“抵制日货、消灭日寇”的歌,马上发来通知:北平广播电台邀请汇文一小的同学们到电台去做节目。
接通知后,师生们开始准备,除了那些歌,还围绕反日寇编了些对话和朗诵诗。表演那天,孙敬修负责带队,带着两个老师和学生赶到了电台。
表演完毕后,准备的节目过早结束了,离预定的点还有几分钟,那时电台没有录音,空出来的几分钟急得负责安排节目时间的先生直瞪眼。孙敬修也是急得满头汗,随后他灵机一动,和先生小声商量说:“我给补充一个小故事吧!”正发急的先生只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孙敬修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大声说:“我们北平市第一汇文小学同学们的节目演完了,现在,我给同学们讲一个小故事,题目是《狼来了》……”
他曾在学校周末故事会上讲过这个小故事,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慢慢地就进入了状态,他学着放羊小孩的声调喊话骗人,讲到狼真来了,声调又充满恐惧。几分钟的小故事被他讲得生动形象、声情并茂。
讲完故事的他两手心全是汗,当他领学生出演播室时,发急的先生笑嘻嘻地出来说:“孙先生,没想到您还有这么两下子!”他“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回应:“什么两下子,临时抓瞎,献丑了!”“别谦虚,讲得不错,以后,你每个礼拜到电台讲一次故事吧!”“行啊!”他笑着应承下来,又一想说:“可我讲什么呢?”“讲什么由您自己定,就象今天讲的这种故事就行。”“好,那我就试试!”
从这天起,他就和电台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没想到这一天成了他一生中新的起点,更没想到自己的声音随着广播传遍了北平。
平时他仍在汇文一小教书,每星期到电台讲一次故事,慢慢几家私营电台也邀请他去讲故事。他曾先后出过3本唱歌集,却没拿过一分钱薪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