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的儿子(1 / 1)

乱世先生 一丁 1974 字 1个月前

孙敬修出生于北京南城一个贫民家庭,在家中排行第六。怀着天真懵懂之心,他来到这个充满**与希望的世界……

19世纪末,他还没有出生,他的祖父、父母、伯祖父原住京北,不料遇上大水灾,全家逃难,父母带上他的一哥一姐,从德胜门外来到北京城,只好在哈德门(现崇文门)边的城墙根下,用几根棍子,靠着城墙斜伸起来,顶上苫着破苇席,支起个窝棚,一家人就在“窝铺”里过着艰苦的日子。

这“窝铺”,夏天不遮雨,冬天不挡风。夏天遇雨,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冬天遇风,风呼呼狂钻;遭受雪天,雪花更是往里飘。

那时的北京城,没有自来水、没有电灯,也没有水泥大街,人们的交通工具,只是马车和轿子,还有人力车和一个轱辘的手推车。至于道路,仅有通往皇宫的路是用大石头铺成的,其它的街道全是碎石路面。人们常说:当时的北京城,“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

常有些阔少爷身穿长袍马褂、吃得肥头大耳,提笼架鸟在街上横冲直撞。夏天的一天,他母亲和他哥哥、姐姐正坐在“窝铺”里喝粥,突然轰隆几声,大块的城墙砖被一个个阔少爷们从城墙头推了下来,正巧砸进“窝铺”里,其中一块砖砸得他哥哥头破血流,另一块砸断了他姐姐的腿。

他父母跑上城墙去找那些阔少爷,可上去后阔少爷早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城墙。无奈,哥哥姐姐只能靠父母医治,又因为没钱,只得四处讨土方、找草药。没过多久,他的哥哥姐姐就相继重伤死去。伤心的父母不得不离开“窝铺”,搬到了哈德门里的镇江胡同,租了间平房住了下来。

那时候女人一嫁人就得加上婆家的姓,他母亲孙氏在他出生前曾生过五个子女,却都没能养活。因此他出生后,父母给他取名:孙得宠,希望他能得到人们宠爱,能在人们的爱护下活下来;还给他取个小名“六赚”,希望他能赚钱活下来。

他父亲孙长清,号远举,为养家糊口,不得不去当洋车夫,又没钱买车,只得去车场找车主租用,天天向车老板交租金,每天累死累活挣回来那点钱,只够买点儿杂合面的窝窝头,熬点稀粥喝。

他5岁时,父亲被招华工,要去非洲挖金汞,据说干3年,可以赚回许多金银财宝。临行前一天晚上,他妈妈边流着泪,边为他父亲收拾行李,还叮嘱他父亲出门在外千万要当心,注意安全,常给家里写信。他父亲只是默默地抽着旱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第二天清早,他父亲就冒着小雨上路了。到了秦皇岛,父亲就给母亲写了一封信,这才叮嘱自己的妻子说:你在家要好好扶养孩子,不要打他,要多疼爱他。不要忧愁我,不要想我在外头的事。我不过三年就回来了。一年我给你写一封信。多保重你的身体。

可是,这信不仅是他父亲给他母亲写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直到父亲回国时,他和母亲也没收到任何信件。

父亲走后,母亲在天津西门里一座基督教福音堂医务室当“三等护士”,算是个杂役。母亲每天的工作,就是扫地、刷地板,洗病人换下来的脏纱布,给病人接大小便。为了多赚钱,母亲每晚还学着织花边。

母亲为人善良,勤劳诚实,小时候,跟着当私塾先生的外爷,读过点书。这时,母亲常给他讲《岳母刺字》《孔融让梨》《孟母三迁》《孙悟空保护唐僧西天取经》《王羲之练字》《戚继光平倭》等故事,还给他说一些格言警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不怕慢,就怕站”,也给他讲一些基督耶稣的故事,还带他到教堂做礼拜。

在天津的3年,他就在母亲讲的故事、说的格言警句中成长。从小,母亲就教会了他做人的道理,让他懂得了做一个勤劳、善良、诚实人的道理,让他明白了许多爱国的道理。他7岁时,母亲把他送进天津西门福音堂附近的一个小学堂读书。

上学之前,母亲给他买了带毛儿的小毡帽、背后棉袍、缎子坎肩、新袜新鞋,一身崭新,简直把他打扮得像个有钱的小少爷。上学那天,他脑后扎着一条小辫子,母亲拉着他的手,边走边叮嘱:“到了学校要好好念书,要遵守纪律,不要和同学打架,不要惹老师生气。”

那个学校像个大寺庙,里边是个宽敞的院子。老师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是“天地日月”,第二堂课是“山水土木”。

读书期间,他给自己改名:孙德崇,取号叫敬修。古人说“敬业修身”,他的名和号,连在一起,意思就是:要想德崇,必须敬修;能够敬修,才能德崇。

8岁时,他父亲从非洲回来,费了好大周折,父亲才到天津找到了他们母子,财没发多少,只是背回来的破被子里,缝了两床非洲洋毯子,这就是3年的全部收入。

有天他好奇地问父亲:“爸爸,你咋没挣回来金银财宝啊?”

他父亲艰涩地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回应说:“我能回来见到你们母子俩,就是万幸了!一起去的人,好多都死在坑道下,回来的船上又被强盗抢,有的还被推下海了。这毯子要不是缝在破被子里,早被抢了。”

他这才知道,非洲的钱不是那么好挣的,父亲除这两床毯子外,还带回一身的伤和病。

回到天津不久,他父亲用他母亲积攒的钱,在街上开了个小药铺,挂了个“京都敬真堂孙”的牌子。可是,小药铺不赚钱,没开多久就关门大吉了。

他父亲虽然伤病缠身,可是为赚钱,就在家门前空场上,摆上几根长凳子说起书来,说的都是《水浒》上的故事。他放了学,最爱听爸爸说书,每次他听父亲说一遍,就能背出个八九不离十,他还到学校讲给同学们听。

只可惜,他父亲伤病越来越重,他妹妹出生后,全家人再也无法在天津待下去了,只好回到北京住到了他大爷家,没多久,不到40岁的父亲就病逝了。大爷是个基督徒,心好,可却惹不起心狠的大妈,他父亲去世后,大爷就在一个大杂院租了间小屋,安置他们。母亲在天津赚的钱早花光了,一家人过得很紧巴。

恰巧美国基督传教士招收布道员,母亲就带着妹妹去了,被分到北京西边卢沟桥福音堂做事,教妇女识字、读经,做些布道工作,每月得6元报酬。母亲为了能让他在教会小学读书,就将他留在了大伯家,他也因此不得不忍受大妈刁难,被当做使唤小童,做完家务活才能去汇文“蒙学馆”上学。

他大妈有三个儿子,仅三儿子在汇文中学念书,未婚妻在女校。有一天三哥三嫂回来,三哥待在屋里抽烟,他正在擦桌子,忽然三嫂端个砂锅进来。他见状马上往外走,才走两步就听“啪嚓”碎响,扭头一看,砂锅碎了,粥撒了一地。他三嫂正双手捂胸歪着头抱怨他三哥:“都怪你!”

大妈听到声音,边往屋里走边惊问:“咋啦?咋啦?”三哥却指着他道:“都是这小子瞎撞,您看!”大妈气得满脸通红,一手揪住他耳朵,一手就扇上了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他委屈难辩,愤怒地看着三哥,三哥却对他挤眉弄眼。

大妈打完,猛推搡着吼道:“兔崽子!还不快扫出去!”他看着三哥三嫂没事人一样进了里屋,只得拿着簸箕和笤帚,流着泪清扫满地的砂锅碎片和稀粥……

1910年他9岁时,就在母亲带领下,进入亚斯礼堂接受了耶稣教牧师的洗礼。洗礼完成后,他就成为了基督徒,从此后,他每天都要做祷告:“求上帝保佑,赐给自己聪明和智慧。”

他后来回忆说:“那时候,我对上帝是虔诚的,相信上帝是万能的主,每次祷告,我都真心诚意地求上帝保佑我和妈妈,让我们别再挨饿受冻,被人欺负。”

他在学校上小学时,每天都要做祈祷。小学的科目里,每周有一节圣经课,需念“四福音”中的一段。要是有学生不会背,老师举起教鞭就打。星期日,学生要排队进亚斯礼堂做礼拜。

他只有在每年的寒、暑假,到母亲工作的“福音堂”,才真正有童年的快乐。他给小妹叠玩艺儿、捏泥人儿,哄得妹妹特别开心。他为了到“蒙学馆”读书,只得离开母亲和妹妹回到大妈那冰冷的屋里去。送他去火车站时,母亲嘱咐说:“孩子,要听大妈的话,好好念书,多学点儿本事,长大做个有出息的人。在大妈家要勤快点儿,让大妈喜欢你,可别招她生气。记住了吗?”

他本想说说在大妈家的苦衷,可听到母亲的声音发颤,就知道母亲的心里也难受,便忍住心中的委屈,只是用力点头。在大妈家不仅要挨骂,还需要做家务,但是他一次次在心里叮嘱自己:“一定要为妈妈争气,好好读书!”

“蒙学馆”是教会办的,有《圣经》课,国文课,还有《算学捷径》《地理志略》《英文法程》。

有一次上国文课学《猴子学人》,是文言文,老师叫了他和几个同学将课文翻译成白话文写到黑板上。那时,教室除前方一块黑板供老师上课使用外,教室的三面墙全是黑板。几个人写完后,老师背剪双手转了一圈,停在了他写的黑板前,突然说:“孙敬修,你过来,把你写的给大家读一遍。”他心虚虚地过去,有点胆怯地念出来。刚念完,老师就满意地对大家说:“孙敬修翻译的最好,大家要向他学习,希望孙敬修继续努力。”

他没想到会得到老师表扬,坐下后心里想:“将来我也当个小学国文老师多好哇!”

15岁,他小学毕业。告别了大妈6年的责骂,到了卢沟桥的母亲和妹妹的身边。恰好,在卢沟桥那里,有人办了一所京兆师范,不仅不交学费,而且还管吃住,将来毕业了,还安排去当教师。那时,阔家孩子无人去读师范,只想去读大学入仕途。

他母亲听说后,就劝他去报考。连续两天考试过后,母亲领着他去看榜,他的名字竟然上榜了。母亲在送他去学校时嘱咐道:“好好念书,长大当个好老师。教师就是为人师表啊!”他对母亲点点头,决心下苦功,读好书!

师范学校在卢沟桥西边“岱王庙”,校门在庙东边,门口挂着木头校牌,庙里大殿作为礼堂。课程设有:国文、算术、英文、地理、历史、物理、化学、音乐、国画、手工、体操、心理学、生理学、管理法、教授法,还有一门“修身”课。

晚自习,他最喜欢声情并茂地朗读《李陵答苏武书》中的句子——子卿足下、勤宣令德、策名清时、荣问休畅,幸甚幸甚。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