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6年,吴玉章与农家姑娘游丙莲结婚。游丙莲自幼缠脚,不甚识字,年龄比他大两岁。两人虽然按旧式习俗成婚,但却互敬互爱,感情融洽。
吴玉章几十年奔走革命,颠沛流离,很少能顾及家庭,全赖游丙莲在家含辛茹苦,勤俭度日,免去了他的后顾之忧。
1902年底,他的二哥从成都回到家,高兴地告诉他,已办好了自费去日本留学的手续。他听了兴奋极了,决心跟二哥一道去日本留学。
此时,他已结婚6年多,有一个不到5岁的女儿和一个不到3岁的儿子。妻贤子幼,怎不令人牵肠挂肚?可是,为了挽救祖国的危亡,他毅然决定舍弃儿女私情,跟二哥一道远离故土。
一天晚上,他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妻子。妻子先是一怔,接着低头不语,禁不住掉下泪来。他耐心地向妻子讲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游丙莲理解了他,第二天起,欣然变卖田产,为丈夫筹措留学经费,支持他去日本。
1903年2月9日,在人们欢度春节时,他和二哥等一行9人,满怀爱国豪情,静悄悄地离开了亲人和故乡,踏上了东渡日本的征程。
在日本,他就读于东京成城学校。由于家里经济困难,他常常拖欠学费。同学们打算替他申请官费。但他从小就受到“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的教育,坚决谢绝了同学们的好意,主动把官费让给了别人。游丙莲对此毫无怨言,反而在国内更加勤俭节约,清贫自守,不断省出钱来,接济丈夫。
游丙莲虽是农家妇女,却懂得一些革命道理。一次,游丙莲写信告诉丈夫,说女儿已到缠足的年龄了,给她裹上了小脚。他知道后写信严厉反对。他说,这不简单是一个家庭里的问题,而是一场严重的新旧斗争。游丙莲觉得丈夫说得对,就把女儿那双刚刚缠上的小脚“解放”了,使她成了家乡第一个不缠脚的女子。这一举动曾遭到亲友们的非议,但游丙莲毫不动摇,随后,不缠脚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1905年,吴玉章加入同盟会,有人写信说参加革命党是谋叛大逆,案发要斩首抄家。游丙莲不为这些流言所动,她相信丈夫从事的是正义事业,仍然支持丈夫。
1911年,他回四川组织反清起义,老家就是个秘密联络点。每有革命同志来会他,游丙莲总是热情接待,视若家人。
辛亥革命后,他因策动二次革命失败,被袁世凯政府通缉,大哥被撤职,二哥悲愤自缢,他不得不流亡法国。游丙莲在家安慰寡嫂,抚养子侄,在极度困难中把家务撑持下来,以后,又毅然把儿子震寰送去法国勤工俭学。
1916年,袁世凯暴毙,吴玉章才从法国回来,先在广州任护法军政府的四川代表,以后又在成都担任高等师范学校校长。有人劝游丙莲说:“你丈夫在外面当大官,去要一笔钱来买一股田业吧,干大事的人不顾家,你要把后路留宽点。”她却淡然一笑,一分钱也没有向丈夫要。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他再次受到通缉,反动派包围了他家住宅,气势汹汹,扬言要抄没家产。游丙莲镇定自若,带领子侄把丈夫留存家中的书信等物转移藏匿,使这次查抄毫无所获。
他的这次流亡,直到1938年4月,才结束。游丙莲由于长期劳累,染病在床,但她仍强撑病体养猪种菜,料理家务。他回国后看见阔别多年的病妻,不禁一阵心酸。当他听说家里全靠乡邻的照应,才熬过了艰难的日子时,便提出要办几桌水酒谢客,游丙莲反问:“钱呢?”
他看看妻子,笑笑说:“钱倒有,但那是公家的,我不能用,圈里不是有肥猪吗!”
游丙莲看着丈夫,笑了笑说:“我知道你要打这个主意,早为你养在那儿了。”
他这次回家,却只呆了三天,就又离开家了。
他在《六十自述》中赞扬妻子说:“我既从事革命,不能顾及家庭。我有一儿一女,家里又穷,在日本留学时,家曾断炊数日,终赖她勤俭得以使儿女长成。古人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何忍负之!”又说:“我觉得我生在这新旧过渡时代,以我个人的苦痛来结束旧的道德,过渡到新的道德,使在我以后的人不致再受这种苦痛,就要建立共产主义的婚姻道德,如马克思、列宁的婚姻道德一样,以解放今后世界的女子。我很庆幸的是我的妻子比我年龄稍大一点现还健在。世人所羡慕的是‘富贵双双到白头’,而我们所宝贵的是‘贫贱双双到白头’。”
1946年10月,游丙莲在乡下病重,吴玉章忙于公务无法分身,就派儿子吴震寰回荣县照应。
当游丙莲病逝的消息传来,他悲痛万分,立即撰写了一篇祭文《哭吾妻游丙莲》。文中写道:
我哭丙莲,我哭你是时代的牺牲品。我们结婚有五十年,我离开你就有四十四年。我为了要打倒帝国主义的压迫,专制政治的压迫,社会生活的压迫,在一九○三年正月,离开家庭到日本,随即参加革命。家中小儿女啼饥号寒,专赖你苦撑苦挣,虽然无米无盐,还要煮水烹茶,使炊烟不断,以免玷辱家门。由于你的克勤克俭,使儿女得以长成,家庭免于贫困。满以为革命功成,将和你家园团聚,乐享太平。料不到四十年来,中国的革命前途虽然走上光明,而迂回曲折,还有一段艰苦的路程。你既未能享受旧时代的幸福,又未能享受新时代的光荣。今别我而长逝,成了时代的牺牲品,能不令人伤心。
亲爱的丙莲,我们永别了!我不敢哭,我不能哭,我不愿哭。因为我中华民族的优秀的儿女牺牲得太多了!哭不能了事,哭无益于事。还因为我们虽然战胜了日寇、法西斯蒂,而今天我们受新的帝国主义和新的法西斯蒂的压迫更甚……我何敢以儿女私情,松懈我救国救民的神圣责任。我们只有以不屈不挠,再接再励之精神,团结我千百万优秀的革命儿女,打倒新的帝国主义,新的法西斯蒂,建成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繁荣的新中国。丙莲,安息吧!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广大的人民。
这篇祭文情深意笃,足见他热爱祖国,忠于爱情的高尚情操。
他们夫妇生了一儿一女,长子吴震寰,早年留法学水电,是一名水利专家;女儿吴春兰中年丧夫后,多年在荣县老家,帮助母亲料理家务。
全国解放前夕,吴震寰在成都被国民党特务杀害,48岁的儿子离世之后,给吴玉章留下了4个孙儿孙女,最大的才8岁,最小的还没有出生。解放后,他把儿媳和孙儿孙女们接到北京居住。从此,这些孩子们一直在爷爷的教育下成长,成人后都投身到新中国的建设事业之中,分别取得了显著的成绩。
他对儿孙们的要求十分严格,曾谆谆告诫说:“你们是干部子弟,没有什么可以特殊的。如果说特殊的话,就是要表现得更好。你们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成为精神贵族,不要成为败家子弟,纨绔子弟。”还说:“创业难,守业更难,要把革命前辈打下的江山很好地接过去,不通过艰苦的工作是不行的。”
1966年12月12日,吴玉章不幸在北京病逝,他虽未给子孙留下物质财富,却给后世留下了用之不尽的精神财富。
参阅资料
《论辛亥革命》.吴玉章.人民出版社.1972年
《吴玉章回忆录》.吴玉章.中国青年出版社.1978年
《吴玉章文集(上下)》.吴玉章.重庆出版社.1987年
《吴玉章的故事》.卢军赵云华蔡开松.中共党史出版社.1993年
《中共党史人物传先驱卷之吴玉章》.研究会.中共党史出版社.2010年
《吴玉章:做平常教育人》.刘亚文.《中国教师报》.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