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交往(1 / 1)

乱世先生 一丁 1292 字 1个月前

黄炎培一生不与官僚草寇结盟,只与英雄豪杰相交,他是近代真正旷达大度、明确人生目标和方向、胸怀祖国和民族的大文化人之一。

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后,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在上海闭门写作《孙文主义》。稿子写了一半,孙中山就召来黄炎培,拿出已经写好的部分初稿,谈了写这部书的初衷,诚恳地说:“自己不长于写文章,已写的请你看一遍,字句上有需要斟酌的,请你动笔。”

当时两者地位悬殊,一为卸职的临时大总统,革命领袖,一为江苏提督府下科长。然而他却未将孙中山当权贵,而是英雄相交,他毫不客气,为孙中山改起了稿子。该书出版后,他还珍藏了由孙中山亲笔签赠的书。

1921年,共产党即将成立,友人沈肃文建议他联系一下李大钊,于是他专程北上,到北京拜访了李大钊。两人相谈甚洽,谈到形势、谈到各自的做法,相约今后密切合作。之后,他编辑的《申报》特刊上发表了李大钊的长文《1871年的巴黎康妙恩》(即巴黎公社),支持建党事业。

红军长征期间,国民党除加紧军事上的围追堵截外,还大肆造谣诬蔑,谣传共产党人在途经贵州茅台镇时,纵容官兵在茅台酒池里洗脚。然而,他听了此谣传后,并不以为然。

抗战中,他置身**迭起的重庆,应沈钧儒之请,参观其子沈叔羊的画展。沈叔羊的画上有一把酒壶、几只杯子,写着“茅台”二字,沈老请他题词,他看了看画,挥毫特作七绝《茅台》:

喧传有客过茅台,

酿酒池中洗脚来。

是真是假我不管,

天寒且饮两三杯。

画由他题上这诗,陡然升值,被送到毛泽东手上,最后挂在延安杨家岭接待宾客的中共会客堂里。领导人们读了这首诗后,都十分欣慰。性情激昂的诗人元帅陈毅,看了配画诗,非常感动,未与黄炎培谋面,就引为知己。

1945年7月,他与6位国民参议员访问延安。到延安的第二天,得知消息的陈毅,就专程跑来看望。一见面,陈毅就说:“我们二十五年不见了!”他听后顿觉愕然,惊讶地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啊!”陈毅笑一笑说:“1919年我去法国勤工俭学,在上海交通大学操场开欢送会,你代表江苏省教育会演讲,还记得吗?”听了这话,他恍然大悟,笑着连声说:“好记性,好记性。”

隔日,毛泽东宴请他们一行,桌上摆着茅台酒,周恩来、陈毅作陪。

席间,陈毅提议饮酒联句,大家朗笑赞同。

毛泽东率先出句:赤水河畔清泉水;

周恩来续道:琼浆玉液酒之最。

他接句:天涯此时共举杯;

陈毅收句:惟有茅台喜相随。

吟罢,大家不禁相视抚掌大笑……

他珍藏着一幅王羲之书法真迹作品,毛泽东借去欣赏,两人相约一月归还。过了一阵,他就打电话问毛泽东:“是否看完?啥时候归还?”

毛泽东答复:“到一个月不还,我失信;不到一个月催讨,他失信。谁失信都不好。”

又过了几天,他再次打电话,毛泽东问:“任之先生,一个月的气你也沉不住吗?”

一个月期满,毛泽东让人把这部书法作品小心地用木板夹好,当天送还。毛泽东后来笑评他提前“索债”的举动说:“不够朋友够英雄。”

毛泽东字润之,他字任之,只一字之差。因此,两人纸笔往来时,他多称毛泽东为“润之主席”或“毛主席”,而毛泽东称他为“任之先生”、“任老”或“黄老”或“黄副总理”。无论何时,两人或在相见时,或是书信中,都客气相往、以礼相待,演绎了领袖与文化人的真挚情谊。

1952年冬,他到南方视察,途经南京,当时在江苏任职的陈毅,特地以茅台酒宴来欢迎。席间,陈毅又提到了那首《茅台》诗,十分感慨说:“当年在延安,读任之先生《茅台》一诗时,十分感动。在那个艰难的年代,能为共产党说话的,空谷足音,能有几人!”

陈毅即席步原韵和诗以答谢他:

金陵重逢饮茅台,万里长征洗脚来;

深谢诗笔传韵事,需在江南饮一杯!

他听了也很感动,当场笑笑,就和诗回应:

万人血泪雨花台,沦海桑田客去来;

消灭江山龙虎气,为人服务共一杯!

他对自己敬佩的英雄,就是这样,直率坦诚相待。而对那些志不同、道不合的人,无论是谁,他都嗤之以鼻。

1914年2月22日,袁世凯加快复辞步伐,他愤而辞去江苏教育司司长职务。他在江苏办教育,颇具影响,北洋政府两次请他担任教育总长,他都坚辞不就。弄得袁世凯毫无办法,对人发牢骚说:“江苏人最不好搞,黄炎培这个人就是八个字:与官不做,遇事生风。”

1946年1月15日,他在政治协商会议第五次大会上发言,矛头直指蒋介石在国民党六大上的报告:“有些政府里的要人,骂热心参与政治、要求组织联合政府者为分赃主义。用这种话来骂人是个莫大的笑话,实在太荒谬了。这些人读过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吗?殊不知道你政府要人骂联合政府和参与政治为分赃,首先就不打自招地认为你所把持的政权为赃物了,岂不是自居于窃国自盗的大盗贼的地位吗?所以,我奉劝那些大人先生再不要闹这种笑话了。”这段发言,义正词严,有理有据,痛快淋漓。

蒋介石听后,岂能善罢甘休,11天后,即1月26日中午,正当黄炎培在和平建国会参加讨论时,国民党军警光天化日之下冲进他居住的“菁园”,翻箱倒柜搜查了一个多小时。他没有屈服,向国民党严正抗议,终于迫使国民党公开道歉。

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同年7月,国民党欲拉拢他,让杜月笙传陈立夫的话,希望他脱离民盟,单独参加国民大会,他想都没想,就当即谢绝,回应杜月笙说:“一我不能同意于不统一、不团结之下通过宪法;二此路不能通,我不能助朋友走不通之路;三欲我脱离民盟,我不能自毁人格。”

同年9月20日,在国民党的双十节前夕,他写了一首诗《今年双十节》:

今年双十节,厚黑最**。

部部牛皮大,官官竹杠敲。

民谣千里草,国事一团糟。

战火南连北,江淮到吉辽。

1948年12月14日,他在给友人回信中回答了自己为何数次不愿做官:“弟对职业教育,确信为能解决人类间种种问题之最扼要办法。若一行作吏,势须抛弃半途,实违宿愿。”

然而,1949年10月15日,他却以72岁高龄,被任命为新中国政务院副总理兼轻工业部部长。对此,他的儿子很不解,问:“为啥年过七旬,还做起官来了?”

他笑一笑,欣然回答儿子说:“人民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是自家的政府。自家的事,需要人做时,自家不应该不做,是做事,不是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