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小说杂戏(1 / 1)

宋之滑稽戏虽托故事以讽时事,然不以演事实为主,而以所含之意义为主。至其变为演事实之戏剧,则当时之小说实有力焉。

小说之名起于汉,《西京赋》云:“小说九百,本自虞初。”《汉书·艺文志》有“《虞初周说》九百四十四篇”。其书之体例如何,今无由知。唯《魏略》(《魏志·王粲传》注引)言:“临淄侯植,诵俳优小说数千言。”则似与后世小说已不相远。六朝时,干宝、任昉、刘义庆诸人咸有著述,至唐而大盛。今《太平广记》所载,实集其成。然但为著述上之事,与宋之小说无与焉。宋之小说则不以著述为事,而以讲演为事。灌园耐得翁《都城纪胜》谓:“说话有四种,一小说,一说经,一说参请,一说史书。”《梦粱录》(卷二十)所纪略同。《武林旧事》(卷六)所载诸色伎艺人中,有书会(谓说书会),有演史,有说经诨经,有小说。而《都城纪胜》、《梦粱录》均谓小说人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则演史与小说自为一类。此三书所记皆南渡以后之事,而其源则发于宋初。高承《事物纪原》(卷九):“仁宗时,市人有能谈三国事者,或采其说,加缘饰,作影人。”《东坡志林》(卷六):王彭尝云:“涂巷中小儿薄劣,为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云云。《东京梦华录》(卷五)所载京瓦伎艺,有霍四究说三分,尹常卖《五代史》。至南渡以后,有敷衍《复华篇》及《中兴名将传》者,见于《梦粱录》。此皆演史之类也。其无关史事者,则谓之小说。《梦粱录》云:“小说一名银字儿,如烟粉、灵怪、传奇、公案、朴刀杆棒、发发踪参等事。”则其体例亦当与演史大略相同。今日所传之《五代平话》,实演史之遗;《宣和遗事》,殆小说之遗也。此种说话以叙事为主,与滑稽剧之但托故事者迥异。其发达之迹虽略与戏曲平行,而后世戏剧之题目多取诸此,其结构亦多依仿为之,所以资戏剧之发达者实不少也。

至与戏剧更相近者,则为傀儡。傀儡起于周季,《列子》以偃师刻木人事为在周穆王时,或系寓言;然谓列子时已有此事,当不诬也。《乐府杂录》以为起于汉祖平城之围,其说无稽。《通典》则云:“《窟礌子》作偶人以戏,善歌舞,本丧家乐也,汉末始用之于嘉会。”其说本于应劭《风俗通》,则汉时固确有此戏矣。汉时此戏结构如何,虽不可考,然六朝之际,此戏已演故事。《颜氏家训·书证篇》:“或问:俗名傀儡子为郭秃,有故实乎?答曰:《风俗通》云,诸郭皆讳秃,当是前世有姓郭而病秃者,滑稽调戏,故后人为其象,呼为郭秃。”唐时傀儡戏中之郭郎实出于此,至宋犹有此名。唐之傀儡亦演故事,《封氏闻见记》(卷六):“大历中,太原节度辛景云葬日,诸道节度使使人修祭。范阳祭盘最为高大,刻木为尉迟鄂公、突厥斗将之象,机关动作,不异于生。祭讫,灵车欲过,使者请曰:对数未尽。又停车,设项羽与汉高祖会鸿门之象,良久乃毕。”至宋而傀儡最盛,种类亦最繁,有悬丝傀儡、走线傀儡、杖头傀儡、药发傀儡、肉傀儡、水傀儡各种(见《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梦粱录》)。《梦粱录》云:“凡傀儡敷衍烟粉、灵怪、铁骑、公案、史书,历代君臣将相故事。话本或讲史,或作杂剧,或如崖词。(中略)大抵弄此,多虚少实,如《巨灵神》《朱姬大仙》等也。”则宋时此戏实与戏剧同时发达,其以敷衍故事为主,且较胜于滑稽剧。此于戏剧之进步上,不能不注意者也。

傀儡之外,似戏剧而非真戏剧者,尚有影戏。此则自宋始有之。《事物纪原》(卷九):“宋朝仁宗时,市人有能谈三国事者,或采其说加缘饰、作影人,始为魏、吴、蜀三分战争之象。”《东京梦华录》所载京瓦伎艺,有影戏,有乔影戏。南宋尤盛。《梦粱录》云:“有弄影戏者,元汴京初以素纸雕簇,自后人巧工精,以羊皮雕形,以彩色装饰,不致损坏。(中略)其话本与讲史书者颇同,大抵真假相半。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盖亦寓褒贬于其间耳。”然则影戏之为物,专以演故事为事,与傀儡同。此亦有助于戏剧之进步者也。

以上三者,皆以演故事为事。小说但以口演,傀儡、影戏则为其形象矣,然而非以人演也;其以人演者,戏剧之外,尚有种种,亦戏剧之支流,而不可不一注意也。

“三教”《东京梦华录》(卷十):“十二月,即有贫者,三教人为一火,装妇人、神、鬼,敲锣击鼓,巡门乞钱,俗呼为‘打夜胡’。”

“讶鼓”《续墨客挥犀》(卷七):“王子醇初平熙河,边陲宁静,讲武之暇,因教军士为讶鼓戏,数年间遂盛行于世。其举动、舞装之状与优人之词,皆子醇初制也。或云:子醇初与西人对阵,兵未交,子醇命军士百余人装为讶鼓队,绕出军前,虏见皆愕眙,进兵奋击,大破之。”《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九)亦云:“如舞讶鼓,其间男子、妇人、僧道、杂色无所不有,但都是假的。”

“舞队”《武林旧事》(卷二)所记舞队,全与前二者相似。今列其目(原著所列之目略),其中装作种种人物,或有故事。其所以异于戏剧者,则演剧有定所,此则巡回演之。然后来戏名、曲名中多用其名目,可知其与戏剧非毫无关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