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1)

清和 来自远方 1560 字 8个月前

收买的棋子轻易被识破,高阳郡王堵了一口火气,嘴上说不会出事,心里也有些打鼓。一旦消息-泄-露,被世子抓住把柄,定会狠狠告他一状。

预想了几种事发的后果,相当了解燕王脾气的高阳郡王很是担忧。

原因很简单,燕王抓住任何机会在建帝身边安插钉子,大肆收买宦官搞地下-工作,却绝不允许其他人学着干。谁干谁倒霉,不死也要脱层皮,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朱高煦脸色更加阴沉,“王听事。”

“在,郡王。”

“这个人,在孤离开之前处理了。”

“遵令。”

“做得干净点。”

“是。”王听事躬身答应着,面上不见任何异色,显然是做惯了这类事的。片刻之后,又小心的问道:“那个总旗?”

“先留着吧。”朱高煦端起了茶盏,茶水有了凉了,“孤还有用。”

“是。”

几句话间,决定了两个人的生死。

孟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脑袋搬家,他正看着打开药箱,取出瓶瓶罐罐的赵大夫,心怀忐忑。

换药?当着沈副千户的面?是不是有些不妥?

在上司面前光膀子着实不,何况他这一身皮包骨也实在拿不出手。

“赵大夫,不如把药给我,我回家再换。”

“孟总旗,”赵大夫笑得十分和善,话里的意思却同和善沾不上边,“不听话的马驹子,老夫都是绑起来再医治,总旗最好还是别让老夫动手。”

孟总旗刹那间默了。

这是大夫还是土匪?难不成是个兽医?

目光转向沈瑄,副千户正埋首案牍,专心公事中。再看正撸胳膊挽袖子的赵大夫,孟总旗心中更加没底。现在反抗,还来得及吗?

事实上,孟有些想多了。

赵大夫的医术高超,在整个卫所都是有名的。赵家上数四代曾是前宋御医。南宋国灭后,举家归隐山林,做了隐士。

国朝初立,洪武帝听说了赵家的事迹,立刻下令征辟,一家子都被“请”到南京。按照洪武帝的逻辑,做隐士有什么搞头?简直是浪费生命!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一心一意贡献社会才能体现人生的最高价值。

于是乎,凭借祖传医术,赵大夫成了赵御医,打着儒医的名号,颇受马皇后和太子的赏识。

可惜好景不长,马皇后和太子先后去世,洪武帝看满朝大臣都不顺眼,举起了屠刀就没想再放下。

洪武二十六年,赵大夫被卷入了蓝玉谋反案,命虽然保住了,活罪却难逃,直接被发配边塞充军。

说是蓝玉同党,赵大夫实在有点冤。只因凉国公某日微感风寒,好心给开了一副感冒药,得了几句感谢。结果被有心人士挖出,成为赵家积极参与谋反的有力罪证。

治病救人和谋反有直接关联吗?

洪武帝说有,没有也有。

赵大夫还能怎么办?只能眼含泪水,拜谢皇恩,北出塞外。

可见,在洪武朝做官很危险,做大夫也是一样。

幸亏赵大夫一身的本领过硬,头脑也相当灵活,很快总结出边塞的战马比人精贵,经过长时间的刻苦钻研,活学活用,成功救治两匹战马,充分体现出其自身价值。

指挥佥事网开一面,赵大夫不用拿刀子上战场和鞑子拼命,只需做回本职工作,恪尽职守,每月还能领到一石米粮。事实证明,有实力的高技术人才,在哪里都能吃得开。

孟的伤对赵大夫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处理裂开的伤口有些麻烦。外用的草药都是现成的,汤药麻烦些,好在备下了丸药。

这是沈副千户的面子,赵大夫没说,孟也知道。

“伤药两日后再换,丸药用温水服用。”赵大夫收好药箱,擦擦手,“总旗底子薄了些,还需注意休养。”

孟整理好衣服,伤口重新换药包扎过。火辣辣的疼痛感被草药的清凉驱散,精神也好了许多。

“谢过大夫。”

“老夫也是职责所在。”

仔细叮嘱孟几句,赵大夫转身向沈瑄行礼,背起药箱告辞离开。虽是行医,到底是“犯官”,该有的礼数,赵大夫从不疏忽。

房门关上,室内只余孟同沈瑄两人,铜盆中的火苗不时跳动,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化。

沈副千户不说话,孟总旗不能不出声,领导给了好处,做下属的必须有所表示。

“标下谢副千户。”

“不必。”

沈瑄放下笔,拿起案上的宣纸,轻轻吹了吹。墨迹透过纸背,隐约能辨别出上面写了些什么。孟忙低下头,垂下双眼,他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静默片刻,沈瑄突然站起身,绕过案牍,拿起铜盆旁的火钳,拨了拨里面的木炭。

火苗一下蹿升了起来,室内明亮许多。

“天气愈发的凉了。”

“是。”

“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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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总旗的授田收成如何?”

“……”幻听了吧?

“为何不答?”

沈瑄转过头,孟总算确定自己没幻听。

“回副千户,收成尚可。”

“恩。”

沈瑄放下火钳,视线在孟身上停顿几秒,神情意外的温和。

孟瞬间心跳飙升两百,吓的。

沈副千户如此平易近人,比他挥刀砍人还惊悚。

“孟总旗。”

“标下在!”

“自今日起升汝为试百户,仍戍守城外。”

一句话恍如天籁,孟险些没哭出来。原来空头支票也有兑现的时候,果然不该将社会想得太过黑暗。

“汝旗下兵卒戍守墩台有功,不日将论功行赏,另有米粮布匹发下。”

“谢副千户提携,标下铭感五内!标下代兄弟们谢过副千户!”

“孟百户不必急着当值,养好身体尚为紧要。”

“谢副千户,标下……”

没等孟表完忠心,沈副千户又上下扫了他一眼,随口加了一句,“着实是太瘦了,的确像个小娘。”

孟:“……”

这次,绝对是幻听了吧?

走出千户所,一阵北风吹过,天空中零星飘起了雪花。

孟打了激灵,回想起沈副千户之前说过的话,升职的喜悦顿时被压下大半,脑子清醒许多。

高阳郡王的一句玩笑,沈副千户竟然知道。不会是偶然,那么,宣纸上的字,也是刻意?心中不免骇然,和这些天生玩心眼耍计谋的相比,他果然还差了些段数。

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花,几乎能把人冻僵。

同一队巡城的边军擦肩而过,孟紧了紧身上的袢袄。

沈副千户的话和举动,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提点。否则,试百户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只要再谨慎些,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升官发财之路还是相当有指望的。至于高阳郡王,级别相差太多,想再多也没用。

想通之后,顿时轻松许多,孟嘴里哼起了熟悉的调子,加快脚步朝家中走去。

同样是套马的汉子,两次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西城千户所内,沈瑄将写好的宣纸递到烛火旁,橘红色的火苗吞噬了墨黑的字迹,最终被丢弃到了铜盆之中。

拿起墨条,在一方云纹端砚上细细研磨。

白皙修长的手指,黑色的墨,青绿色的砚台,青色的武官服映着烛光,褪去一身煞气,染上一缕墨香。金戈铁马的沙场猛将,亦是枕玉衣锦的王孙贵胄。

火盆中的宣纸已化作了黑灰,厢房里还留着几许草药的味道。

沈瑄拿起笔,双眸沉凝,是个聪明的,可用。

笔锋落于纸上,苍劲有力,仿佛带着寒刃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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