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深圳的“北大荒人”(1 / 1)

深圳,像一颗闪光的明星,笑脸透过时代翻涌的潮流,牵动着亿万颗热烈的心。

前不久,笔者有幸走访了深圳和深圳的几位黑龙江人。有人说去深圳的都是干才,其实,是深圳使他们的才干得到充分施展。他们都是普通的黑龙江人,在深圳却如鱼得水。他们热爱深圳,也热爱家乡;热爱祖国,也热受自己。笔者愿做鸿雁,把他们的话捎给故乡,宽慰那些关切的心。

光有拼劲不行

王澄宇,蛇口旅游公司车队队长,都说他属于进取型。可惜,我去蛇口拜访时不曾见到他,无法直观描绘。

“队长在家吗?”

“在家?在家你就别想找到他!”王澄宇的妻子直爽地说道。据介绍,王澄宇自从上车队当队长,黑白不着家,孩子病了,家里没粮了,妻子连丈夫的影子也抓不着。说起这些,妻子不免有些怨气。如果说,“文革”那些年,年轻人都有一股子拼劲,到建设兵团去闯一闯未尝不可。但八年的农垦生涯他似乎还没有拼够,1978年又考入黑龙江大学经济系,毕业时他以优异的成绩被留校任教。他是学经济的,在经济学讲坛上搞经济学理论已经蛮不错了。但他还不满足,他希望什么呢?他希望找一块最适宜拼搏的阵地。经济改革、经济特区、深圳这些崭新的词汇如同春风吹进他的心坎。不久,他携妻带子,毅然辞别高校讲台,投身蛇口。

当时面对正在腾飞的特区经济建设,他是多么兴奋呀,他顾不得安家,顾不上温饱,全身的劲儿都要使到工作上。不料,安排给他的活儿并不是他理想中的经济工作,而是文化宣传。起初,他蒙了。虽说大学本科毕业生搞宣传并不费劲,可他希望的是做些费力的工作。怎么办?特区的一切工作都是为特区的发展服务的,这一点,他明白。作为特区的第一代儿女,必须对得起特区,就像当初对得起锤炼了他那筋骨的北大荒一样。

他热爱特区,特区也了解他。不久,正当他在宣传处干得十分出色的时候,传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上级要调王澄宇在蛇口区最乱的旅游公司汽车队当队长。最乱,很显然,等待他的不仅仅是经济工作,不仅仅是方向盘。光有拼劲行吗?对此不知王澄宇是怎么想的,他都做了些什么?我很想找他本人谈谈,可是他不在,我只好先随便走走。

蛇口,距离深圳不算远,虽说是工业区,然而却比深圳市内显得清幽华贵。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辟在山左,直通工业区首府,路上行人稀疏,车辆稠密。这条路左侧,穿过那大片的企事业办公楼群,便是蛇口消夏、旅游和游艺中心,一座规模十分庞大的饭店像悬崖峭壁一样矗立海边;一幢幢雅致清幽的别墅林立岸上;一艘巨轮被改装成“海上世界”,终年泊在海涛里,华灯闪烁,彩带飘扬,吸引着源源不断的游客在“海上世界”和岸边游乐场之间悠然往返。那么闲适,那么惬意……唯有空调豪华旅游汽车穿梭般行来驶去。有的还沿路不断停车招呼欲归的游客,那态度,那热情,那诚心,俨然是在关照自家人。突然,一种直觉唤醒了我的思索:这些旅游车的服务态度,不正印证了车“头”王澄宇的工作作风吗?

我急忙返回车队,队长虽然还没回来,但几位在场的职工却顺着我的思路聊开了。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知道了“十六张驾驶证”的事。这件事,对王澄宇可是一个考验。

据说,去年6月,新队长上任头一天,车队院里就刮起了冷风:“他来当队长?让他笑着进来,哭着出去!”

上任第二天,车队院里又传出一阵冷风:“16张驾驶证在新队长手里没影了!”

“哈!哈哈!”

原任队长一口咬定:“已经在交接中给你了!”

车证?交接?王澄宇清楚地记得虽有交接,但无车证。如何解开这个谜,这又是一个怎样的谜?当他迈进这个“乱”大院的第一步时,他就准备解谜了,可眼下还找不出证据。

有人提议:既然谁也拿不出证据,就应各打五十大板。各打五十?新队长没放心上,可原队长却有点吃不消。于是,一个深夜,王澄宇办公室里,一个陷阱挖成了:16张车证被人悄悄放进抽屉里。

第二天刚一上班,有人突然惊呼:“看!车证在队长的抽屉里!”

人们纷纷涌了上来,蔑视、辱骂,一起冲向王澄宇。王澄宇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头脑里一根神经抖动起来:

“不要动!”他一把拦住人群,顺手挂通了报警的电话……

为了挤走王澄宇,原任队长自己掉进了亲手挖掘的陷阱。

车队里仍旧有人想借特殊条件搞名堂,不守法。王澄宇已经准备好了:批评不听,那好,“炒掉(指炒鱿鱼)!”

有人看他真的不手软,于是自己腿先软了,还请来不少有权势的当说客。但这是特区,在车队,队长说了算!说客无言以对,人心归顺了。

盛夏,烈日炎炎。王澄宇甩着汗珠在公路上、在旅游区、在企事业之间往返奔波,一条新的运输线路终于被他找到了:增开广州——深圳——蛇口旅游车,搞联运、拉散客,进行综合性经营。结果,利润直线上升,下半年比上半年多了三倍。

“立法”生效了,经营方向稳定了。35岁的王澄宇和他手下的34台旅游车一起,正以特有的风姿行进在特区大路上。

“不能说‘……都会了!’”

深圳市服装厂车间副主任、服装设计师,28岁的王作良浑身焕发着一股奋斗者的气息。

我见到他时,他正挽裤脚,和工人们一起装卸布匹。有人喊他:“‘哈尔滨’,有人找你!”

他抬头瞧了我这个陌生人一眼,黑红的脸膛上泛起了笑容。也许我太像黑龙江人了,使他一见如故,竟兴奋地跑了过来:

“太高兴了,家乡有人来看我!”

“他们都叫我‘哈尔滨’,全厂就我这么一个哈尔滨人,其实是就我这么一个东北人!”

“噢!我怎么不记得以前认识你……”

他一时语无伦次地不知先说什么才好了。说实在的,在“天涯海角”能见到这么一个纯真善良爽快的家乡人,着实叫人高兴。没有寒暄,我们立即愉快地谈了起来。

不过,他在深圳的日子似乎并不很好过。深圳市服装厂由于经营不力,一直亏损,职工每人每月只能拿到一百多元的薪水。而深圳的生活费用又高,只能勉强度日。加之没有宿舍,更谈不到住宅,他只好和几个当地乡下来的青年工人挤在一间破旧的简易房子里。他的处境引起了我的同情: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回哈尔滨?”

“不!你知道,我来时曾遭到所有亲友的反对,可我坚信在这里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现在一点眉目还没见到,怎能马马虎虎就走!”

提起他的事业来,小伙子顿时来了兴致。他说,他并没有错看深圳,这里的服装业太有发展前途了,内地眼下还没法和它相比。

去年8月份,他刚来深圳时,厂子里积压了一大批布料,他看了很着急,就找到厂长,自荐搞服装设计。他一下子拿出来十几个设计方案。厂长惊呆了,当场拍着王作良的肩头说:“你从北方大老远跑到这,还是很有本事的。好!这活儿以后就交给你了!”接着,厂长找来车间的头头,指定其中六种式样马上投产。加工出来的服装很快脱手了,但王作良还不满足,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

听说商店又有新服装上市,王作良中午下班顾不上吃饭,乘车跑到市中心。在那些豪华的大商场,王作良赤足裸腿,却一件也不买。营业员疑惑地盯着他,最后竟不耐烦地把他撵了出来。

那一道道鄙视、怀疑的目光虽然像一条鞭子一样抽打在王作良的身上,可他出得楼来心里却十分愉快,那五花八门的款式经他头脑一加工,一些新的图样已经形成了。

刚巧,一位香港服装设计师来到深圳,王作良立即迎了上去,希望对方能就这类问题给他讲一讲。不料对方却说:“很难讲,每分钟都在变化,都要学。”这是拒绝吗?不!这里含有深刻道理。王作良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是的,生活日新月异,人们对服装的要求也千变万化,每分钟都需要学。

……

接下去他对我说:“我很想把四个月来在深圳感受到的这一切告诉家乡人,我也很想把新式服装介绍给家乡。将来,我一定设计一些新式样专销哈尔滨!”

王作良没有忘记家乡,而家乡人呢?也一定会为他的进步和成功感到欣喜、快慰和骄傲。

(1988年第十二期《新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