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农副产品给农民打白条,已成为几年来屡禁不止的“老大难”。它不仅违背了“商品——货币”交换这一市场经济的基本原则,而且严重损害了农民的合法权益和经济利益,挫伤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影响了党和政府与农民的关系。为此,党中央、国务院三令五申:今年决不允许打白条。
这一决心应该说受到社会各界的普遍欢迎。那么,今年是否能够做到坚决不打白条呢?夏收前夕,记者就此问题走访了安徽省政府办公厅、财政厅、粮食厅、人民银行、农业银行以及六安地区的有关部门和一些农户。走访的结果得出了一个令人忧虑的结论,就是现行经济体制不改变,不打白条难。这也是各部门的共同感觉。根据何在?
恐怕不仅仅是个思想认识问题。其直接原因是资金问题,而根源还是体制问题。记者感到来自这两个方面的情绪火辣辣的,直呛人肺管子。
可以说,连日来,记者所到之处,无不在为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夏收不打白条”的文件而搬兵发令、成立机构、分配任务、落实责任、制定措施……省政府仅有关会议就开了五六次,各部门虽然职能不同,但会议、文件、章程之多是共同的,情绪之大也是共同的。他们说:茶、茧、油、棉、麻、麦、稻、烟几大农副产品,安徽省样样都有,从春到夏、到秋、到冬,一年四季马不停蹄忙收购资金。除了1991年因水灾没为收购资金发愁外,1988年以后年年如此,令人头疼不已。各有关方面负责人说起此事,无不深感焦头烂额,计无可施,其情绪之大溢于言表。可谓不打白条,中央决心大,地方情绪大,情绪倒比决心大。尤其今年,油菜籽普遍减产,安徽自己没有足够资金全部收购,眼看着邻省拿钱来安徽收,这样不仅会失去自己唯一的资源优势,而且省内菜油加工企业也面临原料供应紧张的局面,这叫他们怎么能不闹情绪。
情绪大的关键还是资金没有着落。在资金问题上,各部门都有一笔账好算。这里有历史上形成的沉重的资金亏损包袱,也有现实的资金不足造成的严重缺口;有资金供应渠道不畅问题,也有管理体制不顺问题;有政策性亏损,也有经营性亏损,更有政策性亏损掩盖着经营性亏损问题;有因基础薄弱为了维持机构正常运转养活职工而不得不为的开支,也有借机扩大开支搞福利而挤占挪用,更有层层扒皮之类的难言之隐。总之,安徽省夏季农副产品收购总值在26亿元左右。目前尽最大可能压到各部门头上的任务总计13亿元,周转起来使用后不足部分再由人行最后“收秋”兜底。而在各部门算的账中,无论如何也不易凑齐分配的任务数,都留有一块刚性空白等人民银行来填补。但也不能否认,各部门计算的需求额中也都多少留有余地。可以说,资金问题上有一个不小的皮球被踢来踢去,最后踢到人民银行的门前,等待发票子撑口袋。
资金问题的形成,说到头来主要还是个经济体制问题。在六七十年代计划经济体制下。粮棉油由国家统一调拨,调销回笼正常。80年代前期回笼款归银行,不够再贷,收购部门资金管理比较规范,挤占挪用仅是个别现象。眼下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两种经济体制并存,搞商品经济,扩大固定资产投资,要用钱,没钱只有挤占;加上宏观失控,致使农副产品该保却没保住。体制问题,横向说,既有社会整体体制问题,也有各部门内部管理体制问题。单就一个粮食资金问题来说,从政府到银行、到企业,无不为此发愁。但记者走访中深切感到无论哪一个部门单独说都说不清,各部门之间互相掣肘、互相推诿扯皮,出了问题互相埋怨。纵向说,从中央到省、地(市)、县、乡、村、民,哪个环节都难免出问题,一旦出了问题就会影响全局。单就今年的收购资金分配而言,记者在安徽省看到,该省根据今年的农副产品收购总值初步匡算了一个资金需求盘子,分配到各部门头上,而各部门却不敢照此再往下分配任务,担心主管部门分配的数字与此有出入,犹如运动员站在起跑线上时动静两难。再如,今年中央定的358亿元收购资金,究竟是需要一次性投入的资金额,还是滚动周转累计额,安徽省一些部门对此弄不清楚。有一个部门挂电话到北京,问主管部门,主管部门也说不清,无奈只好照葫芦画瓢,按中央的分配比例往各部门头上套,各部门下属分支机构也只好如此办理。层层叠叠的机构如此传达、贯彻、落实中央精神,难免不走样,难免照往年办法干,难免不出现白条。更何况资金实际投入使用过程中因体制不顺而难以避免地要出现种种弊端。真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记者在安徽的见闻是否能说到问题的点子上,安徽的情况是否有代表性,记者虽然不敢断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安徽的问题决不仅仅局限于安徽,安徽各部门的苦衷,各方面的难言之隐,在其他地方并不少见。那么,不打白条,究竟是“不能也”,还是“不为也”?恐怕一言难以蔽之,还是让我们看看各部门的实际情况吧。
(1993年6月12日《中国城乡金融报》一版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