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意思是说,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充分的事先准备,盲目从事、仓促应战,很难确保成功。
不用说,对于索罗斯动辄几十上百亿美元的大投入来说,这样的金融战役必定会有非常周密的作战计划;并且还不止一套计划,有多种预案。为了达到成功的目的,这样的计划常常要准备好多年。例如,1992年索罗斯狙击英镑,就是在精心准备了三年之久后才开始发动总攻的。
这里,本书通过索罗斯在亚洲金融风暴中对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货币攻击过程来具体分析这一点。
索罗斯基金高级管理人员之一的德里·琼斯,在索罗斯引爆亚洲金融风暴时是最主要操盘手之一,所以他对相关内幕情况了如指掌。2007年他在接受我国《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采访时,就详细回顾了1997年索罗斯是如何引爆亚洲金融风暴的。
他介绍说,1997年7月2日索罗斯根据琼斯等人的侦察报告和计划,带领量子基金和其他对冲基金一起发动了对泰铢的猛烈冲击。当天泰铢兑美元汇率下跌20%,创下有史以来的最低纪录,同时这也标志着亚洲金融危机序幕正式拉开。
在此以前,琼斯已经以香港为中心,深入到东南亚等地认真调查研究了一番各国各地区的经济发展情况,取得了第一手资料和数据。随后,他们向索罗斯提供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具体地是指,琼斯1996年时虽然驻扎在香港,但大部分时间在走访周边国家和地区,为索罗斯寻找进攻突破口。
为了了解房地产市场行情,他们直接与开发商见面,与银行和记者交流,了解情况。他的感觉是,当时泰国的股市虽然低迷,但房地产市场泡沫已经非常多,部分开发商连支付利息都出现了困难。但这时候美元流入房地产市场的还是很多,开发商只要找到银行,就总有办法弄到贷款。
综合以上情形,琼斯分析认为,泰国的这种房地产形势很难继续维持下去,完全可以通过沽空泰铢来打压泰国经济,从而乱中取胜。而为了沽空泰铢,索罗斯提前6个月就开始准备建立沽空仓位了。
这一过程完成后,索罗斯于1997年1月联合其他对冲基金发动了对东南亚金融市场的攻击。当然,首先就是大量抛售泰铢,致使泰铢汇率直线下跌。在遭到泰国政府入市干预后,索罗斯慢慢地消耗对方的实力、折磨对方的耐心。
1997年6月,索罗斯估计泰国政府该用的手段都已经用上了,可以动用的300亿美元外汇储备也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说,索罗斯已经看到了泰国中央银行干预市场的“底”,于是再次向泰铢发起猛烈攻击,转守为攻。6月30日泰国总理还在电视上信誓旦旦地保证“泰铢不会贬值”、一定要“让那些投机分子血本无归”云云,可是仅仅两天后,仓促应战的泰国中央银行就在索罗斯的精密部署、精准打击下败下阵来,不得不被迫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实现浮动汇率。泰铢全面崩溃了。
琼斯回忆说,与此同时索罗斯基金还对菲律宾比索、马来西亚林吉特、印尼盾、新加坡元等东南亚货币一一发动攻击,致使对方一一失手,操作手法大同小异。
在这其中,索罗斯在发动对印尼盾的攻击中遭到了一些损失。有意思的是,索罗斯之所以会造成损失,主要是因为高估了印度尼西亚政府的承受能力,因而空仓建得太保守了些;接下来,真正的失误在于对香港政府的估计不足,错误地认为香港政府会“挺不过去”。
琼斯说,根据当时他们的研究评估,香港的房地产市场和股市中泡沫也不少。1984年到1997年间,香港的主要物业价格上涨了12倍,直接导致经济过热、股市飙升。仅仅1997年上半年,香港恒生指数就从12000多点飙升到16800点;1997年7月,香港恒生指数更是在一个月内就11次创出历史新高,股市泡沫显而易见。但总体上看香港的基本面要比泰国好一些,正因如此他们才把香港放在泰国后面,作为第二波进攻的主战场。
众所周知,香港本身就是个金融帝国,房地产股票和银行股票在股市中占重要地位,如果这两大块泡沫破灭,香港股市随时会出现崩盘。这在索罗斯他们看来,这时候香港要想维持住联系汇率制度成本实在太高,香港政府很可能会挺不过去,于是随后发动起了对港元的进攻。
接下来,索罗斯在汇市、股市、期货市场上联合对港元发动立体式进攻。首先大量卖空港元现汇换成美元,同时卖空港元期货,然后在股市上卖空股票现货,辅之以在香港期货市场上卖空期货指数合约。并且在时机选择上,精心选择1998年1月和6月印尼盾和日元暴跌之时,企图借力打力,置港元以死地。
出人意料的是,索罗斯的这三次进攻都没有取得预期效果。这时候不甘心失败的索罗斯只好休养生息、等待时机。果不其然,进入1998年8月后形势发生急剧变化,香港外汇市场上炒卖气氛浓郁、谣言四起,市场信心岌岌可危。这时候索罗斯做好了随时准备出击的前期工作。8月5日美国股市暴跌、日元汇率重挫,索罗斯从内心感到机会来了,于是发动了对港元的第四次冲击,结果,同样遭到香港政府的重拳回击。
从具体金额看,全球对冲基金在8月5日至7日的三天之内,就抛售港元460亿元,迫使香港政府紧急动用外汇储备吃进240亿港元,同时又发动其他银行接盘46亿港元。其中,索罗斯们5日当天就抛出200多亿港元,只是没想到全部被香港政府的财政储备吸收掉了,汇率最终稳定在1美元兑7.75港元的水平上,令索罗斯们大失所望。6日,索罗斯们又继续抛售港元200多亿元,不仅仍然被全部吸纳,并且还被香港政府旋即放回银行体系内,这样一来又大大缓解了银行同业拆借利息的飙升,对保持港元及利率稳定发挥了巨大作用。
要知道,香港金融管理局承接的这300亿至400亿港元,远远超过当年香港政府财政年度预算赤字214亿的规模,从一个角度显示出了香港政府捍卫金融市场的坚强决心和信心。正如香港特区行政长官董建华6日所表示的那样:“我们绝对有能力和决心维持联系汇率,我们一定做得到。”
与此同时,中国人民银行坚持人民币不贬值,并且派出两位副行长坐镇香港,要求香港的全部中资机构全力以赴支援香港政府护盘行动,作为香港政府反击索罗斯的坚强后盾。
不得不指出的是,香港政府在应付对冲基金冲击时,暗中也在筹备着对对冲基金的反冲击。8月6日对冲基金猛砸香港股市,当日跌幅将近3%,以全天最低位7254点收盘;到8月13日时香港恒生指数已经跌到6600点,可以说这时候卖空盘的获利已经非常可观了。
而实际上,香港政府在8月10日到13日的四天中已经搜集到了960亿美元的外汇基金和土地基金,用来全力反击对冲基金。可以说,这几乎是香港政府多年来的所有积蓄了,完全可以说是香港政府的孤注一掷。也正因如此,香港政府在酝酿这场反击战时格外小心和谨慎。
8月14日,过去一直对索罗斯逆来顺受的香港政府终于发起反攻,一举反败为胜,掌握主动权。
尤其是,香港政府选择8月14日的时机非常令人佩服。因为当天是星期五,香港股市已经连续一个星期狂跌,13日收盘指数已经接近6500点,是五年来的最低点。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人都在猜想14日的指数还会创下什么样的新低。而接下来一连三天都是休市,两天是周末,一天是抗战胜利纪念日。
14日上午,香港政府财政司、证监会、外汇基金咨询委员会就动用外汇基金干预股市取得一致意见。
就这样,从当天中午开始,在香港政府的出手干预下,香港恒生指数、期货指数开始大幅度攀升。至收盘时香港恒生指数全天上涨564点,涨幅高达8.47%,是当年的第二大涨幅,成交额是平时的2倍。外界估计,当天香港政府动用的资金至少有40亿港元。与此同时,香港政府大幅度提高银行之间隔夜拆借利率,使得对冲基金无法在短期内补充子弹。
经过三天的休市,香港股市再开盘时美国股市已经大幅度回升,日元汇率在日本政府干预下逐步趋稳,亚洲股市开始反弹。这些有利因素都促使香港股市继续展开强劲反弹,港元汇率开始恢复稳定。
事后资料表明,8月14日至28日两周时间内香港政府共吃进股票1200亿港元,占香港股市总值的7%。后来这些股票全都被交给香港政府的“盈富基金”在打理。
多年之后琼斯在回顾索罗斯攻击港元一战时实事求是地说,虽然当时香港政府如此干预市场遭到各方批评,认为这样做破坏了“自由市场的原则”,但他从内心来说还是非常敬佩对手的。如果香港政府不是这样强有力地回击,在当时市场信心全面崩溃的条件下,香港市场很难免遭厄运。
琼斯不无遗憾地说,当年香港政府对索罗斯的反击措施确实非常到位,如果香港政府再犹豫不决,香港金融市场就很可能会全面崩溃。
从上容易看出,周密的进攻计划和事前准备是成功的必要前提;但却不能反过来说,有了这样的周密计划和事前准备就必定会取得成功。
俗话说:“不以成败论英雄”。决定成功的因素有很多,周密的事先计划是也只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