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内阁较量(1 / 1)

张居正传 周其运 6079 字 1个月前

嘉靖上位

张居正入仕是在历史上著名的嘉靖皇帝时期。明世宗朱厚熜,是明宪宗朱见深之孙、明孝宗朱祐樘之侄、兴献王朱祐杬之子、明武宗朱厚照的堂弟,明朝第十一位皇帝,年号为“嘉靖”。

世宗朱厚熜原来只是兴王,正德十五年(1520),南巡江南的明武宗在回京途中不慎落水,一病不起。正德十六年(1521)正月初九,监察御史郑本公上疏明武宗尽快选定继承人执掌东宫,以免朝廷动**。农历三月十四日,明武宗于豹房驾崩,年仅三十一岁。

本来父死子继,可是武宗没有儿子,于是第一个程序——正常继承被阻断,只能走第二种程序——兄终弟及,而武宗唯一的弟弟朱厚炜幼年夭折,于是继承人问题成为摆在内阁面前的棘手难题。

内阁首辅、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杨廷和援引《皇明祖训》:“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若奸臣弃嫡立庶,庶者必当守分勿动,遣信报嫡之当立者,务以嫡临君位。朝廷即斩奸臣,其三年朝觐,并如前式。”于是上推至武宗的父亲明孝宗一代。孝宗是明宪宗的第三子,其两名兄长都早逝且无子嗣,遂以孝宗四弟兴王朱祐杬的世子朱厚熜入京即位。这就是历史记载的“廷和举《皇明祖训》示之曰:‘兄终弟及,谁能渎焉。兴献王长子,宪宗之孙,孝宗之从子,大行皇帝之从弟,序当立。’”于是朱厚熜十六岁的时候,张太后(明武宗的母亲)和内阁首辅杨廷和决定,由朱厚熜自安陆兴王府入京继承皇位。

嘉靖帝即位后下令群臣议定正德帝的谥号、生父的主祀以及封号。以内阁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朝中大臣援引汉朝定陶恭王刘康(汉哀帝生父)和宋朝濮安懿王赵允让(宋英宗生父)先例,认为嘉靖帝应该将兴献王改称“皇叔考兴献大王”,母妃蒋氏为“皇叔母兴国大妃”,祭祀时对其亲生父母自称“侄皇帝”。嘉靖立即拒绝,坚持遗诏只是嗣皇帝,不是嗣皇子。嘉靖即位以后,为了追尊父亲兴献王的事情,和大臣发生许多争执。

大臣们都觉得按照朝廷的礼法,嘉靖人虽然依照兄终弟及的祖训,被拥立为皇帝,那是没办法才让你来当这个皇帝的。原本是把你看作先帝弘治皇帝的过继子,而不是将皇权让给你这一脉,因此你必须按规矩出牌:要跟着武宗皇帝,尊孝宗为父,也就是嘉靖的伯父,尊其为太上皇,称嘉靖自己的生父为叔父。

可是嘉靖听了大臣们的意见后不干了。按他的逻辑来说,只要我是皇帝,我爹当然就是太上皇!很多大臣都觉得如果按照嘉靖的搞法,得乱了祖制,反对声音最大的是首辅杨廷和。于是,嘉靖就跟这帮大臣们拧上了,导致君臣之间矛盾日益尖锐,新皇帝与旧大臣进行了一场持久的较量。在僵持中,嘉靖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整出一种叫“廷杖”的刑罚,也就是在朝廷之上把反对的人脱了裤子打屁股。谁跟他较劲,他就打谁屁股。不过他越打人屁股,跟他较劲的人就越多。

张璁脱颖而出

年轻的小皇帝一心想把自己的老爸立为太上皇,可说服不了大臣,此事也办不成。光靠怄气、打嘴仗,就像小孩过家家,他如何奈何得了这些大臣?!所以,他想笼络一帮赞成自己的人,依靠这些人与反对者抗衡。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小皇帝苦于孤立无援时,老天为他送来一位排忧解难、治国安邦的异人——张璁。历史上评价张璁就是靠着这件事情登上历史舞台的。顶着破坏祖制的帽子,冒着身败名裂甚至杀头的危险,张璁力挺嘉靖皇帝的决定。

张璁(1475—1539),字秉用,号罗峰,浙江温州府永嘉三都(今温州市龙湾区)人,明朝嘉靖年间重臣,“大礼议”事件中的重要人物。嘉靖初年新科进士,属于大器晚成,耗费二十余年,连考七次而不中。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许他坚持不懈的毅力感动了苍天,第八次赶考,他终于金榜题名。可岁月不饶人哪,这时他已是四十七岁,快到了知天命的年龄。按照正常的管制升迁程序,他因擅长礼学被派往礼部“实习”,以谙练政体,成为观政进士。

张璁绝非安分守己之人,在仕途上本来就比别人晚了一步,如果整天再跟一些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样,希望熬出点什么,几乎毫无希望。

为此,张璁进礼部不久就开始寻找机会,琢磨是否有一条快速升迁之路。这时,适逢嘉靖皇帝因“大礼议”之事与群臣们较劲。皇帝毕竟是万人之上,大臣们再反对也很难扳动皇上。尽管皇帝与大臣暂时像个死结一样僵在一起,但僵局一旦被打破,一场暴风骤雨马上来临。他预感到局势一触即发,缺少的正是一个引爆点,那自己就做这个引爆人吧。

他在朝上公开说,你们这帮大臣都太迂腐了,皇上不就是要给他那死去的爹一个太上皇的封号吗?封号不过就是个漂亮的外号。你说你们这帮大臣放着国家大事不做,跟皇帝较什么劲呢?同时,他还带着席书、桂萼等一群中下级官员支持嘉靖帝。

正德十六年(1521)七月初三,新科进士张璁揣摩上意,上《大礼疏》支持嘉靖帝。他认为嘉靖帝即位是继承堂兄武宗的帝位,而不是伯父孝宗的帝位;是继承皇统,而非继承皇嗣,即所谓“继统不继嗣”。张璁建议嘉靖帝以生父为考,在京师为兴献王立庙。嘉靖帝得疏后大喜,并立即下令尊己父为兴献皇帝,母为兴献皇后。张璁还说“皇上此举是大孝,如今您继承了大统,就应该这样做”。对礼学深有研究的张璁急于表现自己,不惜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就写了这样一篇奏折,从礼、孝方面来鼓动嘉靖。此言正中嘉靖下怀,为自己找到了思想武器。嘉靖想,这下我终于有法子对付这些老顽固了。一天,嘉靖在张璁、桂萼、方献夫等人的协助下,与反对派们展开了激烈的争论,由此开始了以内阁首辅杨廷和等为一方,以嘉靖帝和张璁、桂萼等为另一方的“大礼议”之争。

起初,在内阁、言官的联合施压下,新登基的嘉靖帝不得不妥协,尊孝宗为皇考。史载:“无何,帝御文华殿召廷和、冕、纪,授以手敕,令尊父母为帝后。廷和退而上奏曰:‘《礼》谓为所后者为父母,而以其所生者为伯叔父母,盖不惟降其服而又异其名也。臣不敢阿谀顺旨。’……帝不得已,乃以嘉靖元年诏称孝宗为皇考,慈寿皇太后为圣母。兴献帝、后为本生父母,不称皇。”但嘉靖帝并没有死心,这为以后他翻旧账埋下伏笔。

杨廷和辞职

由于风头太盛,暗流涌动中,一个巨大的潜在危机正在向张璁靠拢。张璁也马上遭到一些旧臣抨击,很多人想置他于死地。一个新科进士竟敢与朝廷重臣叫板,在官场混迹多年,这些文武大臣岂能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带头倒张的是首辅杨廷和。

杨廷和(1459—1529),字介夫,号石斋,四川新都人。其父杨春,官曾高居提学佥事。杨廷和自幼聪慧,读书用功,十二岁举于乡,明宪宗成化十四年(1478)殿试居第三甲,赐同进士;先后为官宪宗、孝宗、武宗、世宗四朝,可谓四朝元老。在武宗、世宗时期,杨延和担任内阁首辅,权倾天下,嘉靖也忌惮几分。杨延和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抓住一切机会,利用手中权势排斥异己。

这个初出茅庐的张璁也许会成为他日后的绊脚石,这次何不乘此机会除掉以断后患?他授意吏部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调离京师重地。

将皇帝身边的红人调离京师,这是需要皇帝点头的。这样一件难事,在一班权势旧臣手中很快达成了;再加上一些软骨头慑于杨廷和的权威,害怕受到权臣排挤,因此唯杨阁老马首是瞻,极力排斥张璁等人。

尽管张璁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毕竟势单力薄,后来留都南京,做个清闲的刑部主事。

张璁临行前,杨廷和特意前来相送,其实是向他公然挑战:“你本来没资格去南京做官的,多亏我雍容大度。姑且安静等待,别再拿礼议之说和我为难!”

嘉靖三年(1524),羽翼渐丰的嘉靖帝召还三年前被杨廷和贬至南京的张璁、桂萼等人,形成了以张、桂为中心的支持、奉迎嘉靖帝的“议礼派”。他们将此事当作起家的政治资本,因而重新挑起议礼之争。湖广总督席书、吏部员外郎方献夫等也上疏提出“继统不继嗣”之论,嘉靖帝遂正式下令恢复旧称,伯父仍称伯父,父亲仍称父亲。

无奈之下, 杨廷和以致仕作为最后的抗争,以辞职来威胁嘉靖皇帝。这招是他的撒手锏,曾多次以辞职威胁在位皇帝。武宗由于长期不理朝政,只顾到处游玩,大同、宣府、延绥总有皇帝的身影,致使朝廷大事多有缺失。杨廷和多次相劝,不停地上奏,但武宗一概听不进去。杨廷和因此而心情忧郁,产生怠意,几次称病请求告老还乡,武宗都不答应。

而此时的嘉靖皇帝可不是以前的武宗。他执政果敢、雷厉风行,有明太宗朱棣的影子。自登基以来,他早已经厌恶杨首辅的处处牵制,此时地位已稳,便顺水推舟同意杨廷和的辞职。

杨廷和这次是赌输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就这样,他于嘉靖三年(1524)正月离开了宰相之位,回家养老去了。

杨廷和罢归故里后,嘉靖并没有怠慢他,毕竟他没犯什么大错,按照常例供给他车马、钱粮、护卫人员。嘉靖八年(1529)七月二十五日,杨廷和卒于老家四川新都。

张璁上位

杨廷和罢归故里引起旧臣的恐慌,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干脆除掉张璁:“这小子在朝,我大明必将暗无天日。诸位元老,我们必须设计用酷刑弄死佞臣!”在嘉靖的竭力保护下,张璁逃过一劫。

嘉靖三年七月十二日(1524年8月11日),朱厚熜诏谕礼部去掉父母尊号中的“本生”,十四日为父母上册文,祭告天地、宗庙、社稷,群臣哗然。

群臣开始给嘉靖帝施压。七月十五日,包括九卿二十三人、翰林二十人、给事中二十一人、御史三十人等共二百二十多名朝廷大小官员跪伏于左顺门,声嘶力竭地吼着“千古纲常和国家命脉,濒于毁灭”。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就放声大哭,据说金銮殿上的瓦片都被巨大的哭声震得颤动。

吏部左侍郎何孟春愤慨道:“宪宗朝,百官争慈懿皇太后葬礼而痛哭于文华门,宪宗听从,这可是国朝过去的规矩呀!” 杨廷和之子、翰林院修撰杨慎也称:“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刚执政没几年的嘉靖皇帝哪见过这等场面,先是好言劝慰,命司礼监太监传旨:“众位爱卿别太激动了,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朝呢!”没想到,群臣不吃这套,仍跪伏喧呼,企图迫使皇帝屈服。皇帝被他们折磨得失去理智,勃然大怒:“给朕逮捕哭声最大的官员,投入锦衣卫诏狱,廷杖伺候!”

在僵持中,嘉靖帝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此次有十六人被活活打死;幸而不死者众多,但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轻则革职为民,重则流放充军。

七月十六日,嘉靖帝为母亲上尊号“本生圣母章圣皇太后”。七月二十日,嘉靖帝下令将“左顺门事件”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停俸。“左顺门事件”成为“大礼议”的转折点 ,此后反对议礼的官员纷纷缄口,为时三年的“大礼议”终以嘉靖帝获胜而告终。同年九月,嘉靖帝更定大礼,改称孝宗为皇伯考,生父为皇考。嘉靖五年,为“献皇帝建世庙于太庙之左”。嘉靖七年,颁布《大礼集议》和《明伦大典》,备述议礼诸臣建议始末,以垂戒后人,并定议礼诸臣之罪。嘉靖十五年,将世庙改称“献皇帝庙”。嘉靖十七年,为其父上尊号“睿宗知天守道洪德渊仁宽穆纯圣恭简敬文献皇帝”,又尊封祖母邵氏(明宪宗贵妃)为“寿安皇太后”,孝宗皇后张氏为“昭圣慈寿皇太后”,武宗皇后夏氏为“庄肃皇后”,“大礼议”事件至此最终结束。

强权压倒纲常,事情进展很顺利,结果也很满意,嘉靖在张璁、桂萼、方献夫等人的协助下,与反对派诸位大臣争论了若干年后最终取得胜利。张璁因支持皇帝议礼有功,其忠诚令嘉靖皇帝十分满意,因而得到重用,很快登上了人生巅峰,官居一品,入阁拜相,六年之内就走完别人二十年都未必完成的奋斗历程。与此同时,张璁的左膀右臂——桂萼、方献夫也追随他的脚步,以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

尽管张璁在这场政治斗争中比较投机,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他作为新晋官员,尚未在官场大染缸中沾染陋习,具有革除弊政的勇气。他秉公办政,锐意进取,辅佐嘉靖皇帝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都推行了一系列革故鼎新的政策,并因清廉奉公,被赐称为“太师”。

后来的张居正与他颇有相似之处,提倡的一些政治、经济改革措施也都是张璁政策的继续贯彻和执行。可见,张居正受张璁的影响很大。

明末文豪李维祯对此有这样一段言论:“继公(张璁)而兴,阁臣有江陵(张居正)与公姓同、谥同,元辅相少主同,锐意任事同。公得君诚专,为众所侧目,杌陧不安。身后七十余年,名乃愈彰。”

说说嘉靖皇帝

“大礼议”以嘉靖帝的皇权高压而结束。在议礼的过程中,嘉靖帝逐步体会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皇权专制得到加强;而自仁宗、宣宗以来不断强化的内阁权威被削弱,此举也使得嘉靖帝独断专行,严重动摇了明朝的统治基础。此后士风渐趋圆滑,朝政日益腐败,也将嘉靖皇帝复杂的特殊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嘉靖帝在书法和文辞修养方面都有不错的造诣,在位早期也十分勤奋,批阅奏书、票拟经常到后半夜,且英明苛察,严以驭官,宽以治民,整顿朝纲,减轻赋役,对外抗击倭寇,重振国政,开创了嘉靖中兴的局面;后期虽然好道教,不侍朝,二十多年避居西苑,练道修玄,却始终牢牢掌控着整个明朝的政治、财经、军事和民生大权,掌控着朝廷官吏。有人说他“有不世之奇谟六,无竞之伟烈四,而又有震世之独行五”,巩固了明代的统治,为隆庆新政与张居正改革奠定了基础。嘉靖帝为“中兴之主”,性格又是集任性、倔强、聪明和敏感于一体的结合体,做他的臣子也就需要面临高风险,掌握高技巧,甚至连内阁首辅也更迭频繁,随时面临灾祸降临的风险。

严嵩的飞黄腾达

严嵩给人的印象可谓一塌糊涂,可是真实的严嵩并非如此不堪;更不为人知的是,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也是一个正直的人,在书法方面也有一番造诣。

严嵩是袁州府分宜县人,明孝宗弘治十一年(1498)乡试中举,弘治十八年(1505)会试考中二甲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旋丁忧归里,在其家乡钤山之麓建钤山堂,隐居读书八载。

但隐居十年之后,他终究还是答应了一个人的邀约,再次出山为官。并非他出尔反尔,只是因为这个人他无法拒绝。此人就是当时的内阁首辅杨廷和。在严嵩看来,杨廷和是朝廷的支柱;在杨廷和看来,严嵩是难得的人才,而更为重要的是,十年前的那场会试,杨延和点中严嵩的卷子,对他赞扬有加,并成为他的老师。

正德十一年(1516),严嵩还朝复官。复官之初,严嵩对朝政多持批评之论。对于武宗的许多做法,他也持批评态度。正德十六年(1521),世宗即位几个月之后,严嵩升南京翰林院侍读,署掌院事。嘉靖四年(1525),严嵩升国子监祭酒,又由南京回到北京。在最显贵的翰林院任职,严嵩不再棱角分明,开始变得圆滑内敛,态度审慎。与批评正德朝政相比,这时的严嵩在为官做人方面有了明显的变化——他将利禄看得重了,常说起“禄不逮养,学未有成”之类的话。

嘉靖七年(1528),严嵩以礼部右侍郎步入上层官僚的行列,被嘉靖帝派往湖广安陆(今湖北钟祥)监立显陵碑石。还朝后,严嵩上了两道奏疏:一道奏疏叙述了河南灾区的情况,另一道奏疏叙述了途中所见祥瑞。一呈祥瑞、一报灾异,反映了严嵩既有阿谀圣上的一面,又有关心民情的一面。两篇奏疏都得到了好的结果。

此后的几年里,严嵩先后改任户部、吏部侍郎。嘉靖十一年(1532),严嵩升南京礼部尚书,两年后改南京吏部尚书。嘉靖十五年(1536),严嵩赴京朝觐,被嘉靖帝留下,任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由于嘉靖帝对议礼的重视,礼部尚书在部院大臣中地位尤其显赫,往往成为进入内阁的阶梯。严嵩和嘉靖帝的接触变得频繁起来。

严嵩的文笔也好,早年与文坛上著名的“前七子”(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和王廷相)互相唱和,还特聪明,十分用心琢磨皇帝喜欢的青词,后来终于写出一手漂亮的青词,再加上他又特别听话,勤勉加上温顺,自然博得了嘉靖帝的好感。之后他就成了内阁次辅,也就是副宰相,直接由南京调任北京,从此他的权力达到了巅峰。

严嵩能取得嘉靖皇帝的好感,除了善于阿谀逢迎,表现得特别听话、勤勉温顺外,其文采也为他添了浓重的一笔。

对夏言先攀附后打击

严嵩的这些行为令当时的内阁首辅夏言非常不满。在夏言眼里,严嵩就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只会吟诗赋词讨好皇上,就和宋代高俅踢球当上太尉一个德行,让人不服。

夏言,正德十二年(1517)考中进士,史上有言“豪迈强直, 纵横辩博”,即夏言是个天才,口才好,文笔好。夏言初授行人,后任兵科给事中。兵科给事中主要是按照内阁首辅大臣杨廷和的指示,清查北直隶皇亲国戚霸占民田的劣迹。

嘉靖帝继位后,夏言疏陈武宗朝弊政,得到嘉靖帝的赏识。在“大礼议”事件中,因和张璁等人力挺嘉靖而受宠,升至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不久又擢为首辅。

夏言以正直敢言闻名朝野,最著名的有三次进言。正德以来,皇上很少亲自批阅大臣的奏折,大都是内阁代为批阅,因此逐步形成了内阁权力过大、皇权被一步步束之高阁的尴尬局面。为了解决这一弊端,在嘉靖继位之初,夏言立即上书进言,要求皇上每天亲自批阅奏折,说:“自正德(1506—1521)年间以来,上下消息不通已达极点。现在陛下刚开始办理各项政务,请于每日早朝以后,亲自到文华殿批阅奏章,召内阁大臣当面商量决定,如有关重大利害的事情,则下达给全体大臣集中商议。不应和身边宦官商量后就直接从宫中发出圣旨。即使是陛下所做出的取舍,也定要下到内阁,经讨论后实施,以杜绝为人蒙骗或弄虚作假的弊病。”

第二次进言,是他认为皇帝身边的侍卫过多,和平年代不需要那么多的守卫人员,为给国库减负,他建议皇上首先裁减身边的侍卫及京城卫队的冗员。为此,他先后多次上书,陈述九条意见。正是在他的建议之下,当时京城的守卫人员首次裁汰达三千二百人,京城治安秩序因此得以稳定。

在弹劾贪官污吏上,他也是敢于直言的。他和御史樊继祖等外出清理庄田,发现宦官赵灵、建昌侯张延龄肆意侵吞民产。返朝后,他就上奏,要求严惩元凶,前后上书七次。对此,嘉靖帝大为赞赏,他的这些意见都被采纳。

夏言受赏识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嘉靖热衷道教的程度越来越严重,近乎痴迷,平常不上朝,也不住皇宫,而是住在一个叫西苑的地方,整天就琢磨着怎么长生不老,经常要搞祭天的仪式。在这个祭天的仪式中,有个重要内容是要火化青词。如果要评选明代最难写的文章,答案绝不是八股,而是青词。

青词的文体特点是全用赋体、词句华丽,写作难度极高。因为写作时要使用专门的青藤纸,所以叫青词。青词是修道祭天时用的,具体方法是写好后烧掉,主要内容除了陈述个人愿望外,还兼议论叙事,其笔法十分玄乎,经常搞得人莫名其妙。不过内容看不看得懂也无所谓,反正是写给神仙看的,写完就烧,也不留档。

青词就像是嘉靖帝向玉皇大帝或者太上老君写的思想汇报。但这个汇报可不好写,要有隐语,因为天机不能明说;还要写得特别美,用诗化的韵文语言,所以特别难写。但夏言文笔好,对青词这种命题作文也很在行。这样的一个人,嘉靖是离不开的。

顾鼎臣(与严嵩同年科举,夺得状元)虽然写青词也写得很好,却是一个不懂政治的人。他虽然入阁,却完全无法和夏言对抗。嘉靖二十六年(1547),内阁大学士只有夏言、严嵩二人。

原本夏言与严嵩的关系没那么僵,因为他俩年龄相仿,同出江西,算得上同乡,而且夏言进内阁早,对严嵩还有提携之恩。夏言于嘉靖十五年(1536)入阁,不久成为首辅,还保荐严嵩接任礼部尚书。

严嵩虽然受恩于夏言,但没有一丝感恩之心。他们的关系十分微妙——看似平静,实则危险。对此,两人心知肚明。严嵩机深谋远、能屈能伸、能荣能辱、能人能鬼,有时谦卑到令人作呕。严嵩表面上对夏言百般讨好,其实背后经常给夏言下绊子。

而夏言性格疏放、态度倨傲,几乎有点不近人情,视严嵩如草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据《明史》记载,严嵩请夏言赴宴,亲携书启到相府,夏言不让他进门,他就跪在门口,将邀请函高声诵读一遍。

夏言虽然很清楚严嵩的为人,但从来不把严嵩放在眼里。

《明史·夏言传》里说他平常在内阁,对严嵩是“直陵嵩,出其上,凡所批答,略不顾嵩”,也就是他非常鄙视严嵩,什么国务公务,自己说了算,就当严嵩不存在。夏言曾经在官场上三起三落,可每次官复原职后都能成为严嵩的顶头上司,这让严嵩感觉很憋屈。

严嵩平时显得低调,骨子里却是睚眦必报。他表面对夏言很恭敬,但面对夏言这个“拦路虎”,他痛下决心要彻底移开,一心寻找种种机会陷害夏言。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

嘉靖帝在一次祭天仪式中用荷叶做了几顶香叶冠,祭祀完后,就把香叶冠分别赐给了严嵩和夏言等众臣。第二天上朝,严嵩就戴着这顶香叶冠来了。为了向嘉靖献殷勤,他还在香叶冠外面裹了层细纱。

嘉靖看了很高兴,转头就问夏言:“你的呢?”

夏言可不会搞这一套,就像平时一样照常上朝,不但没有回答嘉靖的问题,反而对严嵩怒斥道:“堂堂朝廷,居然搞得个个道士般,成何体统。”严嵩受到批评后,不敢多言,但发现皇上也有些不高兴,便认定皇上对夏言也有怨气。

嘉靖皇帝疏远夏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对于青词,夏言写着写着就烦了,恶心了,于是开始随便糊弄。这正好给了严嵩可乘之机。

严嵩一逮着机会,就在皇帝面前狠狠打夏言的小报告,并且无中生有,大肆添油加醋。嘉靖皇帝本对夏言有些不满,经过这样的挑拨,开始疏远夏言。就这样,严嵩告了夏言几次黑状之后,嘉靖就开始不喜欢夏言了。

还有一次,夏言随嘉靖微服出巡,却没有按时到。严嵩又一次收买皇帝信任的道士,煽风点火。于是夏言被撤职,严嵩成了首辅大臣。可是由于严嵩的行为太嚣张放肆,引起嘉靖的警觉,于是嘉靖很快又将夏言官复原职,将严嵩降为次辅。

夏言的明显缺点是高傲,在朝政波谲云诡,尤其内阁一片混战互掐的环境中,后果是致命的。他连严嵩都看不起,就更看不起那些内廷的宦官了。而严嵩对皇帝身边的人就很会巴结。皇帝身边的太监到严嵩那里传个旨什么的,严嵩都会很热情地接待。他不仅经常塞钱贿赂太监,而且还跟这帮太监称兄道弟,所以皇帝在皇宫的动向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在这一点上,夏言刚好与严嵩相反。他最看不起那帮不算男人的太监,彻头彻尾地把他们当奴才看;再加上严嵩偶尔不经意地一挑唆,所以这帮太监也很恨夏言。

明朝的官僚系统内,有一个非常有喜感的官职——言官。言官,顾名思义,就是说话的官,属于监察系统,在大明王朝,他们的力量庞大,尤其是到了明朝后期,他们的骂功特别强。这些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骂人的功夫极高,骂人也有典籍来历,出自某典某条。于是也有人把这些人称为“骂官”。

实际上,他们是明朝监察制度的产物。朱元璋建立明朝初期,仿照元朝制度,建立了御史台。到了洪武十五年(1382),朱元璋将其改名为都察院。都察院的长官是左、右都御史,这个官名大家在电视上经常可以听到,而都察院的主要骨干是都察御史。这些都察御史共有十三道,以当时的十三个省区分,共有一百一十人,这些人权力极大,什么都管。由于他们平时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要处理,就整天到处转悠,不是去兵部查吃空额,就是到刑部查冤假错案,办事的官员看到他们就怕。

朱元璋在创立国家机构的时候,考虑到丞相权力太大,撤销了丞相,将权力交给六部;朱元璋连睡觉都要睁只眼,后来一琢磨,觉得六部权力也大,怕人搞鬼,又在六部设立了六科,这就是后来的六科给事中。六科的领导,叫作都给事中,俗称科长,下属人员也不多,除了兵部给事中有十二个人之外,其余的五个部都在十人之内。这帮人的品级也低,科长才七品,下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但他们的权力却大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都察院的御史就更不得了,一天到晚找碴,从谋反叛乱到占道经营、随地大小便,只要是个事,就能管。

为了防止他们徇私枉法,朱元璋想了一些很绝的方法来规范御史的行为:首先,挑选御史的时候,专门找那些书呆子、认死理的道学先生去干这行,因为这工作得罪人,捞不到钱,而道学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其次,用以小制大的方法,这些御史都是七品官,可以说是芝麻官,赋予他们监管长官的权力,就使得长官不敢过于张狂。有个官名叫八府巡按(周星驰电影里出现过),大家乍一听,八府的巡按,官一定很大,其实这就是个芝麻官,往往是朝廷临时委派监察御史担任的,就相当于所谓的特派员,官极小,但权极大。

如果他们认为以皇帝名义发出的敕令有不妥之处,那么他们可以将敕令退回!而皇帝交派各衙门口办理的事件,由他们每五天检查督办一次,倘若有拖延不办或是动作迟缓者,他们就要向皇帝打小报告,各部完成任务,还要乖乖地去六科销账;此外官员年终考核,这些给事中进行审核。

自古以来,就有言官的设置。他们不管具体事情,任务就是提意见,而历来的封建王朝也形成了一个传统—不杀言官。历史上无论多昏庸的皇帝,也很少有胆量敢杀言官的。所以在朝堂上经常出现这样一种情况:言官在下面说皇帝的不是,一点不给皇帝留面子,而皇帝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在严嵩的一系列运作下,这些言官竟然也站到了反夏的阵营。

夏言被处死

此时的夏言已经岌岌可危,一股涌动的暗流随时可能把他吞没。夏言虽然有些刚愎自用,但是在经过几次事件后,也开始提防着严嵩,甚至面对风谲云诡的局面,预感形势已经不可逆转,为了对抗严嵩,决定把徐阶拉入内阁。徐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在嘉靖年间的内阁政坛争斗上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人。

夏言毕竟是个光明磊落、心直口快的人,不想暗箭伤人,也不想用阴谋诡计,加上一心为国事而操心,并没觉察到嘉靖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也没想到严嵩的工作已经做得很深入。

夏言还是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地做他的宰相工作。在追尊父亲兴献王的事情上,嘉靖皇帝虽然得到夏言支持,但这件事却使嘉靖帝以为大臣都是故意和自己对立,加上性格多疑,对夏言并不是百分百信任。其实,在高度集权的封建社会,君臣关系的敏感变化并不新鲜,比如宋神宗开始极力支持王安石,最后却发生动摇。而夏言与嘉靖皇帝的关系远远达不到宋神宗与王安石的亲密程度。可是夏言的光明磊落让他自己忽视了这些君臣之间敏感关系的变化。

自明代开国起,直到神宗中世,国家的边患只在北面的元代后裔。最初鞑靼骑士未入河套,英宗天顺六年(1462),鞑靼进入河套,将河套作为给养地,并从河套出击,进攻明朝边境。孝宗弘治十年(1497),设总制领陕西三边(陕西省甘肃、延绥、宁夏三边)军务。第一任三边总制王越曾经主张以十五万大军穷搜河套,没有得到实施。武宗正德三年(1508),三边总制杨一清主张收回河套,也没有落实。嘉靖十九年(1540),改总制为总督。嘉靖二十一年(1542),曾铣任兵部侍郎,总督陕西军务,以数千之兵拒敌塞门,命参将李珍偷袭敌军马梁山大本营,俺答腹背受敌,溃不成军。曾铣上《请复河套疏》,修筑大同西路、宣府东路边墙,主动出击河套,俘敌千计,拒绝俺答求和。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秋,被夏言一手提拔上来的陕西总督曾铣,提出武力解决鞑靼屡次侵犯河套地区的问题。夏言对此很支持,并上书嘉靖。嘉靖帝对收复河套信心不足,首辅夏言支持曾铣再上《重论复河套疏》。

与此同时,夏言的岳父也提出出兵河套、收复失地的想法。这是因为夏言的岳父和曾铣私下里是很好的朋友,知道曾铣决心收复失地的迫切之心。

嘉靖听了翁婿俩的意见,表示支持。但由于自英宗以来明王朝被鞑靼给打怕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嘉靖表现得反复无常,最终也没拿定主意。

严嵩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敏锐地看到机会来了:这不是要聚众造反吗?曾铣、夏言以及他的岳父,这是什么关系?到时候,他们钱、权、兵都有了。于是,严嵩便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在嘉靖面前煽风点火。

他通过太监做内应,了解到嘉靖始终没有下决心出兵收复河套,之所以没直接拒绝就是不想驳夏言的面子。就在嘉靖摇摆不定时,严嵩抓住这个机会,为置政敌夏言于死地,向嘉靖进言收复河套会“轻启边衅”;并串通败将仇鸾,诬告曾铣掩败不奏,克扣军饷巨万,贿赂夏言,意求加官晋爵。严嵩乘机诬告夏言与曾铣内外勾结,是要借收复河套谋取私利,陷国家于危机之中。嘉靖似乎恍然大悟,说辞尽管如此荒谬,嘉靖仍信了。

嘉靖二十七年(1548),曾铣先以误国、通敌、贪污等罪名被抓。此时,蒙古军队进入河套,声势浩大。严嵩趁机进谗言:这次蒙古军队进入河套,完全是曾铣挑衅引起的。严嵩心腹仇鸾与万镇诬告曾铣欺上瞒下,克扣军饷。嘉靖十分生气,下令处死曾铣。

其实,这确实是夏言犯了一大忌。封建社会,皇家大权独揽,最害怕重臣联合起来反对自己。夏言联合亲信、岳父,还要兵马,是何居心?对此,皇帝再英明也难免会起疑心。可是夏言的光明磊落让他忽视了这些。

曾铣被处死之后,蒙古军队**,继续南犯。严嵩仍不松口,继续诬陷夏言,说这一切都是夏言导致的,因为夏言暗中联合曾铣收复河套,引起外敌进犯。严嵩上书要求速捕夏言。

当时,夏言正在回北京的途中,刚刚走到通州就收到了嘉靖要捉拿自己的消息。当来人围上去时,他并不慌张,端坐在自己的马车上,显得异常镇定:“我的罪名是什么?”

“图谋不轨。”带头的军爷厉声说道。

当他听到这四个字时,意志彻底崩溃,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喃喃道:“我死定了!”直到此时,他才完全意识到自己的糟糕处境,可一切都晚了。

回到京城的夏言试图辩解,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嘉靖二十七年(1548)十月,曾铣和夏言的结局被最终确定:曾铣,按律斩;夏言,弃市。弃市为死刑的一种,自商周时即有。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的竹简显示,秦时死刑种类众多,如车裂、腰斩、枭首等,其中亦有弃市。至汉朝,汉承秦制,而略加简约,死刑常法只三种,其一即为弃市。弃市为常法一直延续到南北朝时期。至隋,第一次将死刑常法定为斩、绞,无弃市。至此,弃市退出死刑常法,但仍然用于处决某些罪大恶极者。

他们的妻子流放两千里外的广西,子孙全部削职为民。曾铣和夏言以这样的结局含冤而死。

夏言和严嵩的斗争,作为新科进士的张居正是无法完全领悟的,更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在听说这件事情后为夏言感到惋惜。尽管张居正与这样的大忠臣同朝,但对其事迹还只是耳闻,没有耳提面命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