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转向案例研究之前，是时候总结一下到目前为止所提出的建议了。在本书的第二章里，我曾尝试说明，处理有机体与事物之间关系的尝试历史是多么古老，且广泛存在于在不同的知识领域，甚至是异质的知识领域。与此同时，我还介绍了一些构成了问题支柱的常见理念：延伸、缩减、外化、内化，物质性、平等性和时间性，以及关系、再可塑性和亚稳性，目的是展示所有问题的共同目的性，而撇开解决问题的方法论不谈。在本章中，我接着尝试将这种概念综合引导至认知主义范式中，因为后者能够将哲学思辨和实现应用结合起来。我提出的综合可总结如下：身体和世界在一个构成性关系的过程中伴随出现，这个构成性关系确定了两个极点，但这两个极点仅存于其具体的时间实现中，该实现通过再可塑性降低了有机体的亚稳性。尽管亚稳性总是以一定的程度出现在生命体中，但渐进的个体稳定又限制了关系过程，使之成为反馈过程，即在确定的实体之间发生的事情。在某些情况下，反馈因素又可以改变亚稳性平衡，以至于恢复构成性关系过程。

让我们试着分解这个吸收了生成认知、西蒙栋哲学以及物质介入理论（MET）术语的定义。生成认知和西蒙栋论点之间的类似令人特别惊讶，尽管控制论对于瓦雷拉和西蒙栋的影响或许是理解这种深刻联系的关键。构成关系是身体和世界生产过程的基础，而生成认知则是阐明生命形成的最有效方法。生成论点的强项在于将认知视为身体与环境的关系性结果，这个过程中不存在一个传播中心（大脑或者身体），而有一个不涉及主导实体的绝对循环，不管是时间上的还是空间上的。时间是一个必然的变量，因为它约束着现实；事实上，没有时间性就不可能有关系。放弃关系的本体论特征，将会导致一个必然选择，即将有机体和环境设想为预定义的、不可改变的实体：如果延伸心智诞生是为了回应传统设想的认知过度封闭，那么其他理论方法就会通过激化这种向外的推力而牺牲主体。

在关系过程的开始，系统的亚稳性最大，生命个体充满潜力。从生物学上讲，这个阶段与表现型发育及动物适应其“感官世界”（Umwelt[20]）最初阶段相吻合，在此期间，感知被付诸行动。与无生命个体（物体）不同，生命个体试图保持系统亚稳性的完整，这与其自身的生命维持（自创生）相吻合。然而，生命体的渐进式结构化将引起亚稳性的相对降低，以至于“个体逐渐失去了其可塑性及保持亚稳性，即找到解决多种问题的能力。可以说，生命个体逐渐且越来越构成自身，当远离自己出生的时刻之时，它会倾向于重复以前的行为”。这种亚稳性的降低可以用物质介入理论中隐含的再可塑性来描述。随着个体的生命不断发育，再可塑关系产生了双重效应：一方面，它通过促进个体与其生态环境之间的感觉运动及认知协调来稳定系统；另一方面，它提供了能够部分恢复亚稳性的潜在新机会。

正是通过再可塑性的双重作用，生命个体既可以稳定也可以失衡。在第一种情况下，在某个界限—无法严格定义这个界限，但其大致与感觉运动能力和认知能力的成熟相吻合—之后，有机体和生态媒介之间的关系最好在反馈性范围内来描述，因为个体的稳定性降低了它们的关系潜力。从关系到反馈的过程标志着从EN到EM、从生物学到现象学的转变：有机体与生态媒介之间的融合效应，现在可以被描述为在一个凭借它给予事物的意义而在精神上被定义的主体之中发生的情况。尽管生成认知试图通过引入适应性的概念来考虑这一层面（请参考《生成认知》一节中第94页），但在我看来，以延伸为根源的理论更为有效，因为它们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关系性，同时包括了生态媒介对于有机体的回路效应（反之亦然）。

在第二种情况下，再可塑性会使生物个体再次失衡—或者，更好地说，使之亚稳。因此，反馈是一个临时阶段，不仅因为它发生较晚，且主要是因为它不是最终的。有时，反馈特征十分强大，以至于引起亚稳态的升高，接着在绝对关系性的层面上恢复有机体与生态媒介之间的关系。关于这种现象发生的条件，是真正难以确立的问题。在“生成认知”一节中，我们已经看到，媒介透明性的概念作为EM和EN之间的“准则—界限”已经被提出来了。本书的其余部分将通过分析三个案例来探索这种可能性：再现性媒介（第四章）、光学媒介（第五章）和视听媒介（第六章），以及两种自然“实体”：致幻物质和电（第七章）。

[17]　 中文房间（stanza cinese）是由美国哲学家约翰·希尔勒在1980年设计的一个思维试验，以推翻强人工智能（机能主义）提出的过强主张：只要计算机拥有了适当的程序，理论上就可以说计算机拥有它的认知状态以及可以像人一样地进行理解活动。

[18]　 困难问题（problema difficile），一般特指意识科学中的困难问题。简单问题是指可归结为结构和功能的问题，比如所有的认知相关的问题都为简单问题；而困难问题是指不能归结为结构和功能的问题，一般此类问题主要涉及解释意识体验的来源及其本质。

[19]　 特富龙，即聚四氟乙烯，俗称“塑胶王”，商标名Tef lon。是一种使用了氟取代聚乙烯中所有氢原子的人工合成高分子材料。

[20]　 Umwelt，德语单词，表示“周围的世界”“感官世界”，即每个动物感觉到的世界就是他的Umwe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