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孔子为政,先正名,名、实相须故也。一事苟,则无不苟者矣。
子曰:善言治者,必以成就人才为急务。人才不足,虽有良法,无与行之矣。欲成就人才者,不患其禀质之不美,患夫师学之不明也。师学不明,虽有美质,无由成之矣。
子曰:八十四声各尽其清浊之极,然后可以考中声。声必本乎律,不得乎律,则中声不可得矣。律者,自然之数也。今世有三命之术,以五行支斡纳音推之,盖律之遗也,而用之者末矣。欲度量权衡之得其正,必自律起,而律必取于黄钟,以律管定尺,盖准气乎天地,非积租黍比也。秬黍积数,在先王时,惟此物適与度量合,故可用也,今则不可矣。
子曰:养亲之心,无有极也。贵贵、尊贤之义,亦何有极乎?
子曰:古之圣王所以能化奸恶为善良,绥仇敌为臣子者,由弗之绝也。苟无含洪之道,而与己异者一皆弃绝之,不几于弃天下以仇君子乎?故圣人无弃物,王者重绝人。
子与韩公、范公泛舟于颍湖,有属吏求见韩公,公既已见之,退而不悦,曰:“谓其以职事来也,乃求荐举耳。”子曰:“公为州太守,不能求之,顾使人求君乎·”范公曰:“子之固,每若是也。夫今世之仕者,求举于其人,盖常事耳。”子曰:“是何言也?不有求者,则遗而不及知也,是以使之求之欤·”韩公无以语,愧且悔者久之。子顾范公曰:“韩公可谓服义矣。”
李籥问:“临政无所用心,求于恕,何如·”子曰:“推此心行恕可也,用心求恕非也。恕,己所固有,不待求而后得,举此加彼而已。”
子曰:事事物物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止之不得其所,则无可止之理。
子曰:养民者,以爱其力为本,民力足则生养遂,然后教化可行,风俗可美。是故善为政者,必重民力。
子曰:为治而不法三代,苟道也。虞、舜不可及已,三代之治,其可复必也。
子曰:“封禅本于祭天,后世行之,只以自夸美而已。王仲淹曰:‘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斯言当矣。”或曰:“《周颂》告于神明,非乎·”子曰:“陈先王之功德,而非自夸美也。”
子曰:圣人为戒,必于方盛之时。方盛虑衰,则可以防其满极,而图其永久;至于既衰而后戒,则无及矣。自古天下之治,未有久而不乱者,盖不能戒于其盛也。狃安富而骄侈生,乐舒肆则纪纲坏,忘祸乱则衅孽萌,是以浸**滋蔓,而不知乱亡之相寻也。
明道在鄠邑,政声流闻,当路欲荐之朝,而问其所欲,对曰:“夫荐士者,量才之所堪,不问志之所欲。”
明道守官京兆,南山有石佛,放光于顶上,远近聚观,男女族集,为政者畏其神而莫敢止。子使戒其徒曰:“我有官守,不能往也,当取其首来观之耳。”自是光遂灭,人亦不复疑也。
子曰:圣人感天下之心,如寒暑雨喝,无所不通,无所不应者,正而已矣。正者,虚中无我之谓也。以有系之私心,膠于一隅,主于一事,其能廓然通应而无不遍乎?
子曰:治蛊必求其所以然,则知救之之道,又虑其将然,则知备之之方。夫善救则前弊可革矣,善备则后利可久矣,此古圣人所以新天下、垂后世之道。
子曰:古之人重改作。变政易法,人心始以为疑者有之矣,久而必信,乃其改作之善也。始既疑之,终复不信,而能善治者,未之有也。
子谓子厚曰:“议法既备,必有可行之道。”子厚曰:“非敢言也。顾欲载之空言,庶有取之者耳。”子曰:“不行于今,而后世有行之者,亡也。”
子曰:圣王为治,修刑罚以齐众,明教化以善俗。刑罚立则教化行矣:教化行而刑措矣。虽曰尚德而不尚刑,顾岂偏废哉?
子曰:自古圣人之救难而定乱也,设施有未暇及焉者,既安之矣,然后为可久可继之治,自汉而下,祸乱既除,则不复有为,姑随时维持而已,所以不能仿佛于三代与!
刘安世问百世可知之道,子曰:“以三代而后观之,秦以反道暴政亡,汉兴,尚德行,崇经术,鉴前失也。学士大夫虽未必知道,然背理甚者亦鲜矣,故贼莽之时,多仗节死义之士,世祖兴而襃尚之,势当然也。节久而苦,视死如归,而不明乎礼义之中也,故魏、晋一变而为旷**浮虚之习,人纪不立,相胥为夷,五胡乱华,行之弊也。阴极则阳生,乱极则治形,隋驱除之,唐混一之,理不可易也。唐室三纲不立,自太宗启之,故后世虽子弟不用父兄之命,玄宗使其子篡,肃宗使其弟反;选武才人,以刺王妃入也;纳寿王妃,以武才人进也。终唐之世,夷狄数为中国患,而藩镇陵犯,卒以亡唐,及乎五季之甚,人为而致也。
子曰:守国者必设险,山河之固,城郭沟洫之阻,特其大端耳。若夫尊卑贵贱之分,明之以等威,异之以物采,凡所以杜绝陵僭,限隔上下,皆险之大用也。
子曰:三代而后,汉为治,唐次之。汉大纲正,唐万目举。
子曰:战国之际,小国介乎强大之间,而足以自持者,先王之分界约束未亡故也。今混一之形,如万顷之泽,祖宗涵濡既久矣,故人心弭然柔伏,虽有奸猾,欲起而无端也。
子曰:善为治者,莫善乎静以守之。而或扰之,犹风过乎泽,波涛汹涌,平之实难。故一正则难倾,一倾则难正者,天下之势也。
子曰:古者使以德,爵以功,世禄而不世官,故贤才众而庶绩成。及周之衰,公卿大夫皆世官,政由是败矣。
子曰:“今责罪官吏,无养廉耻之道。”或曰:“何类·”子曰:“如徒流杖,使以铜赎之类也。古者责不廉,曰簠簋不饬而已,忠厚之至也。”
子曰:“赐进士第,使卫士掖之以见天子,不若使趋进而雍容也。大臣孰不由此涂出?立侍天子之侧,曾无愧乎·”子厚曰:“先示以第名,使以次见,则亦可矣。”
有少监逮系乎越狱。子曰:“卿监以上无逮系,为其近于君也。君有一时之命,有司必执常法,而不敢从焉。君无是命,而有司请加之桎梏,下则叛法,上则无君,非之大也。”子厚曰:“狱情不得,则如之何·”子曰,“宁狱情之不得,而朝廷之大义不可亏也。”
子曰:后世有治狱而无治市,周公则有其政矣。曹参之治齐,以狱市为寄,其时为近古也。
子曰:举措合义,则民心服。
子曰:治则有为治之因,乱必有致乱之因,在人而已矣。
或问:“敬者,威仪俨恪之谓乎·”子曰:“非也。是所以成敬之具尔。”
子曰:为政必立善法,俾可以垂久而传远。若后世变之,则末如之何矣。
子曰: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
或人谋仕于子,邑尉责重,邑簿责轻。子曰:“尉能治盗而已,不能使民不为盗。簿佐令治邑,宜使民不为盗也,而谓责轻可乎?”
或曰:“治狱之官不可为。”子曰:“苟能充其职,则一郡无冤民矣。”
子曰:立治有体,施治有序,酌而应之,临时之宜也。
子曰:游文定公之门者,多知稽古而爱民,诚如是,亦可从政矣。
或问:“蛮夷猾夏,处之若何而后宜?”子曰:“诸侯方伯明大义以攘却之,义也;其余列国,谨固封疆可也。若与之和好,以苟免侵暴,则乱华之道也。是故《春秋》谨华夷之辨。”
子曰:今之度量权衡,非古法之正也,姑以为准焉可耳。凡物不出于自然,必人为之而后成,惟古人能得其自然也。
子曰:明道临政之邦,上下响应,盖有以协和众情,则风动矣。天地造化,风动而已。
子曰:今代之税,视什一为轻矣,但敛之无法而不均,是以疑于重也。
子曰:世未尝无美材也,道不明于天下,则无与成其材。古人之为《诗》,犹今人之乐曲,闾阎童稚皆熟闻而乐道之,故通晓其义,后世老师宿儒尚未能明也,何以兴于《诗》乎?古礼既废,人伦不明,治家无法,祭则不及其祖,丧必僧之是用,何以立于礼乎?古人歌咏以养其性情,舞蹈以养其血气,行步有佩玉,登车有鸾和,无故而不去琴瑟,今也俱亡之矣,何以成于乐乎?噫!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难。
晋城县有令宰书名石,明道记之曰:古者诸侯之国各有史,故其善恶皆见乎后世。自秦罢侯置守令,则史亦从而废。其后惟有功德者或记之,循吏与夫凶残之极者以酷见传,其余则泯然无闻矣。如汉、唐之有天下,皆数百年,其间郡县之政,可书宜亦多矣;然其所书大率才十数人,使贤者之政不幸而无传,其不肖者复幸而得传,盖其意斯与古史之意异矣。夫图治于长久者,虽圣贤为之,且不能仓卒苟简而就,盖必本之人情,而为之法度,然后可使去恶而从善,则纪纲条教必审定而后行,其民之服循渐渍,亦必待久而乃淳固而不变。今之为吏,三岁而代者固已迟之矣,使皆知礼义,自其始至即皇皇然图所施设,则教令未熟,民情未孚,而吏书已至矣。傥后之人所志不同,复有甚者,欲新己之政而尽去其旧,则其迹固已无余,而况因循不职者乎?夫以易息之政,而又无以托其传,则宜其去皆未几,而善恶无闻焉。故闻古史之善而不可得,则因今有书前政之名氏以为记者尚近古;第其先后而记之,俾民观其名而不忘其政,后之人得从而质其是非,以为师戒云尔。
子曰:兵以正为本。动众以毒天下而不以正,则民不从而怨敌生,乱亡之道也,是以圣王重焉。东征西怨,义正故也。子曰:行师之道,以号令节制。行师无法,幸而不败耳,胜者时有之矣,圣人之所戒也。
青苗之法初行,明道时居言职,言于上曰:明者见于未形,智者防于未乱。安危之本在人情,治乱之机系事始。众心睽乖,则有言不信矣。万邦协和,则所为必成矣。今条例司劾不行之官,驳老成之奏,乃举一偏而尽阻公议,因小事而先动众心,难乎其能济矣。
子曰:唐朝政事付之尚书省,近乎六官之制,第法不具尔。宇文周官名度数,小有可观者也。隋文之法无不善者,而多以臆决,故不足以持久。
或问:“孔子何讥大阅·”曰:“为国者武备不可废,则农隙而讲肄焉,有时有制,保国守民之道也。鲁之秋八月,则夏六月也,盛夏阅兵,妨农害人,其失政甚矣。有警而为之,无及也;无事而为之,妄动也。是以圣人不与。
子曰:居今之世,则当安今之法令;治今之世,则当酌古以处时。制度必一切更张而后可为也,亦何义乎?
子曰:后汉名节之风既成,未必皆自得也,然一变可至于道矣。
子谓子厚曰:“洛之俗难化于秦之俗。”子厚曰:“秦之士俗尤厚,亦和叔启之有力焉。今而用礼渐成风化矣。”子曰:“由其气质之劲,勇于行也。”子厚曰:“亦自吾规矩不迫也。”
子曰:先王以仁义得天下而教化之,后世以智力取天下而纠持之,古今之所以相绝者远矣。
子曰:“三代而后,有圣王者作,必四三王而立制矣。”或曰:“夫子云三重既备,人事尽矣,而可四乎·”子曰:“三王之治以宜乎今之世,则四王之道也。若夫建亥为正,则事之悖缪者也。”
子曰:五帝公天下,故与贤;三王家天下,故与子。论善之尽,则公而与贤,不易之道也。然贤人难得,而争夺兴焉,故与子以定万世,是亦至公之法也。
子曰:王氏之教靡然而同,是莫大之患也。以彼之才之言,而行其学,故其教易以入人,始也以利从,久则心化之,今而既安矣。天下弊事一日而可革,若众心既定,风俗已成,其何可遽改也·
子曰:赤子未有知,未能言,其志意嗜欲未可求,而其母知之,何也?爱之至谨,出于诚也。视民如父母之于赤子,何失之有?
子曰:必井田、必肉刑、必封建,而后天下可为,非圣人之达道也。善治者放井田而行之而民不病,放封建而临之而民不劳,放肉刑而用之而民不怨,得圣人之意而不膝其迹,迹者,圣人因一时之利而利焉者耳。
子曰:治道有自本而言,有就事而言。自本而言,莫大乎引君当道,君正而国定矣。就事而言,未有不变而能有为者也,大变则大益,小变则小补。
子曰:苻坚养民而用之,一败不复振,无本故也。
子曰:用兵以能聚散为上。
子曰:古无之而今有之者一,释、老是也。
子曰:有田则有民,有民则有兵。
侯仲良侍坐,语及牛李朋党事。子曰:作成人材难,变化人才易。元丰诸人,其才皆有用,系君相变化之耳。凡人之情,岂甘心以小人自为也?在小人者用之于君子,则其为用未必不贤于今之人也。
子曰:治道之要有三:曰立志,责任,求贤。
子曰:贤不肖之在人,治乱之在国,不可归之命。
子曰:宗子无法,则朝廷无世臣。立宗子,则人知重本,朝廷之势自尊矣。古者子弟从父兄,今也父兄从子弟,由不知本也。人之所以顺从而不辞者,以其有尊卑上下之分而已。苟无法以联属之,可乎?
子曰:汉文诛薄昭,李卫公谓诛之是,温公曰诛之非。考之于史,不见所以诛之之故,则未知昭有罪,汉遣使治之而杀汉使乎?抑将与汉使饮酒,因怒而致杀也?诛之不以罪,太后忧悒不食而至于大故,则如之何?如治其罪,而杀王朝之使者,虽寐不安席,食不甘味,昭之死不可免。必知权其轻重,然后可议其诛之当否也。
子曰:论治者贵识体。
子曰:治身齐家以至平天下者,治之道也。建立纲纪,分正百职,顺天揆事,创制立度,以尽天下之务,治之法也。法者,道之用也。
子曰:古之时分羲、和以职天运,以正四时,遂司其方,主其时政,在尧谓之四岳,周乃六卿之任,统天下之治者也。后世学其法者,不复知其道,故星历为一技之事,而与政分矣。
吕进明为使者河东,子问之曰:“为政何先·”子曰:“莫要于守法。”子曰:“拘于法而不得有为者,举世皆是也。若某之意,谓犹有可迁就,不害于法,而可以有为者也。昔明道为邑,凡及民之事,多众人所谓于法有碍焉者,然明道为之,未尝大戾于法,人亦不以为骇也。谓之得伸其志则不可,求小补焉则过之,与今为政远矣。人虽异之,不至指为狂也。至谓之狂,则必大骇。尽诚为之,不容而后去之,又何嫌乎·”
子移书河东使者吕进明曰:王者父母天地,昭事之道,当于严敬。汉武远祀地示于汾阳,既非礼矣。后世之人又建祠宇,其失亦甚。因唐人有妖人作《韦安道传》,遂设以配食焉,诬渎之恶,有大于此者乎?公为使者,此而不正,尚何为哉?宜以其象投之河流,不必请于朝,不必询于众,不必虞后患,幸勿疑也。
子移书河东帅曰:公蒞镇之初,佥言交至,必曰虏既再犯河外,不复来也,可高枕矣。此特常言,未知奇胜之道也。夫攻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谓其不来,乃其所以来也。今曰彼不徒兴大众,必不利于河外既空之地,是大不然。彼诚得出吾不意,破**数垒,已足以劳敝一道,为利大矣,何必负戴而归然后为利?夫谋士悦其宽忧,计司幸于缓责,众论既一,公虽未信,而上下之心已懈矣。故为今之计,宁捐力于不用,毋惜功而致悔。岂独使敌人知我有备而不来,当使内地人信吾可恃而愿往,则数年之内,遂致全实,疆埸安矣。此长久之策也。自古乘塞御敌,必用骁猛;招徕抚养,多在儒将。今日之事,则异于是。某以荷德之深,思所报也,是以有言,惟公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