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定此生
孙策,字伯符,孙坚的长子,孙权的大哥,赫赫有名的江东小霸王。
虽然站在历史的舞台上,即将成为这一幕戏的男主角,但孙策面临的形势是相当差的。
首先,老爹战死了,葬礼还没开始办,手下的将领士兵就都作鸟兽散了。
其次,老娘还活着,需要好好赡养,还要抚慰她丧夫的悲痛之心。
最后,弟弟们还小,都还不懂事,需要人照顾,无法和他们商量这些事。
这所有的事务,都落在了孙家新的顶梁柱—孙策头上。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表示压力巨大。但是他知道为人子要守孝道,明白长兄如父的道理,也还记得他的父亲在他这个年纪所做的英雄之事。
“父亲,好好安息吧,母亲和弟弟们我会照顾好的。我会继承您的坚毅、胆略,您的遗志将由我来实现。我会为您报仇的,我发誓。”
孙策将父亲的灵柩运回曲阿(今江苏丹阳)下葬后,又把母亲和弟弟们从舒县(今安徽庐江)接到江都(今江苏扬州江都区)居住,至此料理完了孙坚的后事。
其实孙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虽然他的亲弟弟们(包括孙权)都还小,但他还有一个可以为他出谋划策、劳心劳力的异姓兄弟—周瑜。
这一切,都是拜孙坚所赐。可以这么说,作为父亲,孙坚是不合格的。
孙坚年轻的时候,起义兵,征战四方,长年在外,所以,子女的教育就落到了他老婆吴氏一个人身上。
吴氏具体怎么教育孩子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从最终的成果来看,那是相当成功的。因为她的四个儿子,有两个成了大器,其中一个还当上了皇帝。后来,她被追封为武烈皇后。
作为两个大器儿子中的第一个,孙策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之所以说良好,是因为吴氏是个有才有德的女子,忠孝礼仪、道德仁义这些东西必然是经常挂在嘴边的,有事没事肯定还会说孙坚当年如何如何了得。
就这样,孙策的性格逐渐形成了,跟他父亲很像。十来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声名远播,因为他豪爽义气,喜欢结交朋友,可谓现实版的宋江。
居住在舒县的一个少年,也是英勇豪气之人,听说了孙策的名声之后,决定去拜访他。两人一见如故,倾心交谈,结为知己。
后来,孙策听从这个少年的建议,把全家都搬迁到了舒地;那少年也把自家的一座大宅让与孙策居住。然后两人分别去对方家的后堂,拜见了彼此的母亲,结为异姓兄弟。
你猜得没错,这个少年正是周瑜。而这,只是他们一世缘分的开始。
等到孙策得知父亲战死的噩耗之后,周瑜过来安慰他,让他节哀顺变云云。孙策却对他说:“我要报仇。”
对于一个男人,确切地说是对中国男人而言,有两种仇恨是刻骨铭心、不共戴天的,一个是杀父之仇,一个是夺妻之恨。
就这样,一心要报仇的孙策拜别了自己的把兄弟,举家搬到了江都。在这里,孙策结交当地豪杰和青年才俊,积蓄力量。
江都当地有一个名士,很有谋略。孙策听说之后,数次去拜访他,向他讨教天下大事,当然也有私仇之事。
“现今天下大乱,汉室衰微,各地英雄豪杰拥兵自重,一心为己,没有哪个人能扶危济乱。我爹与袁氏兄弟曾共同讨伐董卓,可惜没能成功,最后竟被黄祖所害。我虽年轻学浅,但也有些志向,我想先去袁术那儿讨要我爹的旧部;再去我舅舅丹阳太守那里,招兵买马,然后攻占吴郡(今江浙一带)、会稽(今浙江绍兴),以便报仇雪恨,做臣服于朝廷的外藩。您以为如何?”
孙策说了那么多,本想得到名士的指点,可是名士让他失望了。名士只是淡淡地说:“我见识浅陋,并且还在守丧,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话总共三句,两句假的,一句真的—名士的母亲去世了,他确实在守丧。看来名士也是要考验孙策,看看这个娃是不是有耐心、有眼光。
孙策准确地猜出了名士的用心,知道他是想看看自己的诚意,情绪有些激动:“您的智谋远近闻名。我今天所说的事,全都取决于您,为什么您不能指点一二呢?倘若我一朝得志,大仇得报,绝不会忘记您今日的教诲!”说完之后,孙策又想起父亲战死的惨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涕泪交加。
当着名士的面,一个无助的年轻人**了自己最真实的内心—我想请你帮助我报仇!
名士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孙策:感情真挚,慷慨陈词,神色间流露出忠义豪壮之气。在他看来,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所说的、所做的都发自肺腑,着实令人感动。
他为孙策擦干了眼泪,平静地对他说:“去吧,孩子。你继承了你父亲的骁勇武烈,假如你真能去丹阳,召集吴郡、会稽的兵马,那荆州、扬州都是你的,报仇雪恨也指日可待。到那时,你就能凭借长江天险四处出击,诛灭群贼,匡扶汉室;必然会成就和齐桓公、晋文公一样的霸业,万古流芳。不过现在时局混乱,要想建功立业,当渡江向南发展。我会在这儿支持你的。等丧期一过,我就去追随你。”
孙策听完之后很高兴,因为名士不但认可了自己的想法,还给出了建议。不再哭泣的他,拉着名士的手笑了:“原来您跟我的看法是一致的,那我马上就行动。我的母亲和弟弟们,就暂且托付给您,这样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名士欣然答应,并且在未来履行了自己对孙策的承诺,追随他而去。这位名士,就是与张昭并称“江东二张”的张纮。
按照预定计划,孙策直接去寿春(今安徽寿县)拜见袁术,请求收回亡父的旧部兵马。
“我父亲当年跟您一起讨伐董卓,同盟结好,可怜不幸遇难,没能完成大业。我时常感念您对我父亲的恩德,愿意继续为您效力,一片诚心,天地可鉴!”
袁术十分诧异,也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他不愿意将孙坚旧部交予孙策。
“我已经任用你的舅舅做丹阳太守,你的堂兄为丹阳都尉,那里是出精兵的地方,你可以去那儿招募兵马。”
得到袁术的首肯之后,孙策就去丹阳见他舅舅吴景,顺便把老娘也接了过去,让他们姐弟得以团圆。
家事做完之后,就要做公事了。孙策在当地招募士兵,总共招到数百人。孙策觉得有点少。更糟的是,孙策在带领这几百人经过泾县(今安徽泾县)的时候,被当地的豪强祖郎偷袭了,全军覆没,连孙策本人也差点战死。
侥幸逃脱的孙策记住了一个人,明白了一个道理。
记住的这个人叫祖郎,他打败了自己,差点把自己的计划扼杀在摇篮里。
明白的道理是,实现自己的志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他们相互倾轧、相互冲突,所以成为对方奋斗路上的拦路虎;只有打败一个又一个的拦路虎,才能实现自己的志向。
虽说收获很多,比如仇人名单上又加了一个人(第一个是黄祖),人生经验又增添了一笔,但现实是残酷的:士兵一个都没有了。
就这样,单枪匹马拜别袁术、去丹阳招兵的孙策,又单枪匹马地回去见他了。
看着孙策战败的惨样,袁术有些心软。既然人家都说了要为自己效力,也实在没理由不给他点兵马。于是,袁术就把孙坚旧部一千多人交还给了孙策,又向朝廷表奏孙策为校尉。
有了官职、兵马,有了容身之处,孙策的事业终于起步了。
“虽说是在袁术手下效力,但只要我厚积薄发,积蓄力量,早晚会成就大业的。”
“父亲的遗志、仇恨,我一时都不曾忘却。”
在袁术帐下,孙策把他的人格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像袁术手下乔蕤、张勋这样的大将,都对孙策很敬重、很倾心。要知道,在三国时期,将军的地位比校尉要高得多。
当然孙策并非只会结交朋友。作为校尉,他治兵严谨,坚持原则,不留情面。
有一次,他手下的一个骑兵犯了罪,逃到了袁术大营,藏在马厩里。孙策知道之后,派人直接进去,就地斩杀了那骑兵。然后,他亲自去拜见袁术,为自己的无礼谢罪。
袁术表现得也很大度:“算了算了,有些士兵就是喜欢叛变,我和你一样也很厌恶这种事,你有什么好谢罪的?”
看着孙策为人处世那么老到,袁术常常叹气:“要是我有个像孙策那样的儿子,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啊!”(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
可惜孙策并不是袁术的儿子,所以袁术虽然很看重他,但并不重用他。原因很简单,这种有能力的人,一旦给他施展的空间、合适的机遇,便会一发而不可收,就像俗话说的,“一遇风雨便成龙”。
他又不是我儿子,他成了龙,我怎么办?
袁术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只是他的手段比较老到,忽悠得孙策团团转。
起初,袁术曾经许诺让孙策做九江太守,但后来却任用了另一个人。又过了不久,袁术要攻打徐州,向庐江太守陆康讨要三万斛米作为军粮。陆康拒绝了,袁术愤怒了。
愤怒的袁术派遣孙策去攻打陆康。为了激励他,袁术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伯符,之前的九江太守我用错了人,这不是我本意,我深表遗憾。这次你要是打败了陆康,那庐江就是你的了。”
孙策不知道袁术这个承诺的可信度有多高—但是没关系,对于此时的孙策来说,打陆康这件事不需要动员,可以立马抄家伙就上。
原因很简单,陆康得罪过孙策。孙策曾经去拜见陆康;陆康不知道是看不起孙策还是事多太忙,反正没有亲自接见,而是让主簿代表自己接见了他。孙策很生气,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受到了侮辱,从此仇人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在这一点上,孙策跟他爹孙坚真是一个样。
仇恨的力量是巨大的,孙策带领人马攻打庐江,不破城不罢休。围城打了两年,终于打下来了。
陆康在城破之后一个月,就得病去世。在这场战争中,他的宗族百余人战死、饿死了近一半(大部分是围城后被饿死的)。可是后来,他兄弟的一个孙子,却娶了孙策的女儿,做了孙家的女婿,当了三军的大都督,打败了来犯的强敌,保住了孙吴的江山。这个人就是陆逊。
人生,很诡异;命运,很奇妙。
虽说袁术这个人的承诺值不了几毛钱,但孙策还是怀有几分期望的。可当他看到庐江太守任职令的时候,期望变成了失望:那上面的名字并不是孙策—说白了,孙策又被袁术忽悠了。
“我本想在袁术手下磨砺自己,积蓄力量,以便得志报仇。可袁术这个人,就会忽悠我,对我没有丝毫重用之心。我的机遇在哪里?我的未来会怎样?”
孙策,不要着急,休息,休息一会儿。你的机遇马上就要来了,在这之前,你必须先做好准备。
抓住这个机会,就会得到江东六郡,就会奠定孙吴基业,就会一朝得志,不负此生。
寿春这个地方,本来是扬州的治所(可理解为政府机关所在地),但此时已经被袁术占据了。
这样一来,新任扬州刺史刘繇就尴尬了:自己的窝被人占了。去跟袁术讲理,他自然是不听的,毕竟天子权威、朝廷法令在东汉末年都是虚的。去打他,夺回寿春?开什么玩笑,袁术兵强马壮,势力庞大,不来打刘繇,刘繇就千恩万谢了,怎敢去招惹他?
无奈之下,刘繇只好寻找新的治所。几番衡量之后,他挑选了曲阿。曲阿这个地方当时有两个人驻守,一个是丹阳太守吴景,一个是丹阳都尉孙贲。前者是孙策的大舅,后者是孙策的堂兄。之所以要强调这层亲戚关系,是因为孙策能够建功立业,宗族势力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刘繇毕竟是朝廷任命的扬州刺史,丹阳郡本来又属扬州,所以当刘繇率军渡江来到曲阿的时候,吴景和孙贲作为下属自然要来迎接。这样一来,丹阳郡的一把手换成了扬州刺史刘繇,他掌握了话语权。
这个时候孙策在干什么?他正在拼命打庐江,为了袁术那不值几毛钱的许诺。
但这事在刘繇看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吴景、孙贲本来就是袁术的人,与我不是一条心;他们又都是孙策的亲戚,等孙策攻下庐江来打我的时候,这两人必然会跟他里应外合谋害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可设想的事毕竟还没有发生,总不能用这个理由把人杀了吧?再说,他也不敢杀,吴景和孙贲的老大是袁术啊!
既不能杀,又不能留,那只好驱逐了。于是,吴景、孙贲被驱逐出了曲阿城,率领本部兵马退守历阳(今安徽和县)。
撵走了两人之后,刘繇还是不放心。看这架势,袁术早晚是要来打自己的,还是先做好战斗准备吧。于是刘繇派遣部将樊能、于糜驻守横江,张英驻守当利口,布防以抵御袁术。
袁术很生气,自己安插在丹阳郡的人被赶出来了,势力受损不说,面子上也过不去。既然刘繇已经表明了态度,那袁术也就用不着客气了。
他一方面表奏举荐自己的亲信惠衢为新的扬州刺史;另一方面派吴景为督军中郎将,与孙贲一起率军攻打樊能、张英。
让袁术没想到的是,樊能和张英着实是两个硬骨头,吴景、孙贲打了一年多也没能打得过。袁术很恼火,可手下又没有强将可用,真是憋了一肚子气。
同样憋了一肚子气的还有一个人:他空有一身好武艺,可就是没有用武之地;胸怀大志想建功立业,却屡遭失败;一心要为父报仇,可到现在还没有一点资本—不错,这个人就是在幕后憋坏了的伯符兄。
这时候的孙策正处于人生的低谷,要兵没兵,要地没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自己好不容易招了点兵,却被祖郎给灭了;父亲的旧部就那么点兵马,屈居袁术手下还不受信任、不受重用,并且屡次被他忽悠。
到底该怎么办呢?
其实不受重用倒也不能全怪袁术,因为孙策实在是一员猛将,太能打仗,智商情商也挺高,人格魅力也挺足—这是袁术及其手下诸人公认的。让这么个人受重用,任其磨砺发展,那不是养虎为患吗?所以,袁术的态度是既不重用也不放弃,时不时忽悠他给自己出出力。
猛虎出笼
就在孙策苦恼的时候,曾在孙坚手下担任校尉的一个老部下来求见他。这个人叫朱治。他觉得袁术此人不论为政还是德操都不行,就劝孙策早点脱离袁术,去收取江东。
先来说下江东的地理概念:在长江中下游地区,以芜湖(今安徽芜湖)和南京段长江为界,南岸的地区被称为江东。在当时,江东包括六个郡:吴郡(郡治今江苏苏州)、会稽郡(郡治今浙江绍兴)、丹阳郡(郡治今江苏南京)、豫章郡(郡治今江西南昌)、庐陵郡(郡治今江西泰和县西北)、庐江郡(郡治今安徽庐江县西)。
收取江东是个好主意。因为当时天下比较乱,中原地区的割据势力都比较强,相比而言,江东地区比较弱;另外,孙坚生前在江东素有威名,广播恩惠。
朱治也没有白献此计,之后他跟随孙策征战江东,立有战功,不光为自己挣得了前途,也为儿子赚了一个老婆—孙策的女儿后来嫁给了朱治的次子。
主意拿定了,就先收取江东作为根据地吧。但这时候,孙策还有一个难题尚未解决—怎么让袁术放自己走?
在袁术等人的眼里,孙策是一头猛虎,拴住了还可以用来吓唬吓唬人;但要放了他,那就会反咬自身了。所以,正常情况下,袁术是不会放孙策走的。
但随着与刘繇战事的发展,情况变得有些不正常。丹阳郡屡攻不下,让袁术很无奈:“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耗下去吧。收兵?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好了,机会来了。孙策直接来见袁术,对他说:“我愿助我舅攻打横江;攻克横江之后,顺势在江东征兵。因为我家对江东百姓有旧恩,所以能征募三万左右的士兵,用来辅佐您匡济汉室。”
话虽说得挺漂亮,但袁术知道孙策的心思:不就是急着想报父仇吗?不就是想找个地盘吗?不就是想征召一支兵马吗?
但现在这战况也没别的人能用了。再说刘繇占据曲阿,会稽郡由王朗占着,这两个人还是有一定实力的。袁术心想:连我都不一定能打下来,何况这个没兵没粮的穷小子?他这次出去,最多也就帮我攻克横江和当利口,我就不信还能有啥更大的作为。
那就让他去吧!
虽然袁术这一生判断失误过很多次,但这次无疑是最严重的一次。正是他的“大慈大悲”,使得孙策有了站在历史舞台中央的机会。
等等,好像忘了点啥—对了,还没给官职呢!这可不行,遇敌叫阵的时候,总不能说:嘿,对面的你们给我听好了,我是孙策。
孙策?何许人也?咱中国人向来讲究名分、头衔,没有这个,上战场都不好意思开口喊。
袁术说:“有!”于是表奏孙策为折冲校尉—是个校尉,还不是将军。
有了官职,可还没有兵马粮草,总不能让孙策一个人举着旗子去打仗吧?
袁术说:“也有!”给了孙策士兵一千多人、战马几十匹。
孙策:这有点少吧。
袁术:要不要?不要我拿走。
带着这些兵马,孙策上路了,真正踏上了通往成功之路。此时,孙策正好二十岁。
在去往前线的路上,孙策也没闲着,连拉带拽,又招募了一些士兵;等到了历阳,队伍已经有五六千人了。
兵多了,粮草怎么办?总不能去抢老百姓吧?这时候,一个老朋友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了。
孙策见到他之后,大喜,说:“我得到你,万事不愁,大事可定了。”
此人正是孙策的拜把兄弟—周瑜,他不光带来了一些兵马,还带来了很多粮草。要问为什么周瑜有这本事,因为他伯父周尚是丹阳太守。
兵马齐备,粮草充足,准备好了就动手吧。孙策先进攻横江,攻克,守将樊能败逃;又进攻当利口,攻克,守将张英败逃。
在此期间,孙策把助他成功的三股力量—父亲旧部、亲族、朋友—拧成了一股。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整合人脉资源。
横江、当利口被攻克之后,孙策有了渡江的条件,而刘繇则失去了长江这个天险。
孙策随即挥军渡江,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没有人敢阻挡他的锋锐。当地的老百姓听说孙策来了,都吓得失魂落魄;而当官的、当将的,更是迅速达成共识,采取了一致行动—弃城逃跑。往哪儿跑呢?还是跑到山上林间藏起来吧,总之越远越好。
这是为什么?
除了因为孙策的威名,还因为军队的名声差。正常来说,当兵的应该是保卫老百姓的,残害百姓的那叫土匪—不论是以何种名义的残害!
但到了东汉末年,黄巾起义一折腾,朝廷兵力严重不足,只好把征兵的门槛降低了,并且地方也可以自行征兵、镇压民变。慢慢地,军队的素质就下来了,逐渐土匪化。如果再摊上一个不大讲究纪律的将领,那这支军队基本上就和土匪差不多了。
这种军队和正规军打仗可能不大行,但打变民还是有把握的,顺便还能欺负一下良民,抢劫偷盗的事没少干。于是,老百姓看见当兵的就怕,一怕抢掠二怕打。就算百姓被杀了,当兵的也不犯法,大不了上报说杀的是变民。
这也是东汉末年皇帝权威丧失的一个缩影,各地的割据势力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摊上个有点良心的军阀,老百姓的日子还能过;摊上土匪,那就惨了。
综上所述,老百姓听说孙策大军来了,自然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怕得要死:不知道谁家的牛羊要被抢走,谁家的女子要被**。
官吏们听说孙策这么猛,活脱脱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打不过,又怕投降也被杀,只好像小偷见了警察似的,跑得没影了。
但是,孙策是不一样的,孙策的军队也是不一样的。
每攻克一处,孙策都严令军士不准掠夺百姓财物,一粒米、一棵菜、一只鸡都不准拿—这种做法,慢慢地帮助他深深地赢得了民心。
人们很高兴,纷纷主动拿出酒肉来犒劳孙策的军队—你看,其实老百姓很容易满足,对他们好点、尊重点,他们就很好说话。哪有人天生就愿做刁民、变民?
孙策这个人,长得很帅,又很幽默,性情豪放阔达,能够听取不同意见,又善于用人。这么个外在美与内在美兼具的男子,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每一个和他接触过的人,这些人都愿意为他尽心尽力,甚至愿意为他去死。(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若按中国士人的传统报恩法—士为知己者死—来解释这个现象,那就是:孙策让每个遇到他的人都觉得遇到了知己。这是一种怎样的人格魅力?难以想象,难以置信!
孙策这种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成了他获得成功的最大王牌。
牛渚营,是刘繇囤积粮草的地方,现在成了孙策眼中的一块肥肉。没费多大力气,肥肉就被这只猛虎吃到了嘴里:大把的粮米谷物、大批的战马草料、大量的武器防具。孙策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孙策攻破牛渚营后,时任彭城相的薛礼、下邳相的笮融都很紧张,因为他们驻扎在秣陵(今南京市江宁区)。如果孙策沿江往下攻打的话,他们两个是在劫难逃。
于是,他们就跟刘繇结盟了,刘繇被推举为盟主。薛礼驻守在秣陵城内,笮融驻守在秣陵南部,三人相约互为援手,共同抵御孙策。
孙策没有让他们失望,下一个目标—秣陵。
先打笮融。笮融不服气,出城与孙策交战。孙策很慷慨,送给他一份见面礼—斩首五百级。然后笮融表示服气了,老老实实地“闭门谢客”,再也不出城交战。
不出来是不是?那就去打薛礼。薛礼表示自己打不过,没扛多久就逃了。可是孙策还没来得及高兴,后背就被人“砍了一刀”—樊能(当初守横江的那位)聚合了败逃的一些将士,偷袭了孙策后方的牛渚营。
被人偷袭的滋味是不好受的,孙策急忙率军回救;大战一场,再破樊能,俘虏万余人。
薛礼被打跑了,樊能又被收拾了一回,现在轮到笮融了。一番休整之后,孙策再次来攻打笮融。
可能是孙策身先士卒,过于勇猛,一支不长眼的箭幸运地射中了他。这可不是丘比特之箭,被射中是会死的—不过还好,射中的是大腿。大腿受伤就不能骑马,于是孙策退出了战斗,坐车返回牛渚营。
没过多久,噩耗传来,孙策死了!
笮融很兴奋也很紧张,他又问了一遍来降的士兵:“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被箭射死了,我亲眼见到他咽气的。”
这下可放心了,老虎一死,就没啥好怕的了,速速出击,攻打孙策大营!
笮融的将士们听说孙策死了,那颗惊惧已久的心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在去攻打孙策大营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几百号人,都打着孙策的旗号。狭路相逢勇者胜,冲啊!
可惜,笮融军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并没有用武之地,因为,兵刃未接,那几百号人就都逃跑了。
这下笮融军士就更放心了,看来孙策果然已死,否则他的军队怎么一点斗志都没有?
加速前进,直捣孙策大营!
就这样走着走着,突然道路两侧如幽灵般冒出了很多人,随即箭如雨下、杀声四起。不好!中埋伏了,快跑!
此时再跑已经晚了!好不容易把人引诱出来,包了饺子,岂能放过一个?孙策的军队大败笮融军,斩首千余级。
这还不算完,孙策得了便宜还卖乖,顺便调戏了笮融一把,展示了他幽默的一面。他率军反攻笮融大营,命令士兵们大喊:“孙策到底怎么样了?”(孙郎竟云何?)
这种说法不够贴切应景,用现在的话说应该是这样:睁大狗眼看清楚,你爷爷我孙策在此!
听到这个噩耗,笮融军中将士们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了了,又惊又怕,连夜逃跑了一大半。
孙策的这招引蛇出洞,用得实在是妙!这种战场上的急智,是一个优秀将领必不可少的素质。
笮融你也不要哭,不就是被骗了一次吗?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一般的将领遇到这种情况所做的反应也应该跟你差不多。你也不用自责,毕竟你的对手是非同一般的孙策,太狡猾了!败就败了,谁都知道马后炮容易,遇事决断难啊!
擦干了眼泪,笮融开始让兵士挖深沟、筑高墙,好好准备防御工事。这回打死也不出来了!
孙策看到笮融的龟缩姿态,又看到他的地势比较险固,就决定不再强攻,而转战他处。于是,笮融笑了;海陵、湖熟、江乘这些地方的守将哭了,因为这些地方全被孙策攻克了。
外围的防线全都被突破了。现在,曲阿城直接暴露在孙策眼前。刘繇虽然害怕,但也没有弃城而逃—因为他实在无处可逃,曲阿是他在丹阳郡仅存的地盘了。
本以为能够轻而易举地攻破曲阿城,但另一头猛虎的出现,让曲阿攻防战更加紧张刺激。
这只猛虎名叫太史慈,是刘繇的老乡,此时正好来曲阿拜会刘繇,顺便谋求个官职。此时的太史慈已经小有名气,所以当孙策大军到来的时候,有谋士向刘繇建言,让太史慈当领军大将。
刘繇丝毫没有顾及同乡之谊,愤愤地或者不屑地说:“我如果用了太史慈做大将,许子将必会笑话我!”(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
许子将,就是评价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那个人物评论家。在那个时代,许子将经常对当世的英雄豪杰加以点评,每月一次。凡是被他点评过的人,都会全国闻名,进而就有了被推荐做官的资本。
这么看来,太史慈应该是没被许子将点评过,至少不是什么杰出人物。所以,刘繇为了不被人嘲笑,拒绝使用太史慈做大将。
但是,有些人即使没有大将的虚名,也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有大将的实力。太史慈就是这样的人。
刘繇虽然没让太史慈当大将,但也没让他闲着,派他作为斥候出去侦察敌情。两虎相斗的好戏由此开始了。
太史慈带着个小弟,骑着马四处侦察,跑着跑着,就跑到了神亭岭。突然,他们遇到了一小队骑兵,数了数有十三个人。看穿着装束,不像是刘繇军士,那必然是孙策的斥候了。
一般而言,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己方两个人、敌方十三个人,只要头脑还正常,必然是掉头就跑。平均一个人差不多要打六个,被人群殴致死还比较有可能。
不同常人的太史慈没有跑,他勒马问那领头的骑兵:“我是东莱太史慈,你是何人?”
“我是孙策!”
互通姓名之后,太史慈的举动更加超越常人了—他直接策马冲过来单挑孙策。
前面说过,老百姓、守城官吏听说孙策来了,都吓得失魂落魄,四散而逃,可见其名声之恐怖。而现在,太史慈明知是孙策还要来单挑,真是有自信,有胆量,堪称猛虎!
还要多提一点,跟着孙策的其余十二人也都不是等闲之辈,诸如韩当、黄盖,都是当年追随孙坚征战四方、身经百战的老将。
可太史慈就是不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他也是只猛虎!
孙策刚开始可能也吓了一跳—毕竟在这种形势下,敢来挑战自己的人还没见过。反应过来之后,他示意其他人不准插手,他要亲自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小将。
好强争胜的血液已经开始沸腾了,孙策挺枪上前,迎战太史慈。两只猛虎的獠牙有了第一次碰撞。
真是棋逢对手,谁都讨不到便宜。孙策刺中了太史慈的马,顺手把太史慈背的手戟夺了过来;太史慈也没吃亏,把孙策的头盔抢了过去。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地打着,武艺都很高强,攻得凶险,守得稳固。旁观的人也都看得心血澎湃,着实刺激。
如果不是两边都派了大队骑兵来找人的话,必然要这么一直打下去,以决胜负。
因为刘繇之前在横江、当利口,以及其他各城池都布置了守军,所以战力比较分散,当孙策攻到曲阿的时候,刘繇手里的军队已经很少了。在孙策的强攻之下,曲阿被攻陷,刘繇带着太史慈就逃了。太史慈,不用悲伤,我们还会再见的。
孙策率军进入曲阿城,先是犒劳将士,然后发布法令安抚民心。内容如下:
凡是刘繇、笮融等人的部下,愿意投降的,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愿意从军的,一人入伍,免除全家赋税;不愿意的也绝不勉强。
这个法令使得孙策彻底征服了曲阿乃至整个丹阳郡的百姓。十多天的时间里,就有两万多人来参军,还得到了一千多匹马。
自此,孙策完成了第一桶金的挖掘。丹阳郡到手,这是他在江东立足的根据地,是钱粮兵马的保证。再加上新加入的两万多士兵,他成了不可忽视的一股军事力量。有钱有粮有地盘,兵强马壮我怕谁?
二十一岁的孙策,威震江东。
袁术震惊了!孙策这小子,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刘繇打跑了,还占据了丹阳郡—当初这个顺水人情送得真是悲催。事已至此,孙策已成气候,只能拉拢他了—袁术表奏孙策为代理殄寇将军。
终于成为朝廷承认的将军了啊!别的都是虚的,只有实力才能让朝廷和军阀们认可、尊重。
孙策决定让士兵暂时休整一段时间,都太累了,也该歇歇了。他正坐在营帐里休息呢,忽然有人来报:“部将吕范前来求见。”
吕范进来之后没跟孙策废什么话,直接就说:“现在将军你的事业越做越大了,士兵也越来越多了,但军队纪律还有不完备的地方。我愿意暂时担任都督一职,帮您治理。”
可不要误会,吕范并不是来伸手要官的。孙策是这么说的:“你已经是士大夫,还统率重兵,在外征战屡立战功。让你屈居这么个小职位,管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太合适吧?”
吕范还在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明确地告诉孙策:“不是这么回事!我离开家乡来跟随将军你,并不是为了老婆孩子,而是为了治理天下。这就像大家坐在同一条船上过海,一件事不牢靠,大家要一起遭殃。这也是为了我自己着想,并不是单为将军你啊!”
孙策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吕范可一点都不含糊,直接无视孙策这不置可否的态度,出门就跑了,边跑边脱衣服—他倒不是当街耍流氓,而是为了换装。他把自己的单衣脱了,换上便于骑马的军服,然后拿着鞭子就去报到上任了,自称已经兼任了都督一职,负责整治纪律。
吕范的这番作为表明了自己坚定的态度。孙策想了想,就正式发了委任状给人事部门,任命吕范为都督。从此以后,军营气氛变得严肃和睦,纪律变得严格明确,每条军令都能得到贯彻。
总结性的评论不多说,诸位可以想想:如果你是孙策,此时会如何做?如果曹操是孙策,又会如何做?
之前我们曾经提到过张纮这个人,说他是“江东二张”之一,而另外一个“张”就是彭城张昭—此时已经被孙策招揽为自己的长史了。这两个人,都是智谋之士,孙策常常让他俩一人留守后方,一人随军出征。
孙策很尊敬张昭,把他看作良师益友,政务和军务全都委托给他去做。
张昭经常收到朝中士大夫的来信,夸他把江东治理得好,政绩卓著,丝毫不提及孙策。孙策听说之后,十分欢乐:“从前管仲在齐国做相国的时候,齐桓公把啥事都交给他处理,最后还不是成了春秋五霸之首?现在张昭贤能,而我能任用他,他的功名政绩难道就不属于我了吗?”
这番话传到张昭的耳朵里,估计他也会很高兴,毕竟被上司信任的感觉很好。
孙策信任他看准的每一个人(对比曹操),例证后面还会有很多,也从不跟下属争功,心胸宽广,用人不疑。对下属要办的合理之事,他也能全力支持,给予信任。溢美之词就不多说了,留待诸位自评。
各奔东西
趁着孙策休整,我们来说说其他相关人等的情况吧。
周瑜,这时候已经离开孙策,率军回丹阳了。毕竟自己的伯父周尚还在丹阳任太守呢,兵马还是要还回去的,不回去士兵们也不干。
可是回去没多久,袁术就派自己的堂弟袁胤来接任丹阳太守,周尚、周瑜另有任用。于是,叔侄俩就去寿春报到了。
另外两个回寿春报到的是吴景、孙贲。这两人毕竟是听命于袁术来打刘繇的,现在打完了,自然要回去交差。
再来看看被打跑的扬州刺史刘繇,他现在在丹徒(今江苏镇江)。虽然丢了丹阳郡,但没关系,还有其他郡呢。
当时的扬州比现在的大多了,包括六个郡:九江郡、丹阳郡、吴郡、会稽郡、庐江郡、豫章郡。其中,九江郡被袁术占着;丹阳郡刚被孙策夺去,他占了大部分;吴郡太守是许贡;会稽太守是王朗;庐江太守是刘勋;豫章太守是华歆。
除了前两个郡,其余四个郡至少在名义上还是服从朝廷的。也就是说,可以去这四个地方。(需要说明一点,江东六郡前文已经提及,并不是指扬州六郡。)
正在这时,刘繇和他的幕僚许子将发生了争执,争执的问题是—到底往哪儿跑?
刘繇想往东跑,去会稽郡,因为近。许子将说:“不行!刺史大人,你不要慌乱,好好想一想就明白该往哪儿跑了。会稽郡富裕,是孙策垂涎的地方,并且还远在海边,你怎么能去那里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刘繇想象着以后发生的事情:孙策必然会攻打会稽,到时候被围困在海边,谁还能来救我?我还能往哪儿跑?
“那依你的意思,我们往哪儿跑?”
“我看不如去豫章郡,那里与荆州接壤,交通方便、四通八达。如果去那儿收拾兵将官吏、重整旗鼓,派使臣与兖州刺史曹操交好,那即使有袁术隔在中间,咱也不怕。刺史大人你又是朝廷委任的,受天子之命,一旦被人攻打,曹操和刘表(皇族成员,时任荆州刺史)必然来救!”
“有道理!那废话少说,赶紧收拾东西往豫章跑吧。”
定江东
当初,孙策还在袁术手下郁郁不得志时,朱治就建议他收取江东;其后,孙策脱离袁术,攻打刘繇时,他的老母和弟弟们(包括孙权)还在曲阿,朱治又派人早早接回了这一大家子,加以保护供养。也就是说,不论于公还是于私,朱治对孙策都是有恩的。
现在,孙策占据丹阳郡,刘繇逃往了豫章。时任吴郡都尉的朱治,驻扎在钱塘县,而吴郡太守许贡驻扎在吴县(郡治)。朱治决定从钱塘发兵攻打许贡,以便与孙策会合。
许贡也不示弱,直接发兵迎战朱治,两军在由拳(今浙江嘉兴)这个地方大战一场。许贡败了,随即逃跑,去投奔了在乌程(今浙江湖州)占山为王的山贼严白虎。
于是朱治率军进入吴县,宣布自己兼任吴郡太守,取得了吴郡的统治权。
就这样,孙策不费力气地将吴郡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虽然在此过程中他并没有参战。正是靠着朱治—这位父亲的老部下,孙策不仅得以保全母亲、弟弟,而且还收获了一个粮米富庶的郡。孙策怎能不感激朱治?所以当他率军进入吴县时,仍然坚持让朱治继续任吴郡太守,表达了对恩人的充分信任。
在如何展开下一步军事行动的作战会议上,孙策和手下的将领们产生了分歧。
大部分将领认为,吴郡境内的割据势力并没有完全肃清,还有几只“苍蝇”,比如占山为王的严白虎—这家伙驻扎在乌程县,手下有一万多人,不可轻视。所以,他们的观点是先打这厮。
孙策笑了笑,摇了摇头,然后给出了自己对严白虎一行人的评价:“他们那群盗贼,都没什么大志,很容易对付。”他接着说道:“所以,我的观点是,先南下,打会稽王朗。”
有的将领对此表示担忧:“如果严白虎在我们打王朗的时候背后捅我们一刀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是说他们胸无大志了嘛。一群盗贼,能自保就不错了,还敢招惹我们?”
最终的决定是,攻打王朗。不过从事情的发展来看,严白虎一行人的确如孙策所说,老老实实地待在山里,哪儿也没去。
孙策率军由吴郡出发,准备渡过钱塘江,攻打会稽郡。
听说这事之后,会稽太守王朗倒也不怕,不顾谋臣虞翻让他先避避孙策锋芒的建议,直接领兵北上到固陵,在那儿屯扎以抵御孙策。
固陵城临江(钱塘江)而建,地势险要,防御工事很坚固。王朗率军坚守此处,是为了阻止孙策渡江。只要此处不丢,孙策想吞掉会稽就无从下口。
孙策数次渡江都没能成功,着实急了:固陵城真是块硬骨头啊!
一般在小说里,这种情况下必然会有人支着儿,然后如何如何。其实历史也一样,因为人遇到困难了就要想办法,一个人想不出来就大家一起想。
这次来支着儿的是孙策的亲叔叔孙静,他问了孙策一个问题:“为啥我们要打固陵?”
孙策说:“这还用问吗?打下固陵大军才能顺利渡江,不打下来怎么能拿下会稽郡?”
孙静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为啥我们要正面死攻?”
孙策无语了。为了较劲吗?为了显示自己的勇气吗?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吗?
“好了,既然没有啥原因,那我们就不必再这样正面强攻了。在固陵之南数十里,有条叫查渎的小路,离查渎近的那个渡口就在固陵上游不远处—那里肯定没人驻守,我们应该从那里渡江直接攻打王朗的后方。这就是兵法上说的‘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真是个好主意!
孙策随即下令:近来天气不好,阴雨连绵,弄得水都混浊不堪,大家喝了之后会肚子疼,所以赶快准备数百口大缸(口小肚子大的那种),用来澄清浊水。
我没写错,你也没看错,孙策所下的第一条军令确实如此。别急,后面他会告诉你,他想干什么。
等到天黑之后,孙策开始让士兵点火把,多多益善,一人拿几个火把在营里巡逻走动。然后大家把大缸里的水一倒,翻身上马,带着大缸悄悄奔向上游渡口。凭借一人一口缸,这支部队顺利渡江,夜走查渎道,偷袭了高迁屯。
直到知晓高迁屯的军情,王朗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原来如此!
多点火把是为了在夜里迷惑王朗,让他误以为孙策大军一直都在大营里。准备水缸是为了渡江,用澄清浊水的理由准备水缸是为了骗一群特殊的人—细作,也就是间谍。
“原来你小子是想从背后攻打我啊!”王朗随即派原丹阳太守周昕率军去攻打孙策。
“怕的是你躲着不出来,出来打,我可就不客气了。”孙策大破周昕军,周昕本人也被斩杀。
王朗这回怕了,固陵现在是腹背受敌,守不住了。于是他直接坐船从海路跑了,一直跑到东冶(今福建福州某地,存疑)。孙策也不手软,一个劲儿地追,一直追到了东冶。无奈之下,王朗只好投降。孙策倒是挺欣赏王朗,想让他为自己效力;但王朗死活不肯,孙策也没勉强,更没加害,任由他去了。
拿下会稽郡之后,孙策自己兼任了会稽太守。王朗的谋臣虞翻,此时已投降了孙策,并且愿意为他效力。孙策让他继续担任之前的职务,并且视他为朋友,以礼相待。
孙策喜欢郊游打猎,这事在我们看来,也不过是个人爱好而已。但虞翻有不同意见:“将军你喜欢微服出游,经常弄得随从来不及警戒,卫兵们对此感到很辛苦。做领导的得稳重,这样才有威严。白龙变成了鱼,渔夫都能射死它;白蛇到处乱跑,最后被刘邦斩杀了。希望你能留心啊!”
孙策说:“你说得好啊!”然后,还是不改。
现在终于有时间收拾吴郡的残余势力了。“严白虎,你的死期不远了!”孙策决定亲自率军征讨严白虎。
严白虎不愧是个地方豪强,听说孙策大军来了,一方面开始高筑墙、广积粮,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另一方面派自己的弟弟严舆去向孙策求和。
出乎意料的是,孙策同意和解。那接下来就是谈条件了。严舆说:“只准你一个人和我会面商谈。”这意思很明白:兄弟,你可别阴我!
“没问题,我一个人见你就是。”
严舆放心了,觉得孙策这小伙子还挺有诚意,看来他确实是想讲和啊。
一对一的会面开始了,孙策和严舆两人面对面坐着,开始谈判。没谈一会儿,孙策突然抽出刀来,咣当一声砍向严舆坐的席子。严舆吓了一跳,身体动了一下。
孙策说:“我听说兄弟你在坐着的时候能直接跳起来,身手敏捷,刚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嘿嘿嘿嘿……”
严舆擦了擦汗,也笑着说:“嘿嘿嘿嘿,我一看见兵刃,就会那样。”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比较刺激了。两人还嘿嘿地笑着,孙策突然把手戟拿起来朝严舆掷去!命中,严舆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了:
“还跟我吹牛,刚才我都试探过你了,你根本不能坐着跳起来,真是无能之辈。”
严舆死得不冤,当初孙策答应一个人见他的意思其实是:我一个人收拾你小子就足够了!
不得不说,无论胆量还是计谋,孙策都有他爹孙坚的影子。当然了,性格也很相似,这也从一个方面解释了爷俩的殒命为什么有些雷同。
那么孙策为什么不同意议和?我觉得主要原因是,严白虎是个山贼,这种人不讲信义,有奶便是娘,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反了。你在外正跟人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这厮从背后给你来那么一下,就够你受的。何况现在整个吴郡差不多都受孙策控制,剿灭他们还不是时间问题?
不议和就拉倒,为什么要杀严舆?不是看不起孙策,而是单挑严舆毕竟还是有风险的。这个问题严白虎可以回答。
严舆被杀之事山贼们很快就知道了,十分恐惧。因为严舆向来能打好斗,可谓山上第一猛将,现在被孙策一个人就给杀了。山贼们的精神世界坍塌了:孙策这人得有多厉害啊?!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孙策开始进攻,很快攻破严白虎大营。山贼们四散而逃,严白虎带着许贡(前吴郡太守)也逃往余杭,投奔许昭去了。
程普建议孙策对这两人赶尽杀绝。但孙策因为敬佩许昭的情义,就没有再追杀他们。
就在孙策开疆拓土的时候,朝廷发生了一些大事:曹操率军入朝,挟天子以令诸侯,并且将都城迁到了许县(今河南许昌)。
孙策适时派出使臣去许县朝见天子(当然还有曹操),还进贡了些江东的特产。天子很高兴,认为孙策尽到了做臣子的本分,就派人去江东答礼,给孙策“加锡命”。那意思是说:朝廷已经知道你的功劳了,你现在身受皇命,继续为朝廷效力吧。
这一招是很明智的,向朝廷(主要是曹操)示好,表明自己服从中央,至少能够起到一定的麻痹作用—因为曹操并不了解孙策在江东的具体情况。另外,曹操当时正举着天子旗号,四处征讨不服从朝廷的割据势力,差不多逮谁灭谁。现在孙策表示服从朝廷,曹操总不能再用这借口打他了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不可思议了,袁术竟然称帝了!当时,东汉王朝虽然风雨飘摇,但毕竟没有灭亡,还是天下正统—无论在传统士大夫心中还是老百姓心中。你袁术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称帝?这是**裸的造反!
对这件事意见最大的必然是曹操,他刚把皇帝挟持在手里没几天,袁术就自立门户。要是让他做大了,自己手里这人还有什么用?
当然,孙策也是有反应的,他马上写信给袁术,劝他不要称帝,并且表明了态度:如果你不听劝非要称帝,那咱们就绝交。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孙策(还有他爹孙坚)毕竟在袁术手下效力过,私交还是有一些的,自然不愿意看到袁术自寻死路。况且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你若僭号(冒用帝王称号),便与你绝交!
袁术收到信,看过之后,默然良久,十分失落。因为他本来觉得孙策应该站在自己这边的。不是朋友那只能是敌人了。少了这么一员猛将,真是可惜。管不了那么多了,袁术称帝的心如此之坚定,不论谁劝都无效。
事已至此,东汉朝廷必须得有个态度,曹操随即代帝发诏—讨伐袁术。收到诏书的人主要是徐州刺史吕布、吴郡太守陈瑀,当然还有孙策。
朝廷派了使臣来传召孙策,任命孙策为骑都尉(中级将领,比将军低),袭父爵乌程侯,兼任会稽太守。
什么?骑都尉?三郡兵马,一个骑都尉如何能统领得了?
孙策嫌官太小,不大乐意,就托人旁敲侧击地跟使臣说。使臣于是就按照制度,依据孙策兵马总数任命他为明汉将军。终于是将军了!
还记得吗?孙策在大败刘繇之后就被袁术表奏为殄寇将军了。是的,没有错—但这个“将军”是代理的。这意味着,打完了仗,军衔就要被收回了。所以,这次朝廷授予骑都尉一职给孙策,他很不乐意—怎么着也得给个将军吧?
在东汉末年,军衔是很混乱的。但朝廷常置的高级军衔并不多,大体如下:
大将军:第一品,位列三公之上(三军总司令)。
骠骑将军:第二品,位比三公。
车骑将军:第二品,次于骠骑将军,位比三公。
卫将军:第二品,次于车骑将军(禁军总司令)。
左将军:第三品,位比九卿。
右将军:第三品,位比九卿。
前将军:第三品。
后将军:第三品。
上述将军被统称为重号将军;与之对应的是杂号将军,比如四征将军、四镇将军、四安将军、四平将军。每一个系列又都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如征东将军、镇西将军、安南将军、平北将军。虽然是杂号将军,但也算是公认的中高级将领。还有那么一批将军,如破虏将军、讨逆将军等,是连上述杂号将军还不如的杂号将军。很遗憾,孙策此次被封的明汉将军就是此类。
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东汉末年战乱四起,立军功的人实在太多,正常的军衔已经封不过来,所以就临时造了各种各样的“将军”出来应急。但不管是重号将军还是杂号将军,只要是“将军”,说出来都能唬唬人。
与此类似的另一个现象是,诸多的太守、刺史。东汉时期的一级行政区是州,诸如扬州、青州、冀州等,共有十三个。简单来说,东汉末年州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刺史;州下设郡,郡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太守;郡下设县,县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县令。
按理说,一个行政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只能有一个;但东汉末年,这事就不靠谱了。经常出现这种怪现象:某个郡有两个太守—一个是朝廷任命的,有委任状但没有地盘;另一个是自封的,没有委任状但占着地方。还有些时候,朝廷任命的太守和地方割据军阀表奏的太守不是同一人,但都说自己是“太守”。比如陈瑀是朝廷任命的吴郡太守,另一位是孙策任命的朱治。你说听谁的?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自己是“丹阳太守”。
接下来,孙策就该打袁术了,用实际行动来跟袁术划清界限,向朝廷表明忠诚。孙策一方面派部将攻打丹阳郡,另一方面写信给尚在袁术麾下的舅舅吴景、堂兄孙贲。
丹阳郡虽然之前被孙策占据过,但当时的太守是吴景,总不能夺舅舅的地盘吧?后来孙策打下吴郡、会稽郡之后,丹阳太守成了袁胤。也就是说,丹阳郡大部分还是在袁术的掌控中。
袁胤不经打,丢下丹阳郡跑了—这样孙策就夺取了丹阳郡(一部分)。吴景收到书信之后,直接丢下广陵太守的大印,来投孙策。孙策认可他曾做过丹阳太守,在当地颇有声望,就让他继续担任太守之职。孙贲也一样,袁术一称帝,他就弃官跑回江南了。
就这样,吴景、孙贲正式加入孙策集团,孙策也与袁术正式决裂。
那时,孙策已经集结完军队,准备亲自讨伐袁术。但行军到钱塘县就停住了。因为他接到密报,有人要图谋害他。于是他决定先不打袁术,全力对付新的敌人。
牵头搞这个阴谋的人是陈瑀。他是朝廷任命的吴郡太守,却驻扎在海西(属广陵郡,今江苏连云港和盐城交界地区)。虽然也是受诏讨伐袁术的一员,但他有自己的小算盘。
陈瑀趁孙策奉诏出征之机,派密使渡江,携带三十多枚官印去见江东各县豪强。这些豪强都是不服孙策的人,打头的有祖郎、严白虎等。
两边都有共同的敌人—孙策。大家一合计,决定利用孙策出征攻打袁术、留守兵力空虚的时机,里应外合,一起攻打孙策统占的郡县。事成之后,太守之职自然是陈瑀的,各个县的一把手就是当地豪强的了,陈瑀把官印都带来了。
孙策知晓之后,迅速做出了战略部署:吕范、徐逸率军攻打海西陈瑀,自己亲自收拾严白虎这些豪强。
吕范没有让孙策失望,大败陈瑀于海西,阵斩其大将陈牧,俘虏士兵及家眷四千多人,只剩下陈瑀一个人没抓住。陈瑀也来不及管被俘的妻儿,只身骑马投奔冀州袁绍去了。
袁术恨孙策,因为他不光不为自己效力,还与自己为敌,将他堂弟丹阳太守袁胤打跑了。
祖郎也不喜欢孙策,因为他老是侵占自己的地盘,丹阳郡除了泾县以西的六个县,都被他占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个新的联盟又建立起来了。袁术派出使节,携带官印给祖郎,想让他率领山越族人一起攻打孙策。祖郎同意了。
需要说明的是,山越这个民族,是古代百越族的后裔,也算是丹阳当地的原住民。汉族祖先比较勇猛,开疆拓土的时候,把山越的地盘给吞并了。于是,山越人和汉人开始混居,慢慢也就融合了。
孙策决定亲征祖郎,留二弟孙权留守宣城—但正是这个决定,差点要了孙权的命。祖郎信心十足地率领山越人与孙策在陵阳大战一场,结果完败被俘。
五花大绑的祖郎被推到了孙策面前,准备经受一顿痛骂,然后去迎接被斩首的命运。可是孙策说了一番话,让祖郎心悦诚服,当即叩头谢罪,愿意归附。
“你曾经袭击过我,还用刀砍中了我的马鞍。现在我率军征战四方,建功立业,所有的旧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只要是有才能的人,我必会重用。我对待天下人都这样,不止你一人,你不用担惊受怕了。”
看到祖郎愿意效忠,孙策将他扶起来,亲自为他解开绳索,然后赐给他一套新衣服,并让他以后在军中任职。
下一个征讨对象是老熟人太史慈。太史慈跟随刘繇逃到豫章之后,在山中湖边到处乱窜,并自称“丹阳太守”。后来听说泾西六县还未被孙策攻克,他就去泾县建立了根据地,收附当地的山越族人,联合对抗孙策。
孙策再一次跨上战马,亲自率兵攻打太史慈。这一次不是单挑,而是打群架。最后孙策赢了,太史慈被俘。
当两个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太史慈被绑得跟个螃蟹似的,没有了之前的骁勇霸气。孙策二话没说,直接上前为他解开束缚,拉起他的手:“还记得神亭岭的事吗?如果那时你俘虏了我,会怎样?”
“我不知道!”
这段对白挺有意思。孙策本来的意思是:你看,你被俘了我亲自为你松绑;我若被俘,你难道不会也这样对我吗?
也不知道太史慈是真不懂还是心里有气,直接回了句“我不知道”。这让孙策有点下不来台,也就是俗话说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但孙策没有表露任何不爽,反而大笑:“今后我们一起做大事吧!你的忠烈义气,天下闻名,我早就听说了,你只是没遇到明主啊!我是你的知己,跟我一起就不用担心会不如意了。”
太史慈正式入伙!
平定六县之后,孙策大军凯旋,祖郎和太史慈两人骑马走在最前面开路,全军都觉得这两个人很荣耀。自此,丹阳郡全部被纳入孙策的势力范围。
在孙策亲征泾西六县的时候,张纮也跟着一起去了。当他看到每次交战孙策都亲自上阵,身先士卒,就对他建言:“主将是使用谋略的人,是三军的灵魂,不应该随意上阵与小兵打斗。希望你能自重,保重身体,别让大家都为你担心。”
这话说完没多久,就部分应验了。攻打祖郎的时候,孙策一时杀得兴起,一头扎进了祖郎军中,然后被人团团围住。庆幸的是,身边还跟着老将程普和一个骑兵。一定要冲出去!程普和那骑兵两人在前面开路,边冲边大声喊,用矛四处乱刺,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孙策才有惊无险地逃了出来。
临阵杀敌固然有风险,但驻守城中也不一定安全。孙策出征,孙权留守宣城;在这里,孙权经受了一次重大考验。
因为孙策带走了大部分兵力,所以宣城守军只有不到一千人。也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信,山贼竟然聚集了数千人前来偷袭。
山贼的速度实在是快,孙权刚想翻身上马,背后的刀就劈下来了,“当”的一声砍中了马鞍。城内一片慌乱,守军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人拼命保护孙权,他的奋勇和胆气感染了慌乱的守军。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守军加入进来,与这人并肩作战。最后,山贼被稳住阵脚的守军打跑了。而这个人也已经奄奄一息,解开衣甲,竟然身受十二创,过了好久才苏醒过来。此人正是周泰。
后来大家都说,如果当日没有周泰的话,孙权这娃就完了。孙策知道这事之后,也对周泰感恩戴德,让他做了一个县的县令。
攻克庐江
周瑜决定不干了,因为他觉得袁术这人必将一事无成。于是他骗袁术说,自己想去居巢当县令;袁术表示同意。在去上任的路上,周瑜跑了—投奔孙策去也!
在路上,周瑜遇到了另一个县令,这个县令也认为袁术成不了大器。二人再一细聊,发现观点颇多相同;后来又聊到孙策,聊着聊着,这人就决定跟周瑜一起去追随孙策。这个人叫鲁肃。
这两个人,对东吴集团的价值,我就先不多说了。
曹操以朝廷的名义征召王朗回朝;孙策没有为难他,放他回去了。经过一番颠簸,王朗终于站在了曹操面前。
“王朗,我问你,孙策怎么能坐大到现在这样?”
“唉!孙策这人,骁勇善战,有能力又有大志向,并且还有张昭这样有民望的人做相,有周瑜这样的江淮豪杰做将。这一群人,既有智谋,又有野心,以后必将成为天下大贼,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
平定丹阳之后,孙策再次派使节入朝,进献贡品。曹操很想招抚、拉拢孙策,就上表封他为讨逆将军,赐爵吴侯。如果曹操能够看到当初许贡写给朝廷的那封奏章的话,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与孙策达成政治联盟。
事情是这样的:孙策打下会稽郡之后,许贡应该是被俘了—至少没跑了。后来,许贡偷偷向朝廷上表,说孙策太厉害,就像是项羽转世(外号“小霸王”的由来),不能任由他坐大,得把他召到都城严加看管,不能随便放出来。
可惜的是,这封奏章最终没有送到曹操手里,而是被孙策的部下截获了。孙策看完之后大怒,这封奏章要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全都告诉曹操,还顺便给出了解决方案。倘若曹操看到了这封奏章,必然会以各种理由召他入朝—去的话就回不来了,不去的话就会成为曹操的征讨目标。
“快快去把许贡叫来!”
许贡来了,孙策把奏章给他看。许贡装模作样地说不是他写的,不是他干的。孙策也没多废话,直接让人把他勒死了。
许贡之死本不是什么大事情—按当时的情况,几乎每周都能死个太守、县令啥的。这里详细地说明这件事,是因为他的死,最终也决定了孙策的命运。
在曹操、吕布、孙策等军阀的联合打击下,袁术的地盘越来越少,实力越来越弱。到最后,连他的手下大将都纷纷弃他而去,去寻求更好的发展。这回袁术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又羞又愤,吐血三五斗,死了。
伪皇帝一死,接下来就该分家产了,此时袁术的手下们发生了分歧。以堂弟袁胤为首的一派,已经被曹操打怕了,不敢再守寿春,准备去投奔庐江太守刘勋;以部将杨弘、张勋为首的一派,在孙策效力袁术帐下时与他相交甚好,决定率部去投奔孙策。
既然谈不拢,那就各走各的路吧,就此分道扬镳。
刘勋倒不管这些,投奔他的他要,不投奔他的他也要。于是他在半路截击了想投奔孙策的那帮人,将他们全部俘虏。
孙策听说了这件事,很愤怒,但又没什么好办法。因为刘勋的兵力很强,在江淮地带很霸道。孙策本来就很厌恶这根钉子,现在他竟扎到自己头上来了。
平静下来之后,孙策干了这么件事:亲自写了一封信,然后派使团出使庐江,带着信去拜见刘勋。
使节到了皖城(庐江郡治所,今安徽怀宁),先把金银珠宝、江南布匹进献上,然后马屁再拍上,把刘勋捧得高高的,把自己和孙策贬得低低的。
刘勋很高兴,看到这么多珠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孙策不是一向很狂傲吗,对我不也得恭恭敬敬的?然后他打开了那封信,潘多拉的魔盒就此开启。
信上说:上缭(属豫章郡,今江西永修县)这个地方的山越族人啊,老是欺负我们(“数欺下国”—看孙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多低,对刘勋自称“下国”),我怨恨他们好久了。我想攻打他们,但道路又不通畅,希望您这个“大国”能带领我们讨伐他们。上缭非常富庶,有钱有粮有女人,打下来能使您的实力大增。请您一定要出兵!
刘勋信了,决定出兵。大家听说这事之后,都来恭贺他—既收了那么多财礼又将攻取一块宝藏,双喜临门啊!
但并非所有人都高兴,谋士刘晔就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上缭这个地方是小,但城墙坚固,护城河很深,易守难攻,短时间内是攻克不了的。到那时,士兵在外征战疲惫不堪,庐江又兵力空虚,若孙策趁机偷袭,那庐江必丢。这么看来,你若出兵则大祸临头。”
有道理,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刘勋做了发兵的决定。
袁胤带着袁术的灵柩、妻儿老小,以及部队(主要是军乐队、仪仗队)来投奔刘勋了。前面的都好说,可是这么多人使得皖城的粮食供应一下子紧张起来。
庐江本来粮食就不多,这下不够吃的了。刘勋派部将刘偕去向豫章太守华歆借粮。可是豫章郡的粮食产量向来也不多,仅仅够自己吃的。华歆没办法,就让人带刘偕去上缭,向山越族人借粮。
刘偕借了一个月才借到一点点,还不够那几万张嘴塞牙缝的;就派人回去报告刘勋:这里人少、粮多,请速来!
我认为这件事才是刘勋发兵上缭的决定性因素。
山越人虽然少,但不傻。虽然刘勋是悄悄行军,但他们还是探知了这个消息,然后迅速做出应对—粮食全部藏起来,人全部躲起来。
刘勋率军来到上缭一看:已经是一座空城了,粮食一颗也没有,人也一个都看不见。
孙策知晓了刘勋的军事动向后,派孙贲率军八千埋伏在彭泽,自己与周瑜亲率两万人偷袭皖城,果然很快攻克,俘虏了士兵(主要是袁术的军乐队、仪仗队)及其家属三万多人,包括袁术和刘勋的老婆孩子。
在上缭中了空城计的刘勋,迅速回兵皖城;经过彭泽的时候,遇到了埋伏已久的孙贲,大战一场,败逃。逃亡的路上,听说孙策已经袭取了皖城,刘勋大惊,只好向荆州刺史刘表告急,同时向江夏(属荆州,今湖北武汉)太守黄祖(孙策的杀父仇人终于露脸了)求救。
黄祖派他儿子黄射率水军五千援助刘勋。孙策大怒:我还没找你报仇,你倒先找上门来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孙策再次出兵,再次大破刘勋,以及黄射。刘勋往北跑,投奔曹操;黄射往西跑,逃回江夏。此役,孙策俘虏了两千多人,缴获一千多艘舰船。
庐江郡拿下!
大乔,严格地说,应该是大桥,是皖城桥公的大女儿。她还有一个妹妹,叫小乔(小桥)。姐妹俩的名字已经失传,因为在中国古代,女人的名字是比较不重要的。这是我国封建时期的悠久传统—用夫家姓,或者夫家姓加娘家姓来称呼已婚妇女。如姓孙的女子嫁给姓朱的男子做老婆,那就称她朱氏或朱孙氏。
大乔、小乔都是美女。对她俩的容貌,史书只用了一句话描述—“皆国色也”。毕竟是史书,不会描写得那么细,具体就靠大家想象吧。
姐妹俩的姿色当时已经闻名江东。所以孙策入城后,就迫不及待地去见桥公。于是,孙策和大乔一见钟情、缔结鸳盟。
他倒不贪心,只娶了姐姐;妹妹被周瑜娶了。这样一来,孙策和周瑜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本来是拜把兄弟,现在又成了连襟。
孙策和大乔,周瑜和小乔,都是英雄配美女。那真是郎才女貌,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羡煞众人。一切都是那么浪漫、圆满、美好,看起来像是偶像剧一样。
成亲后,孙策还得意地对周瑜说:“桥公这两个女儿,纵然容颜出众、国色天香,但能招得我们兄弟俩做夫婿,也该高兴了。”原话是“桥公二女虽流离,得吾二人作婿,亦足为欢”,出自《三国志》注引《江表传》。
史书对大乔、小乔的记载相当之少。《三国志》对大乔、小乔的正面描写只有一处,在《周瑜传》中,原文为:“时得桥公两女,皆国色也。策自纳大桥,瑜纳小桥。”除此之外,别无记录。而《资治通鉴》直接就没提及大乔、小乔。
孙策,是三国里面我最喜欢的人物,所以我把他写得这么详细,希望能让他更具存在感和真实感。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建安四年(199年),孙策携大破刘勋之余威,率领三万大军,水陆并进,亲征江夏太守黄祖。此时距孙坚之死已整整八年。
“等待了这么久,我心中从未忘却为父报仇。现在我有了足够的实力,黄祖,拿命来吧!父亲,儿子就要为你报仇了!”
根据当时的形势来看,江夏郡并非必须征讨的,至少不是必须马上征讨的,但孙策几乎带了所有的家底来找黄祖拼命,可见其复仇心切。
随行的知名人物有周瑜、吕范、程普、韩当、黄盖—孙坚手下的老将们都来了。另外,还有一个人—孙权,孙坚的次子。看这架势,兄弟俩是铁了心要诛杀黄祖,以报杀父之仇。
听闻这个消息,荆州刺史刘表迅速做出反应:派侄子刘虎和大将韩晞率五千长矛兵支援江夏。要说刘表跟孙策,倒没有什么仇;但江夏郡属于荆州,你来打我,我自然要防御。
其实黄祖并不怕孙策:我手下有三四万士兵,六千多艘战舰,还有刘表支援我的五千长矛兵,还怕孙策那区区一千多艘船的水军?但历史证明,船多的不一定能打过船少的。
十二月初八,孙策军行至沙羡(今武汉市江夏区);十一日早晨,沙羡之战开打。
风在吼,马在叫,江水在咆哮。猎猎战旗下,全副武装的孙策,骑马检阅着军队,然后又亲自敲响了战鼓,急急的鼓点震撼着每一个参战者的神经。
战斗开始了。孙策军的将士受到激励,个个奋勇当先,比平时踊跃百倍,那是玩了命地攻打。江面上的船只密密麻麻,飞快地行进,冲向黄祖水军大阵。
当然了,勇气并不是决定这次战斗胜负的关键,精彩的一幕将要上演。
两军船只离得比较近的时候,孙策军的前锋船队突然集体着火,借着风势就朝黄祖水军飞速冲来。黄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有人跳江了,这一跳,整个水军开始乱套。
趁着黄祖战舰起火、混乱不堪之时,孙策又送来了第二件礼物—万箭齐发。当箭矢像下雨一样落到黄祖军士兵身上的时候,这场战斗的胜负已定。
射完了箭,黄祖的战舰也都烧得差不多了,滚滚浓烟遮住了天空,熊熊的火光映得江面就像是破碎的金盘一样。鼓声、喊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像是演奏一部惨烈的交响乐。孙策毫不客气地担当了指挥一职,开始登船作战!
黄祖水军将士已经被烟熏火燎折磨得不行,丧失了战斗力,等孙策军一登船作战,便纷纷投降。还不赶紧投降?再不快点,不被烧死就被淹死。
战斗只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到九点多的时候,黄祖军彻底崩溃。刘虎、韩晞被临阵斩杀,黄祖的妻儿老小被俘,其水军被斩首两万多(包括烧死后又被斩首的),跳水淹死的一万多人;孙策军缴获战舰六千余艘,财物辎重堆积如山。
唯一的遗憾是,黄祖跑掉了。虽然几乎全歼黄祖水军,但孙策还是没能攻占江夏郡;即使拥有战略优势,刘表的荆州也不是一下子能吃掉的。所以,孙策决定班师。
凯旋的路上,孙策给朝廷上了一份奏表,详细描述了沙羡之战的经过。
曹操看完整个奏表,一个骁勇善战、果敢霸气的孙策呈现在眼前;又想到这娃已经平定了江东诸郡—在自己看来这是很难实现的事,不禁大呼:“难以跟这条疯狗争锋啊!”(猘儿难与争锋也!)
要说,当时曹操所处的环境也比较恶劣,因为他跟袁绍的冲突已经无法收拾,战争一触即发,而且袁绍的整体实力比曹操要强。在这种情况下,曹操实在没有余力去管孙策,只好招抚他,以联姻的形式达成政治联盟—虽然是他自认为的联盟。
具体联姻如下:
曹操的侄女(曹仁之女)嫁给孙策的弟弟孙匡;曹操的儿子曹彰娶了孙策堂兄孙贲的女儿。
这还不够,曹操又以礼征召孙策的弟弟孙权、孙诩,又让扬州刺史严象举荐孙权为茂才(就是秀才)。
“给了你们那么多好处,总该跟我一条心了吧?!”曹操是这么想的。
攻占豫章
在从江夏回来的路上,孙策听说了一件事—刘繇死了。本来,他死就死了吧,被孙策打跑之后,他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孙策又听说了另一件事—刘繇手下的士兵尚有一万多人,这帮人本来打算去投靠豫章太守华歆。但是,华歆觉得作为朝廷的臣子,趁这个机会夺取兵权是不妥的,于是就拒绝了。这下好了,一万多兵士成了无主之人,天天到处游**。
孙策想要收编这一万多人。他把太史慈叫来,十分诚恳地对他说:“刘繇曾责备我为袁术效力,帮他攻打庐江。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我爹手下数千士兵都在袁术那儿,我立志要做大事,为了要回那些兵马,怎能不在他帐下委曲求全?后来,袁术称帝,我曾进谏于他,他不听从,非要做僭越之事,所以我跟他绝交了。这就是我跟袁术从交好到决裂的始末,只恨没能在刘繇活着的时候跟他说清楚。”
太史慈:“原来如此。”
以上都是铺垫,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孙策接着说:“现在刘繇的儿子在豫章,你去那儿看望一下他,并且要跟他的士兵们说清楚我的意思。愿意来的人,就跟你一起过来;不愿意的,你就安抚一下他们。另外,你还要观察一下太守华歆的治理能力如何。你去办这事,需要多少兵马,都随你的意。”
太史慈很惶恐,毕竟才降孙策没多久,也没立过什么大功,孙策竟对自己这么信任。
“我曾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指曾与孙策为敌),将军你的度量就像齐桓公、晋文公的一样宽广,我必将以死相报!现在我们跟豫章没有交战,此行不宜带太多兵马,几十个人就够了。”
孙策还没说话,他手下的将领们就嚷嚷起来了:“不可!太史慈一出去必然要往北逃跑,不会再回来了。”
随着一声大喝,世界清静了。
“太史慈舍弃我还能再追随谁?”(子义舍我,当复从谁!)大喝者,孙策也。
接下来,要为太史慈饯行。孙策握着太史慈的手腕,跟他道别:“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超过六十日!”说完之后,太史慈翻身上马,带着数十骑兵,奔豫章去了。
这下热闹了,军营里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都觉得派太史慈去豫章十分不妥。有的说太史慈会趁机往北逃,投奔曹操;有的说他会向西跑,投奔黄祖;还有的说他会直接留在豫章,帮助华歆防守城池,抵御孙策。总之一句话:太史慈会背叛孙策,孙策是个傻子。
孙策把这些人聚在一起,自信地对他们说:“你们都不要再议论了,我考虑得很周详。太史慈这人,勇猛、有胆识,而且他不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必会坚持道义,注重承诺;他一旦将人视为知己,则生死不相负。你们就不要瞎担心了。”
过了不到六十日,太史慈果然回来了。这下大家都服气了,孙策看人真准啊!除了带回了孙策的信任,太史慈还带回了重要情报:“华歆这个人啊,品德很高尚,但没有什么谋略,只能自保。”
这句话让孙策很是心安:既然没什么本事,那我就不用担心他了。但接下来太史慈又说了一件事,让孙策有了兼并豫章之心。
作为太守,华歆连豫章诸县都没控制住。丹阳有个叫僮芝的人,占据着庐陵,骗华歆说他奉诏为此地太守。鄱阳的山越族人建立了大营,派兵守着疆界,不接受华歆委任的官吏,说什么“我们已经自立郡府,只有朝廷派真太守来,才欢迎”。华歆不但不能控制庐陵、鄱阳,连邻近的海昏、上缭地区,也聚集了五六千山越人,只缴租赋,不服兵役、徭役,对此他也只能干瞪眼。
孙策听后大笑:“豫章郡,我来也!”
与之前攻取郡县不同,这次孙策打算不动用武力,用说客去劝说华歆投降—毕竟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到底让谁来当这个说客呢?谁有这个能力能劝降华歆呢?孙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对手下人说:“去把虞翻请来议事。”
虞翻来了之后,孙策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华歆虽然有些名气,但不是我的对手。并且听说他那里战斗装备比较少,如果不开门投降,到时候一打仗,必然会有人受伤。你去那儿详细地告诉他我的意思。”
带着孙策的嘱托和期望,虞翻来到了豫章郡,与华歆进行了一次有意思的对话。
虞翻:“华太守,你觉得论名声的话,你跟原会稽太守王朗(虞翻曾效力于他)谁更高?”
华歆:“我不如他。”
虞翻:“豫章郡粮草多吗?兵器、辎重精良吗?士兵、百姓比当时会稽郡强吗?”
华歆:“我们不如他们。”
虞翻:“孙策将军智略超世,用兵如神。之前打跑了刘繇,这是你亲眼见到的;然后又平定了会稽郡,这也是你亲耳听到的。现在,你守着孤城,粮草不足,兵器不精,自己都知道不行,还不早点为自己谋划后路?别到时候追悔莫及!”
华歆:“这……”(擦汗)
要说虞翻这些话,算是很客气了,给华歆留足了面子;换个直白点的,表达应该是这样的:“你本人比不过王朗,粮草将士也比不过会稽郡的,我们都被孙策收拾了,你还在这儿扛个屁啊?还不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出城投降!”
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完之后,就该亮底牌了。虞翻:“如今孙策大军已到椒丘,我一会儿就要回去。如果明天中午你还不把降书送过来的话,那我只好跟你永别了。”
说完之后,虞翻就回去了,剩下又惊又怕、不知所措的华歆一个人在那儿呆呆地坐着。
这是人生的重要时刻,该如何选择呢?降,还是守?
华歆拿不准主意,就去请功曹刘壹来商量。刘壹劝他投降孙策,华歆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我虽然是原扬州刺史刘繇任命的豫章太守,但仍然是朝廷官员。如果听你的投降了孙策,以后朝廷会不会治我的罪?”
刘壹真不白叫刘壹,一句话就给华歆吃了定心丸:“王朗不是已经被朝廷重新召用了吗?那时候会稽郡兵马强盛—他投降孙策都被朝廷原谅,你还有啥好担忧的?”
做出决定的华歆连夜写了降表,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带着降表去迎接孙策入城。孙策率大军入城之后,与华歆相见,以晚辈见长辈的礼节向他行礼,并用上宾的礼仪对待他。
豫章拿下!
兵不血刃地拿下豫章郡之后,孙策将其南部的几个县分出来,增设了庐陵郡;任命堂兄孙贲为豫章太守,另一个堂兄孙辅为庐陵太守。
要说孙策的运气确实好,先是华歆献城投降,然后占领庐陵的僮芝又病了,孙辅轻松愉快地就去上任了。
安排好了两位堂兄镇守两郡,孙策放心地率大军返回了吴郡,然后开始论功行赏,大宴众将士。席间,孙策有点醉意地对虞翻说:“我有一次去寿春,见到了马日磾(学问家,曾任东汉太傅一职),还与他一起跟中原的士大夫们相会。他们这帮人啊,说我们江东人多才,但学问不广博—听那意思,就跟我们比不上他们似的。”
按孙策争强好胜的性格,不论战场上还是文学上,他必然都不服输。果然,他接着说:“我当时就跟他们说,那可不一定!你博学多闻,所以想让你去许县,与朝中士大夫交流交流,羞辱一下那些吹牛皮的人。”
还没等虞翻回答,孙策又祭出了激将法:“你要是不愿去,我就派张纮去。唉,就怕张纮不能让那些小儿闭嘴啊!”
通过虞翻之前的表现,能看得出来这人是个精明人物,轻松就化解了孙策的“攻势”:“我可是将军你家里的宝贝啊,你现在拿出来给别人看,别人要是想要我、留我,那你不就损失大了吗?!所以我不能去。”
这倒真不是吹嘘自己,紧接着孙策说的话就证明了虞翻的能力和地位。
孙策听后很高兴,连说虞翻说得对,接着说了句:“我还要在外征战,不能回府。你就是我的萧何,帮我去守会稽郡吧。”
成长的烦恼
当初,孙策攻克皖城的时候,对袁术的妻儿老小礼遇有加;后来拿下豫章,他又厚葬了刘繇,对其家属颇多照顾。士大夫们听闻了这些事,都对孙策的行为表示赞赏。
此时,孙策已经平定了江东六郡,自己兼任会稽太守,以舅舅吴景为丹阳太守,以堂兄孙贲为豫章太守,以堂兄孙辅为庐陵太守,以朱治为吴郡太守,以李术为庐江太守。
这一路走来,着实不容易,流过泪、流过血,装过孙子当过爷,终于一统江东。“我是这六郡土地的领主,我是这六郡百姓的主人,我是孙策。”
随着孙策一步步地成长、成熟、成功,除了他的地盘、军队、实力有所增长,也必须看到,他的脾气和权力欲也在一点点增长。当他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时,唯我独尊的感觉和他天生的霸气交织在一起,让他变得有些刚愎、狂傲。读懂了这些,就比较容易理解他之后所做的一些事情。
比如会稽有个叫魏腾的官吏,经常违背孙策的意愿,惹得他胃疼,于是孙策就想杀掉他。大家都为魏腾捏了把汗,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救他。这时,孙策的妈来帮忙了。
这位老夫人,倚靠在井边的栏杆上,对孙策说:“你刚平定江东,局势还没稳定,应当礼贤下士,舍过录功。魏腾在公事上尽职尽责,你今天杀了他,明天大家都会背叛你。我不忍心见你大祸临头,还是早点跳井死了算了。”
孙策大惊,就把已经抓起来的魏腾释放了。这次算魏腾走运;但接下来出场的两个人,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高岱是个隐士,隐居在余姚。此人很有学问,算得上是大儒,并且名气还挺大,在吴郡、会稽两地基本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既然如此,那就请他出来为我效力吧。”孙策一边派人去请高岱,一边在家做一些准备工作,等候高隐士的到来。又听说高隐士对《左传》颇有研究,于是孙策也读了读,准备与他讨论、切磋。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跳出来给孙策说了这么几句话,算是打了高隐士的小报告:“高岱必以为孙将军你只是个武夫,不懂文学的事。如果你跟他讨论《左传》,他老回答不知道,那我这话就应验了,不信你等着瞧。”
如果他只打了这一个小报告,那还能称得上是小人;可他又打了另一个小报告,这时只能用无耻小人来称呼他了。
无耻小人这头刚跟孙策说完,那头又去找高岱了,见面就说:“我们孙策将军,很讨厌强过他的人。如果他问你啥,你最好说不知道,这样才能合他的意。如果跟他辩论,那你就危险了。”说不定,他还跟高岱说搞不好要掉脑袋云云;连说带吓,整得高隐士很紧张。别管你是大隐还是小隐、大儒还是小儒,遇到说错话会掉脑袋的时候,那自然是不说话,以求自保了。
搞定!无耻小人的圈套顺利完成了,接下来请看好戏。
孙策见到了高隐士,就兴冲冲地跟他讨论起《左传》来,一个又一个问题问个没完。高隐士牢记劝告,张口一个“不知道”,闭口一个“不清楚”。
“果然如此!人说得没错,姓高的你就是瞧不起我!来人哪,把他给我关到牢里去。”
可怜高隐士,以为自己不多说话就能取悦孙策,岂料竟是被人算计了。
高隐士被囚禁之后,他的很多朋友都来营救他。还有不少仰慕他的人也一起来了。这些人采用了比较温和的方式—静坐,向孙策请愿,要求释放高岱。
孙策登上城楼,看见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坐着,绵延数里,心中大怒,于是就把高岱给杀了。
易中天老师对此事的评价是,孙策为了面子而杀了高岱。我觉得此说不妥。分析此事,可从孙策的性格入手。他本人虽然有时候比较暴戾,但从未因为别人惹他愤怒而杀过人。对他的性格,史书里有明证—“性阔达听受”,就是说性情豪放、阔达,能够听取不同意见。从他的所作所为里也能看得出来,孙策是一个心胸很宽广的人。
那到底为何一定要杀高岱?其实《三国志》给出了答案—“恶其收众心”,嫉恨高岱这个人收买了那么多人心。这能成为被杀的理由吗?能!前面说了,孙策这时候已经是江东之主,自然最怕别人抢夺他的权力。何况此时江东士民虽然名义上服从孙策,但并非全都心服(实际上,直到孙权执政时,与士族联姻,孙氏政权才逐渐稳固)。你高岱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直接威胁我孙氏的江东基业啊!所以,在孙策看来,此人非死不可。
于吉是个道士,居住在东方某地。他经常到吴郡、会稽来,在那儿建造了道观,用来烧香传道;同时也制作符水给百姓治病,许多百姓都信奉他。
有一天,孙策在城楼上大宴宾客,主要包括手下的谋臣、将领,以及当地的名门望族。大家正吃喝得很开心,突然听到城楼底下一片喧哗。孙策往下一看,看到了奇怪的一幕:一个穿着精美道袍的道士,怀揣着一个小匣子,匣子上用漆画了些奇怪的图案。这个道士说此物是神仙用的,叫“仙人铧”,慢慢地来到了城楼下。
这让孙策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问问宾客们这是啥人,回头一看:我的老天爷,怎么人都跑没了?再一看楼梯,原来大家都争相往下跑呢,掌管宴会礼仪的人几番大喝禁止都无济于事。再往城楼下一看,三分之二的宾客已经下去了,齐刷刷跪拜在道士旁边。放眼远眺,整条街道都是跪拜在地的百姓。而那个道士,十分淡定、平静地接受着众人的跪拜,仿佛真是一个仙人似的。
“这还得了?快把他给我抓起来!现在就去!”
很快,孙策知道了这个道士叫于吉,于吉也知道了抓他的人是孙策。
于吉的信徒们急了,纷纷让自己的媳妇去求见孙策的母亲,想让她求情救救于道士。孙老夫人答应了,就去跟孙策说:“于道士曾给军中将士看病抓药,也算是帮过你,你不能杀他。”
“不行,此人非杀不可!”
“到底为什么非得杀他?”
“这个人会装神弄鬼,能惑乱人心;甚至能让诸位将领不再顾及君臣之礼,吃着喝着就突然把我一个人撂那儿,全都下楼去跪拜他—所以此人不可不除!”
孙老夫人摇着头走了,接着诸位将领来求情,声势弄得比较大,联名上书求孙策饶了于道士。
看到这一幕,孙策内心是又气又急,愤愤地说:“前交州刺史张津,抛弃了圣人的学说,也不顾及朝廷法令,天天读妖邪道书,弹琴烧香,想羽化成仙,最终被南蛮子杀了。这些邪魔外道都是没用的东西,你们还没看明白吗?于吉的名字已经在阎王的生死簿上了,你们别再上书浪费纸笔了。”
说罢他就下令将于吉推出斩首,并将首级悬挂在市集里展览。而那些信奉于吉的人,都不说他死了,而说他是得道升天了(“尸解”),然后又都去祭祀他,祈求福祉。
对于此事,我们不讨论迷信不迷信的问题,只来探究于吉是否该杀。在我看来,孙策必然会杀于吉。理由跟杀高岱差不多。更恐怖的是,于吉的影响力远超高岱,因为连很多将领都信奉他。
孙策处理此事太直接,他是以个人的绝对权威杀了于吉,而非以法律的名义。虽然于吉最终是个死,但为何而死很重要,因为这是要给活着的人看的。以权力杀他,百姓觉得你是暴君,随便杀人;以法律杀他,百姓觉得你是明君,伸张正义。这,就是区别。
杀于吉这事,虽然说得挺多,但极有可能是假的。记载此事的是《江表传》,其他史籍如《三国志》《资治通鉴》并未记录。这就涉及史料辨析的问题,如果所有史料中只有某一个记载了某事,那这事就会被认为真实性比较低,所谓“孤证不立”就是这个意思。
就事论事,《江表传》中记载的孙策杀于吉之事也有纰漏。为《三国志》作注的裴松之早就发现了这个纰漏—《江表传》中,孙策以张津之死举例,但孙策死于建安五年(200年),而交州刺史张津在建安六年(201年)还活得好好的呢。此处的自相矛盾,基本上可以判定,杀于吉一事非真。
其实《江表传》还不算离谱,更离谱的是《搜神记》的记载。在那里面,于吉不但能求雨,还能索命,最终害死孙策,报了仇。但考虑到《搜神记》是一本小说而非史籍,就不足为奇了。
杀高岱和于吉,孙策的理由都差不多,说白了就是对自己权力的保护,为了孙氏基业的稳固。江东六郡是他打下来的,保护胜利果实是他理所应当的责任,只是行事方式偏激。此时的孙策,更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为了自己手里的糖果,坚持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它,不论其他人是否理解。
最后的战役
吴郡的上方是广陵郡(郡治射阳,今江苏射阳县);时任太守是陈登,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原吴郡太守陈瑀的侄子。
陈登一心想为叔父洗刷耻辱,所以在孙策西征黄祖之时,他像他叔父一样,也悄悄地派密使携带官印渡江,结交了严白虎余党,图谋里应外合整孙策一把。
他们就这样小打小闹地折腾了一阵子。孙策从江夏凯旋,就有工夫好好收拾收拾陈登这小子了。
伐广陵郡,成了孙策戎马生涯的最后一次出征。他以一种让人嘘唏不已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光辉历程。
大军到了丹徒,停下了,等待后方运粮草来。这一停就停出事了。前面说过,孙策这人喜欢打猎。在等粮草期间,他经常带着人出外打猎。
有一天,孙策出猎遇到了一头鹿。这是一头速度比较快、脑袋比较灵活的鹿,四处乱窜,没有人能射中它。孙策自然不会放过这畜生,骑马就追。追着追着,随行众人就跟不上了,因为孙策骑的是最快的骏马。
追了一会儿,孙策没见着鹿,倒是遇到了三个拿着弓箭的陌生人。孙策很警觉,就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韩当将军的属下,在这儿射鹿呢。”
“他手下的兵士我都见过,怎么从没见过你们?”
在这儿文字已经无法描述当时的情景。想象一下,孙策被三个拿弓箭的人包围了,大体也就这么个情况。
以一敌三,孙策决定先发制人,抬手就射了一箭,一个敌人应声而倒。剩下两个人,又惊又急,纷纷拉弓朝孙策射去,其中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脸颊。就在这危急关头,眼看孙策就要命丧此处,他的随从们终于追上来了,就地斩杀了剩下的两个人。
原来这三个人是许贡的门客。许贡被杀之后,他们三人隐姓埋名潜伏着,时刻都想为主人报仇。后来看到孙策经常出来打猎,有时候还一个人到处跑,于是就决定刺杀他。
孙策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脸颊中了一箭。他的这一次遇险,基本上属于可预知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之前有不同人在不同时间段说过相同的话,都是让孙策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孙策玩得高兴就忘了,终于让他们的预言应验。
其实要说预测得最准确的,也是最离谱的,当数郭嘉。事情是这样的:
曹操和袁绍的矛盾终于爆发,官渡之战拉开了大幕,两军在官渡对峙。这时候,孙策征讨陈登的军事行动,引起了曹操集团的警觉。有传言说,孙策打算渡江偷袭许县,抢夺汉献帝。
这可是从背后捅刀子啊!本来曹操的兵力就不如袁绍,打他一个都很难;现在又有人从后面欺负你,没法活了!所以曹操以及他的手下们都很害怕。
然而郭嘉很淡定,他说:“孙策刚刚平定江东,所杀的都是些有人愿为之效死的英雄豪杰。但孙策此人轻敌而又不防备,即便有百万大军,也无异于一个人独行在平原上。如果有刺客伏击他,一人就能解决了他。所以,依我看来,他必死于无名小卒(匹夫)之手。”
说这预言准确,是因为确实应验了,真真切切,丝毫不差。说这预言离谱,是因为郭嘉怎么能说得这么准?更关键的是,怎么连说的时间都这么巧?因为他刚说完没多久,孙策就遇袭了。
单说准确,倒也可以接受,毕竟其他人的预言也是这意思。但这时间,只能用巧合来解释了。能猜中他因何而死就已经不容易了,还能猜中他何时而死?
不管怎么说,孙策受伤了。注意,只是中了一箭,伤在脸颊上。随从们赶紧把他抬了回来,请医生来治疗。
医生也赶紧来了,诊断完之后,说了一句话:“这个箭伤是可以治愈的,孙将军不用担心。”(医言可治)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致命伤。医生把箭拔出来,敷上金疮药,然后就走了,临走前总是要多嘱咐病人几句的:“孙将军你自己要注意一些,百日内别乱动,好好静养,千万不可动气。”
如果孙策真的能这么静心休养一百天,那中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不幸的是,孙策没有遵从医嘱,最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导火线是一面镜子—一面影响了很多人命运的镜子。孙策养了几天,可能是想看看自己的伤到底怎样,就照了照镜子。这一照,出大事了。
“啊!我的脸竟然这样了,以后还能再建功立业吗?”孙策怒吼着扔掉了镜子,推翻了几案,狂暴得像一头野兽。他发疯似地打砸、喊叫—与此同时,脸上的创伤也开始迸裂,血流满面。
病情恶化了,恶化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孙策也觉得自己大限已到,赶忙派人去叫张昭等人来,当然还有二弟孙权。
气氛很伤感,奄奄一息的孙策无力地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