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中世纪之终结(1 / 1)

两位艾伦小姐确实去了希腊,不过她们是自己去的。这么个小小的观光团中,也就她们俩会坐船绕过马里阿角[57],在萨罗尼克湾[58]的海面上乘风破浪。也就她们俩会去参观雅典和德尔菲,每到一处都要朝拜镌刻着智慧诗篇的神庙——其中一座就建在雅典卫城最高处[59],四下环顾,都是蔚蓝的大海;另一座在帕纳索斯山麓[60],神鹰在那里安家[61],青铜御者[62]无所畏惧地驾着马车驶向无穷远之处。尽管战战兢兢、焦虑不安,又受到太多健胃面包的拖累,可她们还真的去了君士坦丁堡,也确实环游了世界。而我们这些剩下的人,能有个过得去但也没那么辛苦的去处,也就知足了。我们直奔意大利去——我们回到了贝托里尼旅馆。

乔治说这就是他住过的那个房间。

“不对,这可不是。”露西说,“因为这是我住的那间,而我是跟你父亲换的。我不记得是为什么了,反正是夏洛特安排的,可能有她的理由吧。”

他跪在瓷砖地板上,把脸埋在她怀里。

“乔治,你是小孩子吗?快起来。”

“凭什么我就不能是小孩子?”乔治嘀咕道。

这问题她可回答不了,便放下正在学着给他补的袜子,透过窗户望向外面。时间已是黄昏,而且又是春意盎然的时节了。

“哎,讨厌的夏洛特。”她若有所思地说,“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材料做出来的呢?”

“跟牧师用了一样的材料呗。”

“胡说八道!”

“那可不。本来就是胡说八道嘛。”

“好啦,地上冷,快起来吧,不然你就该得风湿病了。还有,不许再笑了啊,别这么傻乎乎的。”

“凭什么我就不该笑啊?”他一边问,一边用胳膊肘箍住她,觍着脸往她面前凑,“吵什么吵啊,吻吻我这儿。”他示意想要她吻的地方。

他终究是男孩子心性。在关键的时候,回想起前尘往事的是她,感到伤心绝望的是她,知道这个房间去年归谁的是她。他有时候也会出错,说来奇怪,这却让他更招她喜欢了。

“有信没有?”他问。

“也只有弗雷迪写了几句话来。”

“喏,吻吻我这里。再吻一下这里。”

这之后又是风湿病警告,他便悠然走到窗前,把它打开(英国人都爱这样),接着探出身去。劈头看见的就是河堤的护墙,还有阿诺河,左边就是群山的山麓。一名马车夫立刻发出蟒蛇一样的嘶嘶声,打起招呼来,没准儿他就是十二个月前,为乔治这幸福生活拉开序幕的法厄同本人呢。一阵激烈的感恩之情——在南方,所有感情都会变成**——涌上这位丈夫的心头。为了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都曾操心劳神,于是他为他们祈福。他也靠自己去争取过,这是真的,可是他的举止多傻啊!一切至关重要的斗争,可全都是由旁人完成的——由意大利,由他父亲,由他妻子。

“露西,你快来看那些柏树,还有那个教堂,叫什么来着,现在还看得见呢。”

“叫圣米尼亚托。我眼看就要补完你的袜子了。”

“少爷,说好明天我们兜风去啊。”车夫冲他喊着,口气里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意味,听起来很好笑。

乔治告诉他,他找错人了,他们可没有闲钱去兜风。

还有那些本来没打算帮助他们的人——拉维西小姐们,塞西尔们,巴莱特小姐们!乔治从来就爱夸大命运的力量,便把那些助力他获得美满结局的种种推手,都给盘点了一遍。

“弗雷迪信上有什么好消息吗?”

“还没有呢。”

他自己的满足当然是十成十的,可是她的满足中掺杂着苦涩:汉尼却奇家的人可还没有原谅他俩呢;他们一想起她之前的欺骗就恨;她已经脱离了大风山庄,说不定要永远断绝关系了。

“他都写了什么啊?”

“这傻小子!他觉得自己可英明啦。说是他早就知道我们会在春天跑掉的——他半年前就知道了,知道妈妈要是不允许,这事我们就会自己拿主意的。明明都打过招呼了,可现在他却管这个叫私奔。真是个可笑的孩子啊——”

“少爷,说好明天我们兜风去啊——”

“反正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他得多替我们俩美言几句了,帮我们从头做做铺垫。不过,要是塞西尔没有变得这样不相信女人就好了,他又一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为什么男人非得对女人抱有种种成见不可呢?我对男人可是什么成见都没有的。我也希望,要是毕比先生——”

“你完全有理由产生那样的希望啊。”

“他永远都不会宽恕我们的——说穿了,他再也不会关注我们了,要是他在大风山庄对他们的影响没那么大就好了。但愿他之前没有——不过,只要我们依照本心行事,真正爱我们的人肯定会回到我们身边来的,日久见人心嘛。”

“有可能啊。”然后他更温柔地说,“对了,我也依照本心行事了——这是唯一一件我依照本心去做的事,然后你就回到我身边来了。所以很有可能你是真看明白了。”他转身回到房间里,“先别管那只袜子啦。”他把她抱到窗前,于是她也看见了所有的风景。他们跪了下来,希望这样就不会被路人瞧见,随即他们开始低唤对方的名字。啊!这一切都太值了。这就是他们盼望着的大喜之事,还有无数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细微乐趣。他们都顾不上说话了。

“少爷,说好明天我们兜风去啊——”

“该死!那家伙太讨厌了!”

可是露西记起了那个卖照片的小贩,便说:“别这样,别对人家这么没礼貌。”接着她屏住呼吸,低声道:“伊戈先生和夏洛特,可怕的、无情的夏洛特。对那样的一个人,她会有多残忍哪!”

“快看从桥上照过去的那些光[63]。”

“可是这个房间让我想起夏洛特了,要是像她那样老去多可怕啊!真没想到,在教区长家的那天晚上,她竟然没听说你父亲就在屋里,不然她肯定会拦住我不让我进去的,而他却是唯一一个能把我给劝醒的大活人了。凭你是不可能劝醒我的。等我感到非常幸福的时候,”她吻了吻他,“我就想起来,这事有多悬啊。但凡让夏洛特知道了,她肯定就会拦住我不让我进去的,那我肯定就会跑到可笑的希腊去,这辈子肯定会是完全两样了。”

“可她其实是知道的。”乔治说,“可以肯定,她确实看见我爸了。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啊,不会吧,她没看见他吧。她当时跟毕比先生的母亲在楼上呢,你忘啦?然后她就直接去教堂了。她是这么说来着。”

乔治又固执起来。“我爸看见她了。”他说,“我更相信他的说法。他当时正在书房的火炉边打盹,可是他睁开眼,却看见了巴莱特小姐。就在你进去之前的几分钟。他刚醒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她转身往外走,他就没跟她说话。”

然后他们说起了别的事——那些经过不停抗争才走到一起,把静静地依偎在彼此怀里当作奖赏的恋人,所喜欢的那种漫无边际的闲聊。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又说回到巴莱特小姐身上,然而等他们再次聊起她时,她的行为显得越发令人感兴趣了。乔治不喜欢不清不楚的事情,便说道:“很明显,她当时是知道的。那她为什么还要冒这样的危险让你们两人见面呢?她明知道我爸就在屋里,可她却去了教堂。”

他们尽量把当时的情况拼合到一起。

就这样聊着的时候,露西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答案。不过她没有接受这个念头,而是说:“可真是夏洛特的行事风格呢,最后关头迷糊了这么一下,算计这么久的事就都白费了。”然而,在渐渐消逝的黄昏里,在阿诺河的潺潺水声中,甚至就在他们的拥抱里面,都有某种东西在告诫他们说,她这些话是无效的,于是乔治喃喃地道:“要不然,她会不会就是有意这样做的?”

“有意怎样?”

“少爷,说好明天我们兜风去啊——”

露西俯身看下去,柔声说道:“走吧,求你了,走吧。我们在度蜜月呢。”

“那太不好意思啦,太太。”他回答的声音也是同样温柔,接着就把马抽赶得跑动起来。

“晚安——谢谢你。”

“不客气。”

车夫唱着歌驾车远去了。

“你说她是有意做什么,乔治?”

他低声道:“会不会是这样?有没有这种可能?我来跟你解释一个奇迹吧,你表姐一直怀着一种期望,从我们遇见的那一刻起,在她的心灵深处,她就期待着我们会像现在这样——当然了,是在非常深的地方。她表面上跟我们作对,却对我们怀有这样的期望。不然的话,她的行为我可就没法解释了。你能解释吗?瞧瞧,整个夏天,她是如何让我活在你心里的;她是如何让你不得安宁的;一个月接着一个月,她是如何变得越来越反常和不可靠的。我们拥抱在一起的样子让她想忘都忘不了——不然她也做不到像那样把我们形容给她的朋友了。连细节都没漏掉呢——那情景烙印在她心底了。那本书我后来是看了的。她并不是无情的人啊,露西,她并没有被完全摧残到一丝热情都不剩呢。她是把我们给拆散了两次,不过在教区长住宅那天晚上,她又一次得到了让我们获得幸福的机会。我们永远没法把她当成自己人或者去感谢她,可我真的相信,在她内心深处,深到一切言语和行为都无法触及的地方,她是高兴的。”

“不可能吧。”露西喃喃地说,随即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内心体验,便说,“确实——还真有这种可能呢。”

春意正缠绵,法厄同的歌声宣告**得到了回应,爱情修成了正果。但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比这还要隐秘的爱。歌声渐渐消失;他们听见了阿诺河的咆哮,它冲破冬雪的阻碍,一头扎进了地中海。

[1]出自雪莱1821年悼亡诗《哀济慈》第52节,该诗模仿了古希腊诗人比翁的《哀悼阿多尼斯》。

[2]弗雷迪用的sick(恶心)在俚语中意为“厌烦”,他妈妈故意理解成相对正式的含义“生病导致的恶心”。

[3]原文借用曼佐尼小说《鸳盟初订》的标题,这部作品在意大利与《神曲》齐名。

[4]原文用读音相近的fiasco(惨败)双关fiancé(未婚夫),影射塞西尔之前求婚屡战屡败,这次总算成功。

[5]该说法在乔治·惠特斯顿1587年出版的作品《西德尼爵士行状》中有所提及,原句是:“意大利化的英国人就是恶魔。”约翰·邓恩在写给亨利·渥顿爵士的信中也有警示。这话是带有严重贬义的俗语,还有复杂的弦外之音,因为意大利化(学会意大利生活方式)的英国人往往是指“学会”迷恋男色的英国人,他们在英国主流社会通常名声不好,如果被法庭证实有过男色经历还容易遭到严惩。作者故意让塞西尔把它当作一句溢美之词显摆出来,不排除是暗示他的所谓禁欲只是托词,他真正的性取向颇为可疑。

[6]塞西尔说make a difference指有“影响”,汉尼却奇太太只听到半截,以为是说difference“不一样”。

[7]狄更斯1842年的小说《马丁·丘兹维特》中有个伦敦东区的接生婆甘普太太,喜欢引述她编造的人物哈里斯太太的话来证明自己的看法。汉尼却奇太太借用该书典故开玩笑,却无意中说穿了真相。

[8]引自丁尼生的无韵叙事长诗《公主》第七节,塞西尔故意略作调整,和露西开玩笑。

[9]蹦蹦狗,可以指牌戏和球戏。这里指的是球戏,这种玩法又叫九孔戏,在地上或别的物体上掏九个洞,每个洞分值不同,然后丢出去的球或弹珠进哪个洞就获得相应的分值,理论上类似于一种简易的高尔夫玩法。

[10]源自剧作家约翰·韦伯斯特(1580—1634)的血腥名作《白罗刹》,女主角是维克托莉雅·科隆博纳。

[11]乔治·梅瑞狄斯(1828—1909),英国小说家、诗人,代表作有《利己主义者》等。他善用内心独白和心理分析,被认为是意识流写作的先驱,影响了包括哈代、伍尔夫、福斯特、劳伦斯等在内的大量后辈名家。

[12]翁布里亚,意大利中部地区,重要城市有首府佩鲁贾、奥维多等,距离罗马和佛罗伦萨都不远。这个地名也是文字游戏,暗示“惹恼”(umbrage)。露西接下来会被塞西尔的话惹怒。

[13]卢卡·西诺雷利(1445—1523),意大利画家,独创透视前缩画法,代表作有系列壁画《最后的审判》等。

[14]波尚大厦,疑指靠近帕丁顿火车站和布鲁姆斯伯里的波尚庄园(Beauchamp Lodge)一带,当地非常接近伦敦中心区,同时又是两条运河的交汇处,风光优美,被英国诗人罗伯特·白朗宁称为小威尼斯。

[15]《众生之路》,英国19世纪后半期的伟大作家塞缪尔·巴特勒(1835—1902)的自传体小说名篇,影响极大。

[16]爱德华·吉本(1737─1794),英国杰出的历史学家,代表作为《罗马帝国衰亡史》。

[17]这些作者的共同点是,他们身上多少都存在一点同性疑云。拜伦和豪斯曼则非常明确,前者21岁离开英国去地中海一带,与当地少年发生了很多故事,后者21岁向终身爱慕的牛津同学摩西·杰克表白遭拒,写下诗歌《我二十一岁的时候》作为纪念。这一串书名显示了牧师毕比先生的复杂心态:那么多书,他一眼就发现了一堆跟男色有关的,嘴上还要表示有的他还没听说过。

[18]出自梭罗《瓦尔登湖》第一章“经济篇”,略有改动。

[19]参见第十四章,这是指象征爱情的《圣约翰升天图》,说明露西在乔治扔了她的图片后又去买了一张。

[20]这种思想来自美国诗人惠特曼。

[21]按照维多利亚风俗,回拜时间要在一周到十天内,超过十天就是严重失礼。

[22]根据理查德·梅比所著《杂草的故事》第十章《柳兰》,毕比先生喜欢的柳兰,别名法国柳,在当时的英国还不算普及。它是一种叶片如柳、花型似兰的红紫色花朵,一开一大片。结籽期有许多挺立的果荚,也是红紫色。它喷发出来的种子是绒毛状的,成絮状随风散播。

[23]《诸神的黄昏》是瓦格纳的四联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最后一场,水仙女指剧中守护魔金的莱茵河三女神。“诸神的黄昏”在英语中有多种含义,其中一种是“动**的结束”,暗示本章会出现一个非常混乱的局面。

[24]此处指英式足球,区别于上述的橄榄球。

[25]这里浓缩了《圣经》中两个晨星典故,既指乔治当时背对树影的神采,又指他的欢呼,两者都给露西留下深刻印象。典故见《传道书》50:6:“他如同乌云中的晨星”;《圣经·旧约·约伯记》38:7:“那时晨星一同歌唱,神的众子也都欢呼。”——引文据《钦定版圣经》牛津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26]《圣经·新约·马太福音》6:19-20:“不要为自己积攒财宝在地上……只要积攒财宝在天上。”

[27]这里借用《神曲·天堂篇》的意象,“他的十二卷书在人间散发着不朽的光辉”,是深刻而又可笑的反讽。

[28]神话中,农业女神德墨忒尔找冥王算账,发现珀耳塞福涅在冥府吃了几粒石榴籽,后者的时间从此分成冥府和地上各一部分,身份暧昧的同时,表明她既不属于黑暗,也不属于光明。这里为了强化露西与珀耳塞福涅的对应关系,特意通过领针点出石榴意象和她的憔悴。这个细节还有情节指向性:到了提及石榴的地步,珀耳塞福涅(露西)的归宿就要有个说法了。

[29]借鉴了乔治·艾略特1863年出版的佛罗伦萨背景小说《罗莫拉》第十七章的标题“凉廊下”。

[30]弗朗西斯科·弗朗西亚(1447—1517),意大利博洛尼亚画家、金匠,跟拉斐尔关系不错。这两个相似的人名是一组镜像。

[31]皮埃罗·德拉·弗朗切斯卡(1410—1492),文艺复兴早期著名画家,对佛罗伦萨等城市影响很大,代表作有《君士坦丁之梦》等。

[32]格鲁克(1714—1787),集意大利、法国和德奥音乐风格特点于一身的德国作曲家,对歌剧改革作出了很大贡献。《阿尔米德》是格鲁克1777年创作的五幕歌剧,根据意大利诗人塔索的叙事诗《被解放的耶路撒冷》改编,剧情讲述了美丽的大马士革公主阿尔米德和十字军将领雷诺之间的恩怨情仇。

[33]出自《阿尔米德》第五幕,爱上雷诺的阿尔米德预感不祥,即将去向冥王哈迪斯求助,雷诺也在魔法作用下爱上了她。这个典故一方面表明露西潜意识中希望乔治爱上自己,也暗示她担心这爱情未必有好结果。

[34]指瓦格纳歌剧《帕西法尔》里的花园,是该歌剧第二幕中巫师克林佐变出的魔法花园,克林佐用魔咒驱使女主角孔德丽在那里引诱人称“傻小子”的帕西法尔,在她行动之前,他也令一些轻纱蔽体的鲜花魔女先去勾引他体验肉欲。塞西尔点到这支曲子的时候,由于他对露西和乔治的真正纠葛并不知情,他完全意识不到,正因为他动过把乔治引到大风山庄的心思,他、露西、乔治三人的关系,和这一幕中的克林佐、孔德丽、帕西法尔三人的关系形成了投射。这种投射会让露西联想到,他简直是在让自己去勾引乔治,因为她自己心中有鬼,当天上午与乔治的见面最起码要算一次无意的招惹,当时她穿得还那么艳丽,就像专门为乔治换上的一样。同时,塞西尔也扰乱了露西借着弹《阿尔米德》中那段曲子时,纵容自己沉溺在其中的幻想:如果乔治像雷诺爱阿尔米德那样爱她该有多好,爱到像雷诺一样害相思病才好呢。所以露西被他打断后才会愤然合上钢琴。

[35]改编自亚历山大·蒲柏作品《批评论》的句子“天使不敢踏足之地,傻瓜一头扎进来”,福斯特出版的首部长篇小说就叫《天使不敢踏足之地》。这里除了讽刺,也影射塞西尔跟该书主角菲利普有相似之处。

[36]传统上,人们通常认为分裂不定式等于文理不通,或者至少有笨拙怪异等语病,现在对这个语法现象比以前有所宽容,一方面是口语影响,另一方面是有些用法久了逐渐约定俗成,如今还演变出“分裂否定不定式”之类的新形态。总之,在这本书出版的年代,分裂不定式被认为是使用者文笔很差的证据。

[37]这个笔名由约瑟夫(“愿上帝再添一子”)、埃梅里(“刻薄”)、普朗克(“恶作剧”)三个名字组成,大意可以是“恶作剧地给上帝杜撰一个刻薄的儿子”,真正的作者当然不会是男人。所以后面露西回过味来大笑。

[38]佣兵凉廊曾经被讹传为是奥卡尼亚设计的,实际上该凉廊在他死后才设计建造。后因驻扎科西莫一世的雇佣兵,俗称佣兵凉廊。

[39]欣德黑德,萨里郡风景名胜。萧伯纳戏剧《错姻缘》以该地为重要场景。

[40]根据本书隐含的光明—黑暗神话结构,露西(珀耳塞福涅)的故事在本章出现了关键性的“石榴”配饰。在神话原型中,石榴就是抉择的依据和标志,由于吃了冥界的石榴籽,珀耳塞福涅只能在冥府(黑暗)和大地(光明)两界往来。戴上石榴领针的露西,也到了抉择的关口。不过,塞西尔(冥王)虽然和露西订婚,却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因为乔治(法厄同)有太阳神帮忙。本章一开头,拉维西小姐的小红书就被阳光照射成了不带一丝阴影的光明之书,足以对抗冥王的黑暗——这也是本书最深刻又最具喜剧性的反讽之一:露西特别讨厌的人写的荒唐之作,偏偏在她和乔治—塞西尔的关系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41]这种细节是对简·奥斯汀的致敬,她和塞缪尔·巴特勒是对福斯特影响最大的作者。在奥斯汀最普及的小说《傲慢与偏见》中,贝内特太太的口头禅就是:“我那脆弱的神经。”

[42]弗雷迪夸乔治“好人”,呼应了露西在第六章说“好人”时产生的歧义和后果,具有穿越时空的喜剧性。

[43]这种观点出自英国诗人马修·阿诺德(1822—1888)的批评论著《文化与无政府状态》。

[44]本句原文戏仿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第一幕麦肯对考德爵士的评价,略有改动:“人之将死,反倒是他这辈子最洒脱的时候。”

[45]影射莎士比亚悲剧《李尔王》第一幕弄臣台词:“既然蜡烛灭了,我们就只有可怖的黑暗了。”

[46]从第十五章开始的这三章是一个整体。石榴标志出现后,露西(珀耳塞福涅)先拒绝乔治,又跟塞西尔解除婚约,结果像神话中一样,就既不属于光明(法厄同-乔治),也不属于黑暗(冥王-塞西尔)了。不过这是对神话的戏仿和改编,并不是严格照搬。作者判定,两者都拒绝的结果,就是对感情和理智的同时背叛,她会逐渐被黑暗吞噬,巴莱特小姐就是一个先例。

[47]此处化用济慈24岁那年春天写作的诗歌《夜莺颂》第七节最末两句,原文隐喻中世纪罗曼史的经典套路:囚禁在魔法城堡中的公主等待白马王子来解救,英雄历尽千辛万苦才打败施魔法的巫师,总算赢得了珍贵的爱情。牧师借以讽刺两位老小姐隐藏在浪漫情调后面的少女心和极度自恋,用意相当刻薄。

[48]菲狄亚斯(公元前480—公元前430年),古希腊时期雅典著名雕塑家、建筑设计师,代表作有宙斯巨像和巴特农神庙的雅典娜巨像等。

[49]侍弄花木的露西她妈妈对应的是珀耳塞福涅之母,农业女神德墨忒尔,再次暗示本书的神话结构。珀耳塞福涅被冥王掳走,堕入黑暗,德墨忒尔心烦意乱;露西堕入黑暗,她妈妈也心烦意乱。这是又一重戏仿。

[50]这话是戏仿《圣经·哥林多前书》7:38而来,原文为“叫自己的女儿出嫁是好。不叫她出嫁更是好”。

[51]出自瓦尔特·司各特小说《拉美莫尔的新娘》,是女主人公露西·阿希顿的父亲听见她唱的一首歌。该小说后经多尼采蒂改编成歌剧《拉美莫尔的露琪亚》,一度号称最难歌剧。唱这首歌的露西·阿希顿是一个表面对什么都不在意、实则内心暗藏着**的姑娘,跟正在唱这歌的露西·汉尼却奇很相似。不过就歌词本身而论,基本上就是打油诗或顺口溜,被当时的音乐家认为是“非常低俗”的。

[52]秣市,位于伦敦查令十字街附近,最早是为皇家马厩提供草料的民间市场,后来发展成包括剧院、酒店等多种场所的繁华商业街区。

[53]穆迪书店,在1842—1894年间严重影响维多利亚小说销售模式和产品形态的一家流通图书馆和书店,推行三卷本形式和适合中产阶级家庭口味的内容。

[54]她是怀疑露西会参加英国“妇女选举权之母”埃米琳·潘克赫斯特(1858—1928)在1905年掀起的妇女参政激进运动,当时很多妇女因此被捕。

[55]出自塞缪尔·巴特勒的《如何充实地度过一生》。

[56]这话是借鉴1821年雪莱诗歌《致我的小爱人》中的句子:“真爱不比金或土,分得开却夺不去。”

[57]马里阿角,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东南端的一个海角,荷马史诗《奥德赛》中奥德修斯遇险就在这一带。

[58]萨罗尼克湾,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和阿提卡半岛之间的海湾,希腊首都雅典港在其东北沿岸。

[59]指主要祭祀雅典娜的巴特农神庙。

[60]指主要祭祀阿波罗的德尔菲神庙。

[61]传说宙斯为确定世界中心,从地球两极放飞神鹰,它们在德尔菲会合,当地便被认为是“世界之脐”。

[62]德尔菲出土的真人大小驷马车御者的青铜立像《御者》,是公元前475—公元前470年左右的作品。

[63]这句是本书的光明—黑暗神话结构的结束和点题:不管是天光还是霞光(或是灯光、星光),光(露西)与光(乔治-法厄同)结合到一起,跨越了障碍。影射珀耳塞福涅和法厄同的这个戏仿加改编的神话故事也就这样结束了,这句话还让最后的圆房场景显得不那么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