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出乐园城二十英里了,在距离日出城还有十五英里时,比尔达·罗斯勒住马,准备停下来休息。鹅毛样的大雪已经下了一整天,路上的积雪足足有二十厘米那么厚,根本看不清路况。再加上剩下的路程比较远,都是些崎岖不平的山路,即便是白天行车都要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不然一个失误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更何况现在天色已经黑了,大雪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就更不能继续往前走了。比尔达·罗斯如是说。于是,他让那四匹健壮的马儿停下,并将自己英明的决策告诉给车上的五名乘客。
一个法官率先跳下了马车,他叫梅尼菲,具有当官人所有的特质,永远把自己摆在领导的位置上,毋庸置疑。随后另外三名乘客也走出了马车,在这位领导的带领下他们时而抱怨,时而妥协,时而要求涉险,时而又坚持赶路。这马车里的第五名乘客是位年轻的女士,只有她没有下车,始终待在马车里。
比尔达将马车驱赶到第一座山峰的山肩处,在道路的两边有标明道路边缘的黑色木栅栏。距离一个较高的栅栏大约五十码的地方,有一栋小房子。只不过小屋的房顶被积雪覆盖住,就好像是白色画面中飘移的一块墨迹。当人经历过积雪和焦虑之后,这一栋小房子足以让法官梅尼菲和其他乘客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他们叫嚷着向那栋小房子走去,更准确一点说,应该是他们向那栋房子的方向走了过去。走近时,他们一边叫着屋里的主人,一边敲打着门窗,可是屋里的沉默让他们的情绪有些暴躁。于是他们对那扇隔绝冰冷与温暖的阻碍物发起了进攻,破门而入。
尚且留在马车里的人可以清晰地听见从那栋小屋子里发出的嘈杂的声音,有碰撞也有叫嚷。过了一会儿,那个小屋子便被温暖的火光填满,火焰越烧越旺,像那群人的心情一样明快地跳动着。这群探险者又回到了马车旁边,梅尼菲法官用他那比号角还要嘹亮、高亢的嗓音宣布他们得救了。音量之大,可以与整个管弦乐队媲美了。他介绍着他的发现,那个房子已经没人住了,所以家具不是很多,但幸运的是房子里有个很大的壁炉,而且他们已经从屋后的柴房里找到好多柴火。这下这个寒冷的夜晚就不会那么难熬了,他们至少可以在暖和的房间里住上一晚了。另外,让车夫比尔达惊喜的是,屋子的旁边还有一个马厩,虽然有些破旧,但还是可以使用的,而且在房间的阁楼上居然还有干草。
“先生们,”比尔达坐在驾驶马车的位置上,他已经用毛毯和大衣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了,他继续喊道,“把栅栏搬下来两块,好让我的马车可以直接走过去。我本以为我们今天晚上只能在屋外过夜了呢。这个房子的主人是一位名叫雷德鲁斯的老男人,今年八月的时候刚被送去了精神病院。”四位男士很配合地跑向被白雪掩埋得很深的栅栏。马儿在比尔达的驱赶下,穿过栅栏的缺口,艰难地攀爬着斜坡,一直到了那位发神经的老头所建造的房子门口。比尔达协助两位乘客卸下马车上的行李,梅尼菲法官则绅士般地将马车门打开,行了个脱帽礼。
“我不得不向您宣布一个消息,加兰小姐,”他说,“我们的旅行被迫中止了。车夫说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夜晚驾驶马车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丝毫的疏忽都会酿成惨剧。所以我们不得不在这栋小房子里度过一晚。或许这对于女士来说会有些不便,但我希望您可以打消其他顾虑。我仔细地检查过这所小房子,在这样的雪夜能够保暖是它最大的功能了。我相信您会觉得很舒服的。请允许我扶您下车吧。”
就在这时,在法官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他是一个风车公司的员工,名字叫邓伍迪。其实他叫什么,在哪里工作等这些信息都不重要,因为在这场旅行中,乘客间没有必要熟知彼此,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也是无所谓的。只是对于一个总是喜欢挑战法官麦迪逊·梅尼菲的人来说,这个名字我们就应该记得了,以便我们知道在这个荣誉花环上应该写下谁的名字。
邓伍迪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大声说:“麦克法兰太太,看来您不得不下车了。这栋小房子虽然不像帕尔默大酒店那样舒适,但它至少可以阻挡大雪,而且当您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检查您的行李,看看您是否不小心带走酒店里的东西。房子里面已经生了火,不仅可以去除身上的潮湿和寒气,而且火光也会赶走老鼠,我相信您会觉得舒服的,放心吧。”
就在他们两个努力说服麦克法兰太太的时候,还有两个乘客正在按照比尔达·罗斯的苛刻命令与马匹、缰绳,还有地上厚厚的积雪僵持不下。这时,一个高亢的声音传来,它来自其中一个劳动志愿者:“喂!拜托你们快些把所罗门女士请下马车行吗?喂,站住!给我老实点,你这个顽固的畜生。”
说到称呼,还得旧话重提:从乐园城到日出城的旅途,相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只能算极短的那种,所以没有必要弄清楚同行的路人都叫什么名字。但是对于梅尼菲法官来说,出于他的年龄和声望,他这样在女士面前作自我介绍也是无可厚非的。所以,作为回应,那位女乘客软语温言地说了一声自己的姓氏。但由于声音太小,以致这个姓氏进入每个人的耳朵里的声音都会不大一样。然而这些男士太过固执己见了,或者也因为存在相互间的嫉妒,所以没有人愿意承认别人听到的发音是正确的,他们坚持自己所听到的发音,用不同的姓氏称呼她,比如,加兰、麦克法兰,或是所罗门。而那位女士也并没有纠正他们的错误,欣然接受了所有的称呼,因为在这样一个旅途中,她没有必要和他们显得太过热络,而且太过在意别人的称呼,也会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在短短的三十五英里的旅途中,叫错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其实“旅伴”这两个字就已经够用了。
没多大工夫,马车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这个小屋子里,而且都作了用来取暖的工具,比如长袍、垫子……而马车上所有的人也都已经围坐在炉火边了,他们形成一个半圆形,那位女士就坐在最靠近火炉的地方,也就是半圆形的末端。她很淑女地坐在众多男士为她准备的垫子上,那好比是她的臣民为讨好国王而刻意准备的王位。她的背靠在被长袍包裹的木箱和空木桶上,这样不仅是为了舒适,还为了抵挡从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的寒风。女士将穿着鞋袜的双脚伸直,这样可以更加靠近火源,方便烘烤。她摘掉了手套,但是颈上的毛皮围脖却始终没有脱下,她一半的面颊也藏在里面。借着跳动而温暖的炉火,虽然只能看到一半的面容,但足以确定那是一张青春,并且姣美的脸。她举手投足间都是那样的优雅,散发着女性的魅力,透过她那恬静安适的神情,可以看得出她对于自己美貌的自信。
此时,由于雄性心理作祟的缘故,炉火旁男士们的骑士精神和男子汉的保护欲令他们争相献媚,想尽办法地让这位女士更加舒适。而这位女士也没有推让,只是将这些关心全部笑纳,她的表现不愠不火,就像是花朵接受甘露那样自然。对于这些讨好的行为和呵护的举动,她没有小女生的那种骄纵,没有孤芳自赏的高傲,也没有太过冷漠不屑,而是表现得恰到好处。
外面狂风大作,大片大片的雪花借着风势肆意地飘洒,偶尔也会有一些雪花钻过门窗的缝隙进入屋子,不断地袭击着那六位男士的后背。即便如此,这场旅行或者说这一夜仍然使得一些人感觉美好。在今夜,梅尼菲法官所扮演的角色是律师,他的委托人是天气,他的当事人是暴风雪。他努力地为他的当事人作着辩护,目的就是要让那些身体不断瑟瑟发抖的陪审员相信,这个屋子到底有多么的温馨,这里如同温煦的春天一般。他不停地说着好多的奇闻趣事,故事中充满了风趣幽默,还有律师独有的诡辩,这些故事听来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却取得了圆满成功。快乐的感染力让每个人都无法抗拒,所以其他的人也都尽自己的所能贡献出自己的那份快乐。就连那位女士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快乐的氛围之中。
“我认为这很迷人。”她说得很慢,话语如同水晶般清脆悦耳。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人站起来看看这间屋子,就像是一个幽默风趣的探险家。但是在这间屋子里已经找不到一丝雷德鲁斯老人居住的痕迹了。比尔达·罗斯被大家央求着讲一讲关于这个隐居老人的故事。
马匹已经被安置妥当,乘客们也都舒适地待在这个温暖的屋子里了,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所以比尔达也纾解了原来紧张的情绪,重新变得平易近人、和颜悦色了。“那个老家伙啊,”他调侃道,“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二十多年了,但是从来都不和任何人打交道,对于别人的有意接近,他总是避之不及。倘若有人从他的小房子前面走过,他会立刻将探出的头缩回去,之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这座小房子的阁楼上,还有一个纺车,至今保存得都很完好。在此之前他一直到泥口的山姆蒂的商店买一些食品和烟草,今年八月的时候,他又来山姆蒂的商店,只是他身上披了一个红色袍子,并且告诉山姆蒂他是所罗门国王,希巴女王要来拜访他。他还把他所有的积蓄——满满一袋子银币丢到了山姆蒂家的水井里。他对他说:‘如果希巴女王知道我有一点点钱,她都不会来看我了。’大家听到那老头的疯言疯语,又看到他将钱丢到水井里,这才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
“他过去经历过很浪漫的爱情吗?是那场风花雪月让他独居在此吗?”一个年轻的经销商打断比尔达的叙述,问道。
“不,”比尔达回答,“我从来没听谁过说。我想只是普通的麻烦导致他精神失常的。他们说,在他年轻的时候只是与一个年轻的姑娘恋爱过,后来分手了。但是在他披着红袍子去扔掉所有的银币之前,我没听说过任何关于他的浪漫爱情故事。”
“哇!”梅尼菲法官大声感慨道,“显然,这是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案件,毫无疑问。”
“不能这么说,先生,”比尔达继续说道,“不应该这样认为,其实他们两个已经订婚了,但没能结婚。乐园城的马默杜克·马林认识雷德鲁斯的一个老乡,有一次他们遇见的时候,他听这位老乡说雷德鲁斯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只是家里太穷了。翻弄他的口袋时,虽然也能听见金属撞击的声音,但那并非是钱币,而是他的纽扣与钥匙碰撞的声响。与她订婚的那位姑娘叫爱丽丝,或者是别的什么,我记不清了。他说那个姑娘很漂亮,就是当你和她同行的时候,你会自发地想要替她买票的那种女孩。可是后来那个小镇又来了一个小伙子,他的家境很殷实,出手也很阔绰。他不仅有四轮马车、矿山的股票,还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尽管爱丽丝已经和雷德鲁斯订婚了,但她仍然与那个纨绔子弟交往甚密,在他们之间总是上演偶遇、登门拜访等让人想要退婚的戏码。这就好比一首诗中描述的‘战利品上的裂痕’。后来,有人看到雷德鲁斯和爱丽丝小姐在门口谈话,时间不长。临走前,雷德鲁斯还很绅士地脱帽行礼。再后来,这位老乡也就没在那个小镇看到过雷德鲁斯了。”
“那,那个姑娘后来怎样了?”那个小伙子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了。”比尔达说,“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们了,无论你们怎么问,我也没办法告诉你们下面发生的故事了。这就好比你们鞭打一匹瘸腿的老马,能力至此,再用力它也不会往前走一步了。”
“真是个伤感……”梅尼菲法官还没把话说完,却听到了一个在这个屋子里更具权威的声音。
“好一个迷人的故事!”那位年轻的女士用比故事更加迷人的声音说道。随后便是一小段时间的沉默,屋子里只能听到外面嗖嗖的风声和炉火中劈柴燃烧的声音。那些男士所坐的地方,无非是用一些外套和杂散的木板块垫起来的,虽然能隔些凉气,但坐久了依然不是很舒服。这时,那个风车公司的员工站了起来,为了缓解一下屁股上的肌肉酸痛。
突然,他发出了一个如同胜利般的欢呼声。他急匆匆地从一个昏暗的角落赶回房间,手里拿着一个像轴承一样的东西。当他走近时,人们才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一个诱人的苹果。这个苹果很大,外皮有些许斑点,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品质上乘的苹果。它绝对不可能是雷德鲁斯留下的,因为他八月份就搬离了这里,如果是,那么苹果早就发霉了。他是在一个高架子上的牛皮纸袋中发现的这个苹果,毫无疑问,一定是有人在这里共进午餐,只是走的时候忘记带上它了。
邓伍迪——因为这个苹果,他又一次成为令人瞩目的焦点。“看看我发现了什么,麦克法兰太太!”他大声地叫道,并且将握着苹果的手高高举起,在火光中,苹果诱人的红色已经变得色彩斑斓。而那位女乘客只是淡然一笑——她总是那么恬静。
“好一个迷人的苹果啊!”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却足以让人听得清楚。
就是这个瞬间,梅尼菲法官觉得自己被打垮了,被压碎了,他感觉到了羞辱。为什么这个可以让人成为焦点的苹果的发现者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粗俗的、做风车生意的家伙。为什么幸运之神不来光顾他呢?倘若发现这个苹果的人是他,那么他一定会让苹果的出场更具魅力和风趣。他会假定一个情景、一段演说,或者是一段即兴的发挥,总之一定会巩固自己现在的主角地位。然而现在,这个女乘客正满脸笑容地看着这个十分滑稽的,叫邓伍迪或者叫武班迪的人,就好像这个家伙做了一个让人钦佩的壮举。这个做风车生意的年轻人已经开始膨胀了,此刻他就像自己的风车一样,被众人的目光和注视刮起的一阵风,带他飞快地转动了起来,成为今夜的明星。
这个欣喜若狂的小伙子正拿着被他视若珍宝的苹果,享受着众人对他的注视,而足智多谋的法官大人则在思考着怎样收复失地。梅尼菲走上前去,把苹果从邓伍迪的手中接过来,法官的派头尽显无遗,他那肥嘟嘟的脸上堆着标准的绅士笑容。原本诱人的苹果显然已经成了第一号证物。“这个苹果太好了。”他称赞道,“我们都曾在这个屋子里探寻过食物,可是你的发现让我们这里所有的人的成绩归零了。我有一个提议,我们就把这个苹果当成一枚胸章、一个奖品,奖励给我们这里最具智慧、最懂女人心思的那个人。”
听到这个提议,所有的人都拍手响应,只有一个人冷冷地说:“说起来容易,不好实施啊。”这个人就是那个年轻的代理商。另外一个没表态的人,就是找到苹果的那个做风车生意的人。本来众人的焦点应该是他,可是转瞬间投在他身上的聚光灯熄灭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苹果会变成一个奖章性的玩意,他原本想把它分了,然后用苹果籽做一个小游戏,作为大家的娱乐节目。他设想把苹果籽贴在额头上,一个苹果籽就代表他认识的一个姑娘,当然其中一个一定是麦克法兰太太,如果哪一个掉下来就代表……可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苹果,”梅尼菲法官开始面对陪审团展开了他的第一轮陈述,“显然现如今苹果已经成了极为平凡的东西,地位也不比从前那么高了。而且在任何的商业活动和烹饪料理上,苹果的出现已经变得很是频繁,因为不稀有,所以不能称之为高档。但在古代,苹果的境遇则完全不同。打开《圣经》,或是看一段历史、一个神话传说,那里面有庞大的证据证明苹果一直是贵族的水果。当我们想要描述一个事物十分珍贵的时候,我们会把它比喻成苹果,说成‘如同苹果的明珠’。在我们常用的谚语中,还将苹果说成‘银苹果’。我敢说再也没有植物的果实能够被赋予这么多含义了。有谁没有听过希腊神话中夜神的女儿所负责看守的金苹果树?而每个人都奢望得到那个金苹果。我想我不需要再提醒各位关于苹果的事件中最重要的那个,如果不是我们的祖先偷吃了禁果,我想他们也不用从伊甸园来到人间了。”
“像这样的苹果,”做风车生意的男人抛开一切感性的文字,继续客观地说,“像这样的苹果,在芝加哥的市场上每桶可以卖到3.5美元。”
“现在,我提议,”梅尼菲法官给了打断他说话的人一个纵容的微笑,之后继续说道,“我们在这个小屋子里必须待到天亮,虽然这个屋子足够温暖,但漫漫长夜我们得想办法打发,否则时间太难熬了。我建议我们把这个苹果先交给加兰小姐,此时这个苹果已经是一个奖励,它代表了伟大的人类思想。而加兰小姐本人也暂时不属于她自己了。”梅尼菲法官向加兰小姐深深地鞠了一躬,充满了古典韵味,之后继续说,“她现在代表的是她的性别,是全部女性的缩影和化身。我敢说她的勇气和智慧已经是上帝的杰作了。她现在就以这样的身份参加到我们接下来的比赛中,并且给出最终的判断。”
“就在几分钟前,我们的朋友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关于小屋主人的浪漫故事,虽然很有趣,但只是零星地描述,而且故事不完整。对于我个人而言,这个故事已经在我的头脑中展开了一段唯美的臆想,我也想让大家根据这个故事来揣测一下主人公的想法,做一个想象力的训练——简而言之,就是编故事。让我们利用这个机会,每个人都讲述一个关于这两个主人公的自己版本的故事。就从这对情侣在大门口分手时开始讲起,也就是从罗斯先生中断的那里讲起。故事的延续不能脱离主线,结局必须与故事的背景和内容相符合,但不能把整件事情的责任都归咎于那位小姐身上,我们需要给雷德鲁斯的疯狂行为和他隐居的生活找一个更好的理由。当我们每个人都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加兰小姐就可以凭借自己的感觉,完全从女性的视角出发,选出那个最让她钟爱的爱情故事,那个完全契合她心目中雷德鲁斯性格的,完全符合她心中所想的那位订婚女士观点的故事。这个苹果就赐给那个人。如果你们所有的人都同意,那么我很愿意从邓伍迪先生那里听到第一个故事。”
最后一句话,可谓在对手不作防备的时候,来了一个突然袭击。但是做风车生意的人可不会被轻易打倒,这小小的进攻,他还是有力招架的。“好啊,这个想法简直棒极了,法官大人,”他很高兴地说,“这就如同自己编写一个短篇故事,不是吗?我可曾在斯普林菲德尔的一家报社做过记者,记得当时版面上还缺少一点内容,于是我立刻编造了一个。我想,这下我可以大展拳脚了。”
“我认为这个想法很有趣,”那位女乘客用欢快的声音说,“就像做游戏一样。”
梅尼菲法官径直向那位年轻的姑娘走去,并且殷切地将苹果递到了姑娘的手上,说:“曾经,帕里斯就是像这样把金苹果送给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我怎么没听说过呢?”做风车生意的人已经从刚才的失落中走了出来,他打趣道,“我也参加过巴黎的博览会,虽说我的工作与机械有关,但我也不是只去机械展馆的,我还经常去博览会的娱乐场所,但是我从来没听说过。”“但是现在,”梅尼菲法官说,“现在我们就把这个苹果与女人不可揣测的心思和智慧联系在一起。加兰小姐,这个苹果给你。听听我们的浪漫故事,最后将它奖励给你最认可的那个编剧。”
那位女乘客发出了悦耳的笑声。苹果就躺在她那被长袍包裹的腿上。她舒服地依靠在那个众人为她搭建的堡垒之中,轻松又自在。如果不是有太大的风声,此时一定可以听得到她那舒适又平稳的呼吸声。这时有人往壁炉里添了柴火,梅尼菲法官儒雅地向做风车生意的人点头示意,说:“你愿意第一个给我们讲那个故事吗?”
做风车生意的人就像一个土耳其人那样坐着,他的帽子戴在他的后脑勺上,在光影中就像是一个国际跳棋的棋子。“好吧,”他没有任何推诿,信手拈来,“当然是雷德鲁斯被那个有钱又有闲的小子惹火了,那小子一定是要抢他的订婚女友。嗯,所以他必须去找他的未婚妻,问清楚她的想法,看看这个婚是否还能结成。嗯,大家都该了解吧,没有人希望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被一个既拥有马车又拥有金矿股票的小子追求,半路杀出来搅局。嗯,所以呢,他去找他未婚妻谈话的时候,理所当然有些火大。嗯,可是毕竟是未婚妻,又不是真正的妻子。嗯,这种态度和语气是爱丽丝从未见过的,原来的温情蜜语突然间变成了强烈的质问,所以她也很恼火,于是就上演了一出河东狮吼。嗯,就这样,他……”
“我说,”一个乘客打断了他的讲述,开玩笑说,“你如果在每说一个‘嗯’字的时候都能架上一个风车,那你是不是可以提前退休了啊?”
做风车生意的家伙听到这一句,憨憨地傻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嘿嘿,反正我又不是莫泊桑,”他爽直地说道,“我说的可是地道的美国话。嗯,之后那个姑娘这样回答他:‘我们虽然只是普通朋友,但是他却能带我坐马车兜风,还能陪我去看戏剧。而你呢,作为我的未婚夫,你为我做过什么?难道你不能带我去玩,我也不能接受别人的邀请吗?难道我就不配拥有这些娱乐吗?当别人提出邀请,而我又很想去玩的时候,我还要虚伪地、愚蠢地拒绝吗?’雷德鲁斯听到这里,心思开始烦乱了,他不想再确认自己的无能,于是便直截了当地说:‘别和我说这些。我只需要你直接告诉我,是和他断交,还是和我退婚?’”
“我觉得他用这样的态度和一个姑娘说话简直糟糕透了。我相信那个姑娘原本是很爱他的。她只是想在结婚之前再享受一下单身女士的快乐,像其他的姑娘一样享受一下青春和活力,做一些甜蜜而有趣的事情,就算是给自己留下些回忆,纪念一下自己的年轻岁月。但是雷德鲁斯不但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还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所以她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接下来的事就水到渠成喽。碍于面子,或者是小女生的稚气,她赌气般地将戒指还给了雷德鲁斯。备受打击的雷德鲁斯肯定天天酗酒解忧,而那个姑娘也一定和那有钱的小子断了交。后来男士离开了那个让他伤心的小镇,带着行囊便搭上了一辆不知驶向何方的货车。一直被酒精麻痹的他,终于有一日作出了隐居的决定,他肯定这样说:‘我要选一个地方,把我这个没有钱的钱罐埋在那里,我要留起胡子当隐士了。’”
“至于爱丽丝,她的生活也并不幸福。她终身未嫁,为了生计,已经满脸皱纹的她依然做着打字员的工作。她还养了一只很乖巧的小猫,只要有人叫它,它就会向叫它的人跑过去。我确信女性的善良,我确信她们绝对不会为了钱或是利益而抛弃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做风车生意的人讲到这里,将这个故事收尾了。
“我想,”女乘客在她那简单又粗陋的“宝座”上微微动了动,说,“那是一个……”
“加兰小姐!”梅尼菲法官用手示意那位女乘客不要说话,“我恳求您先不要发表意见,否则会对后面的选手不公平的。好了,下一个,先生,你可以开始讲你的故事了。”他对那个代理商说。
“我的版本是这样的。”年轻的代理商显然没什么经验,他有些胆怯和羞涩地搓着手说,“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确实是分手了,但雷德鲁斯并没有和那位姑娘争吵什么,他只是表示自己会去赚更多的钱,他想要离开小镇。他信任那位姑娘,那位有钱的小伙子根本不会让他的未婚妻有丝毫的动摇,因为他的姑娘是那样的纯洁,那样的善良。我认为雷德鲁斯想到的赚钱的办法就是到怀俄明的落基山去淘金。但是这个不幸的人在淘金的时候,突然遇上了也要去那里的海盗,于是他们把雷德鲁斯抓走了,后来……”
“哦!你在讲什么?你是说海盗登陆了,而且还到了落基山?这太不符逻辑了,他们是怎么到那里的呢?”其中一个普通的乘客诧异地大叫。“火车啊,他们坐火车到的那里。”讲故事的人十分镇定地回答,似乎他早就料到有人要问这样的问题,之后他继续他的故事,“后来,海盗把他关进了一个山洞,几个月后他们又把雷德鲁斯带到了阿拉斯加森林,之后把他放逐。在那里,一个美丽的印第安姑娘爱上了他,但是他的心始终还记挂着爱丽丝,所以一年后,他带着钻石离开了那里——”
“钻石?怎么又出来个钻石?”那个普通的乘客用极其刻薄的语气刁难地问道。
“是在迷路神殿,一个马具商人给他的。”那个商人含糊地一带而过,“他历尽千辛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但是等待他的却是一个噩耗。当他拜访爱丽丝的时候,只见到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把雷德鲁斯带到一棵柳树下,那里立着一个坟墓,她伤心地说:‘自从你走后,她便日日夜夜地牵挂你,最后她的心碎了。’雷德鲁斯十分悲痛地跪在了她的坟前,他问爱丽丝的母亲:‘我的情敌呢?切斯特·麦金托什那小子怎样了?’她的母亲回答:‘他确实对爱丽丝很动情,但当他知道不能代替你在爱丽丝心里的位置的时候,他也因为悲伤而日渐消瘦。直到后来,他在大拉皮兹开了一家木器店,他的心情才开始转好些。不过,在前不久我听说他远离城市的喧嚣去了印第安纳州,但不幸的是他被麋鹿咬死了,地点就在南本德。’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雷德鲁斯先生由于伤心过度所以也离开了城市,过上了隐居的生活。”
在年轻的代理商讲完他的故事之后,他还不忘自己总结一番,他说:“我所讲的故事或许缺乏唯美的艺术感,但我却证明了那位女士对雷德鲁斯先生至死不渝的爱情。在她看来,真爱是无价的,多少金钱都不可能换取爱情。我敬佩这样的女性,但是对于结局,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了。”在他作完最后陈述时,他瞥了一眼那位女乘客。
接下来讲故事的人是车夫比尔达·罗斯,他也受到了梅尼菲法官的邀请作为这次苹果争夺比赛中的一个选手。他开始向大家讲述他的版本,只是内容比较精练。
“我可不是把一切不幸都归咎于女性的卑鄙男人。”他说,“法官先生,我所要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故事是这样的:造成这个悲惨结局的原因不是别的,只是因为懒惰。当那个叫泊西瓦尔·德莱西的小子想要争抢别人的未婚妻时,当爱丽丝由于一时的不清醒,被甜言蜜语蛊惑时,雷德鲁斯就该用男人的方式,狠狠地教训那小子一顿。倘若他那样做了,我确保事情不会往悲剧的方向发展。想得到一个女人哪那么容易,得出些力气,打场架才行。”
“帅气地征服对手后,他只需要绅士地抬抬他那斯特森呢帽,之后对爱丽丝说:‘如果那小子再来骚扰你,你就来找我。’然后就可以潇洒地大步离开。他以为避免争夺是维护了自己男士的尊严,然而那就是懒惰。没有哪个女人会主动追一个男人,她只会一直等待,她觉得男人应该要自己回来。我发誓,她绝对不会和那个有钱的小子好,她只会每天坐在窗前,看着远方,期盼属于她的那个有着小胡子的穷小子回来找她。”
“而雷德鲁斯这边也在等消息,他一直等着爱丽丝会托人带信给他,告诉他她错了。这一等就是九年,但始终没能等到那个他期盼的消息。所以雷德鲁斯心想:‘算了,看来她放弃我了,那么也该是我放手的时候了。’于是他开始留起了胡须,隐居起来。对,懒惰和胡子都是这场悲剧的导火索,它们总是伴着悲剧产生。你们看到过一个留着长长胡须的人非常幸运吗?肯定没有。你们回忆一下马尔巴勒公爵和那些经营美孚石油公司的垃圾吧,想想他们是不是留了长长的胡须和头发。”
“到最后,爱丽丝也没有嫁给任何人。倘若她知道雷德鲁斯已经娶了别人,那么她或许会因此放手而改嫁他人,但她没有雷德鲁斯的一丁点消息。她的一生都在等待,并且珍藏着他们的爱情信物。那信物或许是一缕头发,或许是一个被他弄坏的胸衣上的钢圈。对于爱丽丝来说,这个信物已经化身为她的丈夫,她孤独地守着他们的爱情。这个有怪癖的老头不理发,不换衬衫,过着堕落的生活都是他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尤其是那个女人。”
车夫的这个故事讲完了,下面轮到那个总是一惊一乍的普通乘客了。我们只知道他也是从乐园城来,去往日出城的,但其他的一切我们都一无所知,包括姓名。
如果火光还足够明亮,那么就借着他在和梅尼菲法官说话的时间,我们来看看他的长相。他的身材瘦小,外面裹着一件深褐色的外套。他的坐姿和青蛙一样,两个胳膊抱着自己的双脚,下巴自然地枕在膝盖上。他的头发是麻絮一样的颜色,但很油亮,鼻子很高,嘴巴和萨蒂尔的一样,在他微笑的时候,会发现嘴角处有烟叶的污迹。一对死鱼眼,扎着红色的领带,领带夹是马蹄形状的。在他讲述故事之前,先是控制不住自己“咯咯”地笑了一阵,随后才娓娓道来,他说:“到目前为止,我觉得你们的故事都有严重的欠缺。你们想想,任何一个浪漫的故事怎么能少了鲜花作为衬托呢?现在你们恍然大悟了吧。其实对于这个故事,我看好那个领口打着蝴蝶结,口袋里有支票的小伙子。”
“故事的要求是从分手的门口开始,是吧?那我就从那里讲起。雷德鲁斯对爱丽丝小姐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没爱过我,否则你怎么还会答理那个对你别有用心的家伙——那个能给你买冰激凌的家伙。’爱丽丝发自内心地辩白道:‘我很讨厌他。我厌恶他的马车;我厌恶他送给我的那些用金纸包装的、用丝带扎起来的奶糖;我更加厌恶那个用蓝宝石和珍珠镶嵌、心形样式的小盒子。每当我见到这些,我都想杀了他,让他滚出我的生活,我的心里只有你,我只爱你。’雷德鲁斯并没有被这些话感动,反而冷笑了一声说:‘哼,收回你的伪装吧!你觉得我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容易被骗吗?你还是把那些礼物宝贝地珍藏起来吧。你是否厌恶他,厌恶那些礼物都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关我屁事。我要去找尼克森家的姑娘了,我会嚼着口香糖,带她去骑电车。’”
“就在当天晚上,约翰·伍·克里塞斯来到了爱丽丝的家。当他低头整理自己的珍珠领带夹的时候,看见爱丽丝在偷偷地掉泪,他立刻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哭?’爱丽丝哭得更凶了,对他嚷道:‘都是你的错,是你让我失掉了我的爱人。我讨厌你,这都怪你。’‘那你嫁给我吧。’约翰·伍点燃了一支雪茄,那支雪茄是亨利·莱克牌的。爱丽丝听到这话,立刻回绝道:‘什么?嫁给你?这绝不可能。除非我们一起到街上,而刚好店铺的门口有电话,那时你就可以打电话给政府的工作人员,让他给你办结婚证。’”
讲到这里,讲故事的人一脸的坏笑,之后继续说:“千万别问他们是否会结婚?这简直是一定的。肉都到嘴边了,还有不吃的道理吗?我们再来说说那个雷德鲁斯老头。我觉得,你们对于他的推理都是错的,对于隐居的原因,你们一个说是因为懒惰,一个说是因为伤心,还一个说是因为酗酒。我认为是女人造成的。对了,那个老头多大年纪了?”他问比尔达·罗斯。
“可能是六十五左右。”
“哦,那他在这里已经隐居了二十年。我们现在假设他和爱丽丝分手的时候,他是二十五岁,那么他还有二十年的人生,我们是不了解的。在这二十年中,他到底做了什么?我想,他或许犯了重婚罪,在监狱里度过了这二十年。这个花心的人在圣乔有个金发碧眼、身材丰硕的老婆;在煎锅山有一个黑色头发、身材苗条的老婆;在考谷还有一个镶着金牙的老婆。当她们三个知道彼此的存在后,一同把这个猥琐的骗子告上了法庭,彻底结束了与他的一切。他服了刑,后来被放了出来。此后他开始惧怕女人,他说:‘除了与女人相处,让我做什么都行。对,还是隐居起来更保险一点。没有女人来找工作,梳子里不会再出现长头发,烟灰缸里也不会有女人做的泡菜。’你们觉得他的精神出了问题,是源于他说的那句他是所罗门国王?其实他健康得很,因为他就是所罗门国王。好了,我讲完了。我想我是肯定得不到那个苹果了,因为这个故事肯定不会被人看好,所以我已经作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了。”
由于梅尼菲法官对于游戏的规则中有一条是不能随便评论别人的故事,所以大家为了不招惹法官的责怪,也就没有人说话了。故事结束了,就真的结束了,一片安静。一声清脆的咳嗽打破了尴尬的安静,这个人就是这场活动的发起者,他也是这个游戏的最后参赛者,下面轮到他了。尽管坐在地上一点都不舒服,但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痛苦和不适。炉火慢慢地变得柔和而暗淡,就是在这样昏暗的火光下,依旧可以看到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就像是一张古币上的罗马帝王浮雕。
“一个女人的心!”他开始用激动人心的音调讲述,“谁能有希望揣摩明白一个女人的心思呢?每个男人的想法和行为作风都各不相同,但我觉得每个女人的心,都是以同一个节奏跳动的,还有那老调重弹的爱情。对于女人来说,爱情就意味着牺牲。对于一个真正的女人来说,她们对黄金和地位的重视程度,绝对不会超过她们对爱情的虔诚。
“先生们,哦,不,应该是朋友们。今晚,我们每个人都将雷德鲁斯的爱情审理了一遍。可是,我们在审理的人真的是雷德鲁斯吗?不是的,因为他已经不需要我们的审理,他已经受到了生活给予他的惩罚。那我们审理的是那些对爱情矢志不渝的人吗?也不是,我们的生活需要那些相信爱情的天使来丰富。那我们到底在审理谁?其实是我们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是受审者,因为我们讲出的故事就代表了我们的心,从中可以看出我们的心是阳光的还是黑暗的。而一位杰出的女士正在用她充满智慧的双眸注视着我们,她的手里拿着奖品,虽然奖品不是很珍贵,但值得我们努力争取,因为它代表了女士对我们的认可,对我们思想的认可。
“下面,我就来讲一讲在我心里的那个关于雷德鲁斯和爱丽丝的故事。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在此声明,我坚决反对是女人的不忠和自私造成了最后的局面,那种想法太过卑鄙了。我认为,一个真正的女人绝对不会趋炎附势,也绝对不会是一个拜金主义者,她们不会因为爱慕虚荣而抛弃一个深爱她的人。我们必须找其他原因,那么只有从男人卑鄙和低俗的动机中寻找了。
“在那个让人一生难忘的时刻,一个改变两个人命运的时刻,一对年轻的情侣站在门口,他们一定吵架了。年轻气盛的雷德鲁斯太过自卑,也太过鲁莽,在嫉妒心理作祟的情况下,他决定离开这个小镇。但具体为什么要离开,或许我们怎么讲都是缺乏证据的。但是比证据更让人信服的,就是女人的善良和忠贞,爱情是她们的信仰,她们绝对不会背弃。
“我可以很清楚地想象出那个男人在鲁莽地外出后孤独流浪的场景。我能想象出他的意志在逐渐消沉,直到最后他终于意识到原来是他自己撕碎了上天赐予他的最好的礼物。于是他悲痛欲绝,除了隐居,别无他法。但隐居的生活也没有让他完全淡忘尘世的爱恋,于是他疯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推理了。
“我们再来说说那个女人,她的生活会是怎样呢?我觉得她会一直孤苦无依地让岁月肆意践踏她的美丽和健康的身体,直到容颜苍老,步履蹒跚。但是她始终如一地爱着那个人,一直在等待他归来的消息。她会每天坐在窗边,凝望远方,或是在楼梯旁侧耳倾听是否有她期待的脚步声响起。现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依旧很细心地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着。她依旧没有放弃希望,她每天都坐在门前,看着尘土飞扬的马路。她固执地认为,她的爱人只是出门了,早晚有一天会回家的。这就是女人,我对她们的忠贞充满信心。虽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等不到重逢的那一天,但她依旧不肯放弃。甚至在凡世等不到,她也会期盼在极乐世界的相逢。而男人却在绝望的泥潭中等待与她的相见。”
“我还以为他会在疯人院等呢。”又是那个爱插嘴的普通乘客说了一句。
梅尼菲法官的身体稍微动了一下,以表示对这句话的厌烦。其他的男人也都有气无力地正襟危坐。外面的风变小了,时有时无地散漫地吹着。壁炉里的木块也烧成了通红的炭,将屋子变得昏暗。那位女乘客依旧坐在角落里,看起来舒适而安详。她的发髻盘得依旧整齐,透过毛皮围巾,可以看到一丝雪白的肌肤。
梅尼菲法官站了起来,稍稍活动一下已经麻木的腿脚后,对女乘客说:“加兰小姐,我们的故事都讲完了,现在该是您颁发奖品的时间了。您可以按照您的想法,把奖品颁给最符合您心意的那一位。不过我得补充一点,除了故事,对于女性的评价和认知程度也是评选的标准之一。”
奇怪的是,在法官大人说完这番话之后,没有得到女士的任何回应。梅尼菲法官弯下腰,表示关切时,那个总喜欢打岔的普通乘客笑出了声音,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原来女乘客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就在梅尼菲法官想要拉她的手,叫醒她的时候,他的手碰到了一个湿湿凉凉的、不规则的圆形东西。
“她已经把苹果吃掉了。”梅尼菲法官把苹果核举起来的时候,用一种十分敬畏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