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写文章对叶灵凤的图文进行评说,是在过了两个多月以后。
1928年8月10日,鲁迅在《文坛的掌故》一文中指出,“要有革命的名声,却不肯吃一点革命者往往难免的辛苦,于是不但笑啼俱伪,并且左右不同,连叶灵凤所抄袭来的‘阴阳脸’,也还不足以淋漓尽致地为他们自己写照,我以为这是很可惜的,也颇觉得寂寞的。”2
鲁迅的这一反驳,将叶灵凤的话回敬给了他和其他当事人。又在同一天写的《革命咖啡店》里,鲁迅说:“叶灵凤革命艺术家曾经画过我的像,说是躲在酒坛的后面,这事的然否我不谈。”鲁迅说“不谈”叶灵凤所画是否事实,其实是不屑去谈,因为叶灵凤的这幅漫画和文字都过于轻佻,让他觉得不值一辩。
不过,叶灵凤对鲁迅的攻击却是无疑深深地烙在了人们的心里,对于鲁迅本人来说则更甚。鲁迅在上文中又写道,“革命文学家,要年青貌美,齿白唇红,如潘汉年叶灵凤辈,这才是天生的文豪;乐园的好料……”鲁迅文中的这段话使叶灵凤自年轻时就戴上了“齿白唇红”这顶帽子,且一戴数十年,成了叶灵凤的“招牌”。
1931年,鲁迅更在《上海文艺之一瞥》中说:
在中国,去年的革命文学者和前年很有点不同了。这固然由于境遇的改变,但有些“革命文学者”的本身里,还藏着容易犯到的病根。“革命”和“文学”,若断若续,好像两只靠近的船,一只是“革命”,一只是“文学”,而作者的每一只脚就站在每一只船上面。当环境较好的时候,作者就在革命这一只船上踏得重一点,分明是革命者,待到革命一被压迫,则在文学的船上踏得重一点,他变了不过是文学家了。所以前年的主张十分激烈,以为凡非革命文学,统得扫**的人,去年却记得了列宁爱看冈却罗夫(I??Gontcharov)的作品的故事,觉得非革命文学,意义倒也十分深长;还有最彻底的革命文学家叶灵凤先生,他描写革命家,彻底到每次上茅厕时候都用我的《呐喊》去揩屁股,现在却竟会莫名其妙的跟在所谓民族主义文学家屁股后面了。
鲁迅骂叶灵凤“跟在所谓民族主义文学家屁股后面”,不是没有根据的。1931年4月28日,左联曾发出了一个开除叶灵凤的通告,其中有这样一段:“叶灵凤,半年多以来,完全放弃了联盟的工作,等于脱离了联盟,组织部多次的寻找他,他都躲避不见,但他从未有过表示,无论口头的或书面的。最近据同志们的报告,他竟已屈服于反动势力,向国民党写‘悔过书’,并且实际的为国民党民族主义文艺运动奔跑,道地的做走狗。……”
鲁迅对于叶灵凤的绘画作品一向是“不敢恭维”,先后多次加以批评:
1928年7月,《〈奔流〉编校后记(二)》:“可惜有些‘艺术家’,先前生吞‘琵亚词侣’,活剥蕗谷虹儿,……”这里说的“有些艺术家”指的就是叶灵凤。3
1931年,鲁迅在《上海文艺之一瞥》(《二心集》)中,又逮着叶灵凤的短处大肆冷嘲热讽——“在现在,新的流氓画家出现了叶灵凤先生,叶先生的画是从英国的琵亚词侣(Aubrey Beardsley)剥来的,琵亚词侣是‘为艺术的艺术’派,他的画极受日本的‘浮世绘’(Ukiyo??e)的影响。”
1934年10月,《奇怪(三)》:“原来‘中国第一流作家’的玩着先活剥‘琵亚词侣’,今年生吞麦绥茉勒的小玩艺,……”4
鲁迅三番五次地拆穿叶灵凤抄袭外国名画家的手法,这倒不是出于私怨。无论何种艺术门类都忌讳对前人的作品生吞活剥的作法,改头换面算作自己的作品,这早已背离了创作之道。如果一味使用抄袭手段,无异于轻视读者,也是对自己的放纵,实在是不足取的。
总之,由上面的文字可以推知,叶灵凤与鲁迅结怨的原因有四:一、他曾攻击过鲁迅的《呐喊》;二、他曾画过讽刺鲁迅的讽刺画;三、他和郭沫若、田汉、成仿吾等同属创造社阵线,而对创造社诸人,除了郁达夫等少数人外,鲁迅基本没有好感;四、叶灵凤曾“抄袭”或“剽窃”毕亚兹莱等人。而鲁迅对叶灵凤的回击的火力也着实是不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