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5月,成仿吾离开上海,经过日本,到了莫斯科,于8月到达巴黎,遵照张闻天的嘱咐,同中国共产党在巴黎的负责人取得了联系,不久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并接手编辑中共柏林巴黎支部机关刊物《赤光》。旅欧三年后,成仿吾于1931年秋回到上海,10底奉党中央指示,到鄂豫皖根据地工作,任省委宣传部长、省苏维埃文化委员会主席、教育委员会主任等。
1932年10月,张国焘率红四方面军主力越平汉路而去,把根据地四部电台全带走了。从此,鄂豫皖根据地同党中央失去了联系。1933年10月,由鄂豫皖省委书记沈泽民支持召开省委第三次扩大会议,决定派成仿吾代表省委向中央汇报根据地的严重情况。省委派一个400多人的团掩护,并派一个40多人的便衣队护送,经过一个多月的游击,终于突破敌人的封锁线。11月底,成仿吾从武汉乘船抵达上海,在福州路找了一家便宜的小旅馆住下。
成仿吾这时病得很厉害,害疟疾已8个月,可长期无药医治。更麻烦的是,原来接头的党的联络机关,已经过了半年时间,按地下工作规定不能再使用了。等了一个月,找了一个月,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党中央。他还不知道此时中央机关已迁到江西瑞金去了。
一天,成仿吾从国民党官办报纸上看到骂鲁迅是“准共产党”的文章。他眼前一亮,决定去找鲁迅。
成仿吾知道上海内山书店老板内山完造和鲁迅交谊很深,而他过去与内山完造也很熟,他便去了内山书店。
内山完造见到他,很惊讶:“哎呀,你还活着?”原来,当时国民党的报纸上已好几次宣布成仿吾死了。
成仿吾回答:“病了,到上海来养病。鲁迅先生怎样?”
“他还在上海。”
“我想见见他。”
内山完造让成仿吾过一天来听回话。过了一天,内山完造告诉成仿吾,鲁迅约他第二天下午在北四川路一家白俄开的咖啡馆会面。
成仿吾按约定的时间到达这家咖啡馆时,鲁迅已在等候。鲁迅站起来向前迎了两步,和成仿吾紧紧地握住了手。
成仿吾穿一件旧棉袍,打扮像一个乡下的小学教师。鲁迅看他这身打扮和又黑又瘦的脸,亲热而又机警地说:“从家里来的吧!”
成仿吾从鲁迅的目光和话语里觉出鲁迅是了解自己身份的,于是回答道:“是啊!从湖南老家来的。”
鲁迅说着,让成仿吾坐下喝咖啡。
成仿吾说:“我看到前天的报纸在骂你……”
鲁迅明白是指国民党报纸在骂他“准共产党”。他微微一笑,接着幽默地指了一下成仿吾,低声说:“你也死过几次了。”
过了一会,成仿吾凑近鲁迅,低声说:“我是来请你帮助的。我想找一个党员,你有办法吗?“
鲁迅望着他,郑重地回答说:“可以!你来得正巧,再过几天,就困难了。”接着,鲁迅问成仿吾住在什么地方?安全不安全?生活上有没有困难?
成仿吾把他的住址告诉了鲁迅,并约定了接头的暗号。
第二天,一个人来到了成仿吾住的小旅馆,接上了暗号,来人就是中共中央上海分局组织部内交通主任。通过党的联络站,成仿吾终于和党中央取得了联系,于1933年底离开上海,1934年1月到达江西瑞金中央苏区。
成仿吾后来在回忆起这段愉快的往事时,深情地说:“鲁迅是个伟大的文学家,也是个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可惜他逝世得太早了,不然,还可以为党做更多的事,写出更辉煌的作品!在白色恐怖下,鲁迅当时的处境是很困难的,过着半地下的生活。敌人对他不断地跟踪、搜捕,但他却不顾个人安危,冒着风险帮助我找到了共产党。”
鲁迅的夫人许广平1959年写的《鲁迅回忆录》中谈到:“一般人只知道鲁迅和成仿吾同志有过一次笔墨之争,但不知道和成仿吾同志之间还有过一段非常愉快的故事。记得有一天,鲁迅回来,瞒不住的喜悦总是挂上眉梢,我忍不住问个究竟,他于是说,今天见到了成仿吾,从外表到内里都成了铁打似的一块,好极了。我才知道他欢喜的原因所在。前不久,我有机会见到了成仿吾同志,问起他是否在上海见过鲁迅?他说:‘是的,并且通过鲁迅和党接上了关系……。’这件事情使人非常感动。成仿吾同志和鲁迅有过文学之争,这是谁都知道的,但由于革命的目标一致,思想、政见的一致,他们两人之间的争论终于统一了起来,意见一致了起来,这时看到鲁迅毫无芥蒂地像接待亲人一般地会见了成仿吾同志,真使在他旁边的我,都要为之高兴不已。”
1936年10月19日,鲁迅溘然长逝。这时,成仿吾在延安担任中共中央党校教务主任。对鲁迅的不幸早逝,他十分悲痛,写下了《纪念鲁迅》一文,高度评价了鲁迅作品的价值和意义,他由衷地写道:“关于过去创造社与鲁迅的争论问题,今天已经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了。自一九三三年以来,我们是完全一致了,我们成为战友了。我们的和好,可以说是团结统一的模范,同时,从此他成了拥护统一的最英勇的战士。一九三三年底我与他在上海见面时,我们中间再没有什么隔阂了。”
毋庸讳言,成仿吾和鲁迅曾有过笔墨之争和某种误会,但在革命事业的旗帜下,他们消除了彼此之间的芥蒂,留下了深深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