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1936年,鲁迅的肺病日见深重、体质每况愈下,就在这时出现了“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和“国防文学”的两个口号之争。“国防文学”的口号是周扬、夏衍等人最早提出,并将之作为上海进步文艺界的统一政策。

最初,郭沫若对“国防文学”的口号,也有不甚了了之处,认为“国是蒋介石统治着”,所以,“用‘国防’二字来概括文艺创作,恐怕不妥”。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国防文学”口号,而不同意“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的口号,并认为鲁迅等人“标新立异”所提出的口号,“是错误了的理论和举动”。

鲁迅等在提出“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口号时,本想和郭沫若商量,但是,正如鲁迅所说,由于“郭沫若先生远在日本,被侦探监视着,连去信商问也不方便”。

这年8月上旬,鲁迅写了《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一文,对两个口号之争发表了系统的意见。鲁迅信中的一段话说:“我和郭沫若、茅盾两位,或相识,或未尝一面,或未冲突,或曾用笔墨相讥,但大战斗却都为着同一的目标,决不日夜记着个人的恩怨。然而小报却偏喜欢记些鲁比茅如何,郭对鲁又怎样,好象我们只在争座位,斗法宝。”

郭沫若读后深感愧疚,对鲁迅“态度很鲜明,见解也很正确”的观点,表示“彻底佩服”。8月30日,郭沫若不畏酷暑,打着赤膊,在大汗淋漓中写成《搜苗的检阅》,有意向鲁迅表示歉意,他说:“我自己究竟要比鲁迅先生年轻些,加以素不相识,而又相隔很远,对于先生便每每妄生揣测,就如这次的纠纷吧,我在未读到那篇万言书之前,实在没有摩触到先生的真意。读了之后才明白先生实在是一位宽怀大量的人,是‘决不日夜记着个人的恩怨’的。因此我便感觉着问题解决的曙光。”

相逢一笑泯恩仇。他们间的误解本可以烟消云散,可是,死神却一步步地逼近鲁迅,10月19日凌晨5时25分,鲁迅在上海寓所病逝。郭沫若和鲁迅终未谋面,他们之间的隔阂也没能冰释,这成为郭沫若一生的悔恨。

可以说,鲁迅与郭沫若是居于同一政治立场的,而在思想境界、艺术与学术的水平上各自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占有了同时代其他人难以比拟的文化制高点。他们都是伟人,都是巨匠,都是民族的骄傲,且都各有千秋,不能互相替代。

至于他们个人之间的关系,则是有所演变的。所谓曾互以笔墨相讥,大体是从鲁的《上海文艺之一瞥》和郭的《创造十年·发端》开始的,此前的表现不很明显。明显也罢,不明显也罢,总都是同一阵营内部人的互相误会和逞强。看来是各有是非,难决轻重。即便是把杜荃骂鲁迅的话加到郭沫若头上,也是郭骂了鲁的“反革命”,鲁也骂了郭的“流氓”。一个从思想上全盘否定,一个从人格上彻底颠覆,份量都够了。虽然这儿的“反革命”和“流氓”有其不同一般的解释。

然而谁骂得对呢?很难说其中有一个是对的。因为鲁迅不是“反革命”,郭沫若也不是“流氓”。他们都是革命的激进派,也都是人格高尚的人。否则,鲁迅不会说出他与郭“大战斗却都为着同一目标,决不日夜记着个人的恩怨”的话,郭沫若也不会以文以联痛悼鲁的逝世,并接过其旗帜继续战斗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