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2月1日,由周作人、钱玄同和孙伏园创办的《语丝》杂志,刊登了徐志摩翻译波德莱尔诗集《恶之花》中的《死尸》一诗,在译诗之前,有一段徐志摩阐述音乐的文字:
“诗的真妙处不在他的字义里,却在他的不可琢磨的音节里;他刺戟着也不是你的皮肤(那本来就太粗太厚!)却是你自己一样不可琢磨的灵魂……我不仅会听有音的乐,我也会听无音的乐(其实也有音就是你听不见)。我直认我是一个干脆的mystic,为什么不?我深信宇宙的底质,人生的底质,一切有形的事物与无形的思想的底质—只是音乐,绝妙的音乐……无一不是音乐做成的,无一不是音乐。”
在这里,徐志摩所显现出的音乐观充满了泛神论的色彩,他阐述说,宇宙万物都有自己的节奏,诗歌更是如此。
鲁迅是《语丝》杂志的主要撰稿人,他看了徐志摩的文章后,觉得徐志摩将音乐性描述到了如此神秘的地步,有些夸张和扭曲。于是写下了《“音乐”?》一文,1924年12月15日刊登在《语丝》第五期上,对徐志摩高深莫测的“音乐观”加以调侃。鲁迅认为,能在生活中到处听到“绝妙的音乐”的人应该是神经出了问题,产生了幻觉,将其“送进疯人院”也不足为奇。
远在国外的刘半农,收到周作人从国内寄去的《语丝》,先看到徐志摩的高论,不禁生出几许异议,后又读到鲁迅的文章,于是写成《徐志摩先生的耳朵》一文。刘半农在海外学习音韵,对于文字的音乐性话题较敏感,他对徐志摩阐述音乐的文字不敢苟同,风趣地说,如果徐志摩高寿后百年归去,“我刘复幸而尚在,我要请他预先在遗嘱上附添一笔,将两耳送给我解剖研究”。
不过,鲁迅难道真的反感徐志摩阐述音乐的文字吗?以普通人的处理方式而论,一般不会无故讥笑别人的文章,除非文章的作者干扰了自己的清闲。
想当年,徐志摩从英国回国后,到处投稿,四处交友,崇尚爱情等等,这些行事作风与鲁迅格格不入。因此,恐怕不是徐志摩故意招惹鲁迅,而是鲁迅不喜欢像徐志摩这样的人,又反感徐志摩的夸张表达,才会去写文章调侃。用鲁迅自己的话说则是:“我更不喜欢徐志摩那样的诗,而他偏爱各处投稿,《语丝》一出版,他也就来了,有人赞成他,登了出来,我就做了一篇杂感,和他开了一通玩笑,使他不能来,他也果然不来了。”
至于徐志摩,我们从他后来评价鲁迅文章的文字中也能看出他对鲁迅态度的微妙变化。徐志摩在主持的《晨报副刊》上刊文《关于下面一束通讯告读者们》说:“鲁迅先生的作品,说来大不敬得很,我拜读过很少,就只《呐喊》集里三两篇小说,以及《热风》集里的几页。他平常零星的东西,我即使看也等于白看,没有看进去或是没有看懂。”其实这些话更非关懂不懂,而大概是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