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骑奴,在很多人看来何其悲哀,同是生而为人,别人可以一出生就含着金色的钥匙,徜徉在温暖的阳光之下,而自己却要为人奴隶,看人眼色,甚至被当做是工具、物品或是财产。
但从更加艰辛的生活中成长起来的卫青并不觉得自己作为骑奴是耻辱。他无比珍惜这份新的生活,强韧的心理承受能力让他迅速进入了角色,既然已经向前走了一步,那么就稳健地走好。
一个从小放羊的孩子明白,如果不能够管理和伺候好这群绵羊,那么自己就将要受到来自别人的打骂,甚至还会尝到饥饿的滋味。卫青知道,放羊是一份工作,想要做好,需要不断地学习和积累经验。如今,工作是骑奴了,那么,不需要浪费精力用在抱怨为人奴仆的不公,就可以好好了解一下如何把马养好、骑好。
骑奴若不满足于如此卑贱的身份,就不会付出真正的努力来应对工作。而对于卫青来说,他没有觉得被人呼来喝去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毕竟,这是自己的工作和职责,既然需要做,那就心平气和地去干好。
在一群每天不自觉地将对生活不满而产生的烦躁挂在脸上的骑奴之中,总是笑眯眯而踏实肯干的卫青显得与众不同。无论多么辛苦,他总是不会抱怨,而且,还会认真去做。作为主子们,显然更喜欢满脸阳光任劳任怨的下属。
于是出行在外的时候,卫青得以跟随,原本只能看到一片牧羊草地的少年见识到了巍峨的甘泉宫,看到了气象森严的皇家卫队,也结交了一些和他性格相投的朋友。
卫青如饥似渴地感受着,学习着,努力融入这片更加广阔的天地。全民尚武的气氛之下,达官贵人们也少了很多矫揉造作,多了些智谈谋语,而将校士兵们,也不断地提升着自身的军事素养。跟随着主人们四处拜访出行的骑奴卫青,默默倾听着,观察着。
出身名门的将军们或许更加精通兵书战策,而在最底层仆役中学习的卫青却越发了解每一个细节。他更关注于“怎么做?为何如此做?”,而将军们却多去思考“要不要做和凭什么做”。无关对错优劣,只是所处地位不同,将军们可以考虑做还是不做,而没有选择权力的卫青,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做好”上面了。
所以当汉武帝悍然发起对匈奴的战争之时,很多声名在外的将军和深谙谋略的文臣们都在不断地讨论和分析这场战争是不是应该开始,开战之后能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而卫青,却只是不停地思考和努力,想尽办法取得胜利。
很巧的是,他的姐姐卫子夫与卫青的性格颇为相似。作为歌女,又何尝不是痛苦不堪,明明天生丽质,却因出身,只能被迫去付出自己的美色去等待贵人恶毒垂青,甚至成为别人的玩物。她也并没有对自己的身份抱怨和不满,不去思考自己为什么是一个歌女,只是不断积累和提升着自己,让自己能够在歌女中出类拔萃。于是,一个始终坚持着自信和努力的女子,渐渐要迎来崭新的人生。
公元前139年春,汉武帝刘彻前往灞上扫墓,途径平阳侯府做客,每一个贵族都精通享乐之道,否则在贵族圈子里如何混得下去。这位血气方刚的年轻帝王来到府上做客,大家心知肚明地安排宴席为皇上缓解疲劳,找个乐子。
从来酒色相生,酒过三巡,大家兴致勃勃,一抹酣红也悄悄爬上了皇帝的脸颊。众人会意。早有准备安排好的十余个美貌女子轮番上前为皇帝祝酒,却没有一人让见惯了天下秀色的天子动心。当众人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让君王满意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府中最为与众不同的那个歌女——卫子夫。
平阳公主马上唤来所有的歌女前来助兴,卫子夫清新脱俗的美好容颜和认真打理过的飘逸长发,以及发自内心的自信和满足,让她在这群歌女中鹤立鸡群。对之前数十个佳丽红颜没什么兴趣的刘彻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当场就看中了这个美丽的女子。
这位并不是很在意什么血统出身的皇帝,从来都没有把垂着银白胡须的老先生们每天念叨的“修学好古,乐褒尧舜之德,周之古礼、王者之娶,必先选于大国之女”放在心上,虽然统治一个国家需要尊重文化,讲究气度尊卑,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刘彻显然不屑一顾。
汉武大帝一方面为了巩固统治大力推崇着高雅的礼仪和尊贵的荣耀,一方面自顾自地潇洒地生活着,判断着,追求着自己心灵的自由。于是,这个秀发飞扬、神采万千、气度不俗的翩翩歌者卫子夫,让一见钟情的君王牵着水嫩青葱的双手,跟随着刘彻前往御用车驾,伺候更衣。情不自禁的君王回到轩车后,再也按捺不住躁动的情愫,两人相拥,春意盎然。
平阳主求诸良家子女十余人,饰置家,帝祓霸上,还过平阳主。主见所偫美人,帝不说。既饮,讴者进,帝独说子夫。尚,主也。时于轩中侍帝,权主衣裳。
——《汉书》
就此,卫氏家族,开启了崭新的生活。
并非卫子夫有着能够艳压群芳的绝世容颜,也并非仅仅靠一头飘逸长发和婉转歌喉就能够让一个见惯了天下绝色的君王一见钟情。卫青和卫子夫的身上,都有着那种既对于现状懂得珍惜和满足,同时又能不断努力和提升自我的强大气质。卫青从不怨天尤人抱怨私生子和骑奴的身份,反而不断地努力,让自己成为骑奴中最为出色的一员。卫子夫亦是如此,她并没有抱怨天生丽质却身份卑微的自身命运,反而努力地让这份美丽,洋溢着勤奋的英气,焕发着自信的光彩。
而此时的汉武帝刘彻,也正是处在坚持和亲政策安抚匈奴,两国外交中处于弱势,却又积极地提升实力、积蓄力量等待机会的时期。他从这个卑贱的歌女卫子夫身上,发现了相似于自己的伟大气质,自然也就被之所深深吸引。
并非只是刘彻荒**无度四处留情,也并非是卫子夫勾魂摄魄妖媚绝顶。他们只是有着相似的性格,和同样的生存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