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从渔夫到首领?(1 / 1)

秦末,烽烟四起,天下大乱,在陈胜吴广“伐无道诛暴秦”的呐喊声中,草莽之间,不甘于沉沦命运的英雄豪杰纷纷举起了自己的旗帜。权力的味道如此甜美,混乱而无序的年代,是重新洗牌的最好时机。

当秩序和法度逐渐崩溃的时候,遵守规则者的生活就会越发艰辛。原本是渔夫出身的彭越自然也不会例外,兵荒马乱的世道里,靠着勤勤恳恳地捕鱼维生,难以维系生活。

没有人会喜欢苦难和贫穷,不能靠自己的力气和辛劳过上好日子,要么饿死,要么也就只好成为混乱的一部分。

就这样,渔夫彭越,变成了盗匪彭越。山高水远,厚泽大湖,也就成了彭越一伙最好的藏身之地。这个品尝过人生艰难的小人物,靠着打渔和打劫,终于艰难地在乱世中勉强活了下来。

观望难道是在钓鱼?

在各路英雄豪杰纷纷举起反秦大旗,释放着压抑太久的疯狂和过剩的武力时,在这片湖泽里,彭越依旧保持着小心谨慎的做事风格。他并不去招惹与自己实力相当的敌人,避免轻易与其他土匪发生激烈的冲突。或许是艰难的生活阅历告诉他,手上有牌才可以做出选择,如果拼光了,那么无从选择的绝望,甚至比死亡更可怕。

机敏的彭越得到了越来越多年轻人的认可和尊重,因为一位能够带着他们活下去的首领值得追随。然而,当这伙盗匪的实力越来越强大的时候,终于,有一些年轻人按捺不住躁动的梦想了。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里活下去了,那么,随着势力的增长,为什么不拼一拼,也许,不但能活,还能活得更好些吧。

希望活得更好些的年轻人渐渐多了起来,毕竟吃饱了肚子就自然想要吃香了嘴巴。既然现在秦王朝这块大蛋糕如此甜美,又有那么多似乎看来和他们差不多的起义者不断地加入这场盛宴。他们还年轻,并不甘心只是吃饱,看着别人吃好。

于是不断有手下人开始向首领彭越表达这个美好的愿望,他们对于彭越还是信任和支持的,毕竟是他带领着大家从苦难的深渊中一点点挣扎出来。而现在,是时候让首领带领着他们,去追逐更美好的生活了。

然而彭越不为所动。他似乎看到了狼烟四起的战场,似乎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儿。年轻人们并不太懂得世道的艰难,他们看到了别人的胜利,看到了那些似乎与他们也差不多的市井无赖居然当上了老爷大人,吃香喝辣,左拥右抱。然而,他们却看不到,这一切的背后,都浸透了鲜血,都纠缠着冤魂。

大秦王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各路豪杰争先恐后前仆后继。终于,希望过上更好生活的年轻人已经成为了队伍里的大多数。于是有人站出来,劝道:

“现在天下反秦,各路豪杰如此之多,我们希望您可以带领我们,也去做一番事业,品尝一下更甜美的生活!”

彭越无可奈何,如果继续保持沉默,那么这伙土匪也就即将分崩离析,只好说:

“不要急,两边还在争斗,我们且观望一下,再做定夺。”

彭越者,昌邑人也,字仲。常渔钜野泽中,为群盗。陈胜、项梁之起,少年或谓越曰:“诸豪桀相立畔秦,仲可以来,亦效之。”

彭越曰:“两龙方斗,且待之。”

——《史记》

一年的时光就在观望中度过了。整个盗匪队伍中躁动的气息越来越浓,作为首领的彭越不断地在观察和分析局势,他要比那些热血澎湃的少年们更有耐心,并非因为害怕战斗,而是他觉得,自己根本输不起。毕竟,在如今这场战争中,输了,就意味着死亡。吃饱吃好,左拥右抱,以及所谓梦想,这是要有人来享受,如果人都没了还谈什么。

又开始有部下向彭越表露了自己的想法,彭越再次推脱,他说自己老了,才能并不足以带领他们去追逐梦想。然而,大家心里还是很敬佩这个谨慎得有些过头的老大哥的。而且,这次老大哥并没有说再等待时机,而是说自己能力不足!

这显然是从“根本不可能”到“很难实现”的转变。年轻人们立刻发现了这其中本质的变化。原来老大哥认为现在已经可以了,但是怕带着我们不好做事。

当一扇门始终死死关闭,不断去推却推不开,这实在是令人无比沮丧。而现在,这扇门似乎被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从门外,竟然有金色的温暖阳光照进了这潮湿黑暗的大湖,令人振奋不已!

迟到杀头不是说着玩的

大伙对于彭越很信任,他所谓的推脱在大家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毕竟这个首领的能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于是一群年轻人们围住彭越,不断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和愿望,不断地恳求着这个也许能够带给他们光明未来的老大哥。

此时,彭越或许觉得再做推辞,也就过分了。而且通过如此之久的观察,他也似乎看到了一些起义者成功的规律。于是,他答应下来,并且马上发出了第一道命令:明天日出之时,集合队伍。

紧接着,一向并不严苛的彭越又补上了一条:迟到的人,杀头!

这看起来血淋淋的命令出自看起来沉闷厚道的老大哥,竟然少了几分肃杀的味道,这些年轻人并不太在意,毕竟大家一起聚啸山林,多少还是有着几分情分的。应该不会是真的,看起来,这应该是首领希望他们可以遵守时间,听从命令。

湖泽的夜晚沉闷而潮湿,让人不由得有些烦躁。而明天日出之时,大家就要开始向着梦想中的新生活开始前进了,这又让这些年轻人有些兴奋,毕竟,明天他们也将是一支起义军了,也就将要开始加入品尝秦王朝这块大蛋糕的行列了。

彭越呆呆地望着平静的湖水,忽然他感觉到,似乎是起风了。沉闷的水面漾起了波澜,也许,似乎并没有风,是自己的心乱了。

太阳懒洋洋地升了起来,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折腾了一夜的年轻人三三两两地来到了集合的地方,发现彭越已经到了那里。这个中年人沉默着,等待着,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奇怪,也有些诡异。似乎,他们的老大哥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多了几分莫名的肃杀,但是,又看不太清。

阳光洒满了大湖,赌上了自己命运的彭越面沉似水。时间静静流逝,转眼间,已经到了中午,天气有些燥热,而最后一个人,终于晃晃****地来到了集合地点。

彭越低下头,缓缓地说道:

“我老了,并没有太过激昂的理想,你们都希望我能继续做首领,带着大家奔个前程。”

窃窃私语的年轻人们安静了下来。

“既然,大家都愿意跟着我去争个好生活,我答应了。”

大家看着彭越,有些陌生,并不知道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昨天,我们的命令,是日出之时,在此集合。迟到者,杀。”

队伍开始有些**,明明是一起做起义军,怎么要真的杀呢?

“我们不再是草寇劫匪了,既然都愿去奔个前程,那么就要做出相应的准备。没有纪律、不遵守命令的起义军,在这个世道里,活不下去。”

此时,大家有些担心了。因为迟到的,有十几个人。

“既然命令是迟到者,杀,但是迟到的,有十余人,不能全杀了。现在,我的命令是,杀掉最后一人。”

有些紧张的年轻人们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求情,大家七嘴八舌地围上彭越,有打着哈哈的,有表达决心的,大家都觉得,看来首领果然不是常人,下次一定要遵守命令,不敢迟到了。

忽然,彭越一把抓过那个最后到来的盗匪,一刀斩下了他的脑袋!

随后下令,筑起土台,用人头祭旗誓师。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就此,这支草寇流匪,开始了向军队转变的第一步。

居岁余,泽间少年相聚百余人,往从彭越,曰:“请仲为长。”越谢曰:“臣不原与诸君。”少年彊请,乃许。

与期旦日日出会,后期者斩。旦日日出,十余人后,后者至日中。

于是越谢曰:“臣老,诸君彊以为长。今期而多后,不可尽诛,诛最后者一人。”令校长斩之。

皆笑曰:“何至是?请后不敢。”

于是越乃引一人斩之,设坛祭,乃令徒属。徒属皆大惊,畏越,莫敢仰视。

——《史记》

彭越的这支起义军就此脱胎换骨,一路前进,途中,不断收拢着各路诸侯起义军中被击溃的散兵游勇。这个出身草莽却不鲁莽毛躁、为了杀人立威却又能够准确掌控人心的老大哥,就这样迈出了从一个渔夫盗匪走向权力巅峰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