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位卑未敢忘忧国(1 / 1)

少年时就将亡国奴的帽子狠狠地摔在地上,但这也给他带来迥异于其他孩子的苦难——从中学时代,他已开始了漫长的颠沛流离。人生的第一桶“辛”磨炼了他的心志,英雄的未来暗藏于初。

1985年9月30日,因身体条件再次陷入危机而不得不重新入院的邓稼先待不住了,他不是还想回到家中那个“安乐窝”,他急切地想到天安门去看一看。

第二天,就是举国欢庆的十一,跟全国人民的心情一样,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而他知道,那天出去是不现实的,天安门广场纵使再宽敞,摩肩接踵的人群也会让他吃不消。

他决定头一天就出去转一转。

至于办法嘛,只有偷着出去。在好不容易征得了许鹿希的同意后,他开心地把警卫员叫上来,让他去医院门口准备,自己则装作上厕所的模样,偷偷地溜出了病房。

但旋即他就被医生逮到了。医生坚决让他回去好好躺着,口气几乎不容置疑,但邓稼先的态度忽然也硬朗起来,就是坚决不回去!

许鹿希很为难,她本身就是医学教授,但当那个值班医生用信任的眼光将决定权交给她时,她连一秒钟的考虑都没有,反而向医生求起了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双面夹攻之下,医生终于认输,但严正警告邓稼先:只许一个小时,必须回来!

邓稼先哼着小曲走出了医院,阳光直接照耀的感觉真好哇!他目送要赶去上课的许鹿希离开,在警卫员的搀扶下上了车,向着天安门愉悦而行。

条条街道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爱花至深的邓稼先心潮澎湃,他欣喜地凑到一株株叫不上名字来的鲜花前,红旗飘扬,人民英雄纪念碑直插蓝天。他坐在一处台阶旁,看着和平时期特有的繁荣和安逸景象,纪念碑浮雕上的群英们好似各个活过来一样,面朝他微笑,他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面朝纪念碑,对警卫员说:

“这是我一名校友的嫂子设计的。你知道我的这位校友是谁吗?他叫梁思礼,是大学问家梁启超的小儿子,和我是普渡大学的校友;你知道他的嫂子是谁吗?林徽因。她后来得了肺结核,五十几岁就死了,但她活得很有意义,很有价值啊!”

警卫员饶有兴味地听着邓稼先的讲解,他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两个人。但他知道,连首长都对他们这么尊重,他们一定也是不寻常的人。

事实上,“民国第一才女”、中国著名建筑学家林徽因女士,正是邓稼先的父亲邓以蛰先生的挚友之一。在完成这座堪称中华民族“灵魂建筑”的不凡作品之后,不久,林徽因结束了她多病多难但同时也多姿多彩的一生。葬礼上,邓以蛰和金岳霖联名题写了一幅挽联:

一身诗意千寻瀑

万古人间四月天

一代美学宗师联手一代哲学宗师,珠联璧合已不足以形容其阵容强大,那清新美丽而略带伤感的十四个字,写尽了林徽因的脱俗人生!

画外音:

中国,我的祖国,你终于顽强地活了下来!有这些浮雕上、浮雕外优秀的儿女,你必将永恒地屹立在世界的东方!再不会有人持长枪跨战马冲进来侮辱我们了!

1937年发生“七七”事变时,邓稼先正在崇德中学读初二,被异族占领的北京城,到处都是日本兵的野蛮粗横,这和校内纨绔们的欺辱根本是天壤之别,邓稼先的民族自尊心被强烈地激发了。学校门前是府右街,当时有日本宪兵队驻扎在这条街上,凡是中国人路过,都必须向日本兵点头哈腰带鞠躬,这让邓稼先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玩儿,内心非常反感,不待大人指点,年少的邓稼先从此就开始绕道走,上学,放学,宁肯走三倍于原来的路程,也坚决不肯低下自己尊贵的头颅。

每晚到家,母亲知道他又走了很长的路,都要亲热地摸摸他的头,父亲则端着茶水,用欣慰的目光看着懂事的儿子。

这样“不和谐”的思想,是一定会惹来风波的。不久之后的一天,湖北汉口陷落,日本兵为庆祝其侵略行径取得了进一步的扩大,给每个学生都发了一面纸制的小太阳旗,让他们挥舞着为大日本皇军的“辉煌”而庆祝,邓稼先不情愿地接过旗,走出几步后就朝上面吐了口吐沫,并将其撕毁,狠狠地踩在了地上。他的气是出了,不料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日伪警察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并将邓稼先告到了学校。汉奸没想到的是,崇德学校是英国办的教会学校,根本不吃日本人这一套,校方说学校没有这个人,把这事搪塞过去了。

有英国和教会的影响在,邓稼先的初中生涯还算勉强过得去,然而,在邓稼先即将读完高二的时候,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英国这柄保护伞正在失去往日的能量,罩不住这所教会学校了,终于,连学校都被日伪当局勒令解散了。

要想活得像个人,必须自身够强大,任何外来的帮助都是暂时的!都是不可靠的!此时在邓稼先的内心里,民族与国家层面上的思考已超越了一般的同学。崇德学校的校长跟邓以蛰比较熟,关系不错,他亲自找到邓以蛰,郑重其事地说:

“邓稼先是个不错的苗子,学业非常有前途,但偏偏思想又非常的激进和不妥协,若是继续留在阴云密布的北平读书,恐怕早晚得出事,还是早点送走吧。”

知子莫若父。邓以蛰当然更清楚少年邓稼先的心里已经憋着多么惊人的怒火。他思来想后,觉得不能因为自己无法离开而影响到儿子,正巧大女儿邓仲先此时刚从北京朝阳大学毕业,邓以蛰决定让仲先带着稼先去重庆。

当时重庆正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陪都”,达官显贵都集中在此,相对于北平乃至国内其他地方,这里是所谓的后方,略微安全一些。而邓以蛰之所以让邓稼先到重庆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邓稼先的四叔,亦即邓以蛰的四弟邓季宣在重庆江津国立九中当校长,邓以蛰的二哥邓仲纯则在江津开了一家延年医院,两个至亲在那,重庆的确是最适合邓稼先乱世投奔的好地方。

在人生的关键路口,与其说是邓以蛰为儿子选择了一条离西南联大最近的路,不如说是邓稼先的性格为自己进行了一次抉择的淘洗提纯。

很显然,国立九中是邓稼先人生极其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他在这里开始学到了吃苦。

如果说这之前的邓稼先领受到的都是作为亡国奴的精神之痛,现在,他开始真真切切地领受到了物质匮乏导致的肉体之苦。16岁之前的邓稼先,虽谈不上是富家子弟、“官二代”,但总体来说家境还是非常宽裕的,属于中等偏上,同时在三所大学教课的邓以蛰为这个家的小康生活立下汗马功劳。虽谈不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上有父母的呵护,下有小弟的跟从,邓稼先的青春岁月,过得还是蛮滋润和潇洒的。如果没有日本兵的铁蹄肆虐,这原本是天堂般的生活。

但在国立九中,一切呵护都不复存在,严峻的现实让少年邓稼先吃到了人生的第一桶“辛”!

物资极度匮乏,生活异常艰苦。单单这么说,读者不会感同身受,试看一则学习中的例子:墨水都没有,有钱也买不到。邓稼先在高三这个重要的阶段,墨水居然是用一小管靛粉兑上井水充任!练习本?没有。邓稼先不得不经常去县城里的一些机关办公楼,蹲在每条走廊里的废纸篓前,精心挑选一些废弃但尚能用的纸张,比如统计图表等,回来后将其装订好,在背面书写。

没有一个老师不夸邓稼先的笔记之工整,那细细的铅笔字是邓稼先手指头上磨出的一层层老茧换来的。

在兴趣的引导下,邓稼先对物理学此时已到了痴迷的程度,一个未来的物理学家初现雏形。这不是作者的夸张。当时的高中物理课并不像今天这样有统一教材,他就跑到商务印书馆弄来一套教材,再跑到中华书局弄来一套教材,反复对照,取长补短,这样,他对物理有了更深的、自己的理解,其独立钻研的个性迅速被培养出来。更惊人的是,作为高中生的邓稼先,已经开始自觉去寻找和阅读萨本栋物理学及达夫物理学等大学教材,再以这种居高俯视的学习方法反观高中教材,物理学的成绩远远地超过了他的同学们。有的时候,附近找不到他想要的参考书,他就会拽上要好的同学,一起跑到隔江的江津县图书馆去借阅。邓以蛰想不到,从小就熟读《诗经》《论语》的儿子,在万里之外,居然用瘦瘦的脚板,一趟一趟地跨过大江,去借一本物理书!

生活上的苦楚则无处不在。

上课,是在祠堂和破庙内进行,宿舍和食堂是师生自己动手搭建的茅草屋。祠堂后是无主的乱坟岗,每晚自修后的邓稼先回宿舍时,都必须穿过这片荒凉阴森的坟地,磷火点点,阴风习习,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学校设在农村祠堂,根本没有电力供应,学生自修的光亮来自桐油灯,用一个盘子盛入桐油,放入灯草,用火柴点燃借以发光。就是这样的照明来源,还必须节约,因为可以点燃的桐油也是有限的,学校不得不做出规定:每次最多只能点燃两根灯草,三根是不允许的,而且一盏灯要供两张桌子四个人共用。细小的火焰冒着缕缕黑烟,微弱的光亮时常被不速而至的大风吹灭,这就是邓稼先高三阶段自修时的真实写照。每日如此,一直持续了一年。

吃的自然极差。每日三餐两稀一干,稀的是米汤,干的是霉米蒸出的“八宝饭”,很少有菜吃,经常是胡豆下饭,有时更是只有一小勺食盐下饭。但即使这样粗劣的伙食,也经常是吃个半饱。

艰苦的条件并没有让师生颓废,九中的教学质量一直保持着较高的水准,建校只有八年,却令人咋舌地培育出包括邓稼先、任继周在内的多名院士。这一切,首先得益于校长——邓稼先四叔邓季宣的高贵品格、顽强斗志与卓越才华。邓稼先在国立九中,不仅学会了如何在艰苦中顽强生存,更打造了其性格中执着、坚忍、固守的优秀品质以及培育了爱国情怀。

学校位于德感和江津县城之间,隔着宽阔的大江,唯一的交通方式就是用木船摆渡。长江水流湍急,有轮船在附近水面经过时,总是会掀起巨浪,摆渡的木船很有可能被一下子掀翻,邓稼先的表妹邓念慈,也就是邓季宣的二女儿,就是在渡江时不幸遇难的。但这样的打击并没有摧毁邓季宣的教育救国理念和满腔办学热情,民族精神、科学精神和法治精神是他办学的三大指导原则,他始终新矛盾着这些根本性的理念,从没发生过动摇或偏差。

邓稼先记得最清楚,也是对他影响非常大的一件事,就是四叔坚持原则,严谨治校,对不合格人员,哪怕是国民党上层高官指派来的,也坚决拒绝。教育部长陈立夫派来九名神态鬼祟的“学生”,要让他们入校,对这些显然是来卧底搞破坏的可疑分子,邓季宣毫不客气地予以了拒绝,此事轰动当时学界,邓季宣一时间名声大震,并以此跻身著名的“江津四邓”之一。

在邓稼先赴重庆江津苦读之前,姐弟两人先到了昆明。从北平到昆明的路线极其曲折:北平—上海—香港—越南—昆明,一路颠簸自不必说,真正让邓稼先铭记于心的,是国弱民必衰的惨景:

在从越南海防入境时,当时越南是法国的殖民地,把守越南海关的法国警察检查行李特别苛刻,而且一看到好东西就野蛮没收,少年邓稼先有恨无法发泄,但一个国家没有了主权就会任人欺负的感觉更加强烈,通过斗争夺回国家主权、恢复国人尊严的思想日益高涨。

不止是在越南边境,在香港滞留的四天时间里,少年邓稼先不仅仅看到了香港的繁华、海湾的美景,更看到了在维多利亚码头做苦工扛麻包的华人劳工,他们面黄肌瘦,为洋人当牛做马!满大街耀武扬威的英国警察,从早到晚用鄙视的目光监视着这些华人苦力。邓稼先和大姐在香港滞留了四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下了四天,拍打着冒雨劳作的华工,同时也拍打在少年邓稼先的心上。任何一个有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的中国人,都会很自然地想起当年清政府割地赔款的屈辱!

但成为主权国家就能够在国际上扬眉吐气了吗?在1950年归国船上,邓稼先迅速修正了自己曾经的这个观点。当威尔逊总统号邮轮停泊在日本横滨岛时,同船的著名核物理学家赵忠尧突然兴奋地说:

“我们快要到家了,我们可以平安回国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几个驻日美军登上邮轮,进入船长室,随后将赵忠尧教授也带进了船长室。当邮船将要启航时,驻日美军又将赵忠尧带上岸去!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邓稼先,更加深深体会到光有国家主权也是远远不够的,弱国子民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只有国家强大,她的国民在世界上才能有尊严,才能不随意地受人欺凌与侮辱。

经人介绍,邓仲先在昆明郊区的马街子电池厂上了班,后来又经著名学者汤用彤教授的热心介绍,认识相交了著名光谱学家郑华炽,郑华炽此时是西南联大的一名物理学教授。两人终结连理,为一年后邓稼先的到来,提早布置好了大本营。

此前,杨振宁已于1938年随其父母一起来到了昆明,就读西南联大三年级。邓以蛰之所以没有在“七七”事变之后举家南迁,是因为他的肺病实在太严重,常常咳血,经不起长途颠簸。但对才华横溢的儿子,他是不敢耽误其求学进程的。

1941年,经过一年的刻苦攻读,邓稼先顺利完成了高中学业,准备报考西南联大。

真应了那句古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一道新的磨难“凭空而降”——适逢日军飞机频繁轰炸重庆,邓稼先居然没赶上联大的应考期!

等邓稼先到了考场,只剩下一所同济大学还可以报名考试!无奈何,邓稼先暂时报考了同济,并被顺利录取。

路障频频,宛如唐僧西天取经的无限艰辛,磨炼了邓稼先心智的同时,誓死改变中国成为他坚定的追求,对红色中国的炽热梦想自此贯穿了他的一生。1968年,在解放军某航校,师生们将激动人心的口号深深刻在新疆戈壁滩上的时候,邓稼先正将自己的生命深深刻在同样一个戈壁滩上,他的身体没有巨幅标语震撼人心,但他的热血使他的印记充满了热烈的红色!

画外音:

1959年,前苏联断然撕毁了协议,我们当时虽然愤恨,但后来冷静下来后想一想,这其实很正常。外国人会说,凭什么帮你们?帮你们联盟之后,掉过头来打我们?中苏关系时好时坏,这一点,估计赫鲁晓夫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谁能保证这个社会主义阵营联盟牢不可破,万年长青?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何况是国家利益这超越一切的头等砝码?

在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第一颗氢弹相继爆炸成功后,邓稼先曾经无意中想起了美国政府对寒春的态度,更加坚定了在核心技术研制方面不能依靠和信然任何外国人的念头。

寒春,就是杨振宁第一次回国后向邓稼先问询到的外国人。

1953年,美国《真相》杂志刊登了一篇文章,将寒春描述定性为“从美国逃跑的原子间谍”,大加讨伐,美国政府还在1962年对来中国看女儿的寒春的妈妈没收了护照。之前,邓稼先并不知道寒春是何方神圣,当得知寒春是琼·辛顿的中国名字时,他恍然大悟。

他知道这个人。琼·辛顿在美国时当过费米的助手,炸得日本人魂飞魄散的“胖子”和“小男孩”的研制,她都参与了,邓稼先在美国时曾听说过这个人,却不知道她后来秘密留在了中国。跟同事了解了这个人之后,邓稼先非常感慨,对这个人肃然起敬,但她从美国跑到中国来,不是为了帮助中国研制核武器,而是养奶牛。当中国政府诚邀她加入中国原子弹研制队伍中时,她的态度很坚决,她认为中国现在缺的不是原子弹,而是新鲜的牛奶。果然,她和丈夫在西安草滩农场经营起大规模的养牛场!

她当然有理由不参加。从1952年她在北京召开的亚洲和太平洋和平会议上的发言就能听出来,她为自己参与了“胖子”和“小男孩”的研制而悔罪,邓稼先有理由想到,她来中国养奶牛,就是为了赎罪,建国后的新中国,中国人的体质的确是弱不禁风,非常缺乏营养。

画外音:

人和人不一样,外国人和中国人对研制原子弹的态度和立场,肯定就更不一样。你是美国人,即使你后来逃到中国,也是以悔罪为出发点。但作为受欺压几百年的中国人,要想不再受列强的侮辱和压迫,就必须拥有核武器。这如同你们美国的持枪法一样,持枪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每个公民都拥有充分的自卫权!

一门心思养奶牛的寒春对中国的核武器研制没有任何影响,却引起了美国政府、特工部门以及著名科学家杨振宁的关注,这让邓稼先觉得好笑。美国人后来虽然号称要建设“全球一体化”,但其所作所为已充分暴露出他们的建设标准,那就是让所有的国家俯首称臣,它则来做指手画脚、颐指气使的大家长!它不允许任何国家具备超过它实力的发展趋势,谁露头,就打击谁。

邓稼先当然不会知道,这个著名的“怪异分子”寒春,跟杨振宁倒颇有些有趣的缘分。在杨振宁第一次回国问询寒春一事后的第二年,他在山西大寨居然与寒春女士不期而遇,寒春毫不客气地露出手上伤疤给他看——2009年,杨振宁在复旦大学演讲时说道,在芝加哥大学做费米教授的研究生时,他在实验室中因失误差点将一位同学炸死,这位同学就是寒春。这再一次验证了美国科学界一个流传已久的笑话:哪里有爆炸,哪里就有杨振宁。揶揄的当然是杨博士的动手能力。

让人惊奇的是,寒春居然还是第一个拥有中国绿卡的老外。2004年8月23日,寒春,也就是那位曾经神秘的核武器研制专家、现今低调养牛的琼·辛顿,在北京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换领了《外国人永久居留证》。

画外音:

我不反对寒春女士的立场,但我和她终究不同。我的脚下,是我的祖国,她风雨飘摇,孤立无援,作为她的儿子,誓死保护祖国母亲的安全,不仅责无旁贷,而且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好说的呢?

邓稼先出生于1924年,其时,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旗帜已经在很多进步的知识分子心中飘扬,比如邓以蛰。这一代人在对国内、国际形势的判断以及世界观方面,同前人相比是根本不同的。父亲的言传身教,对邓稼先的性格养成与人生理念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在邓稼先每一次面临人生的重大抉择时,父亲的那些嘱托,都浮响在他的耳边。他是如此尊重自己的父亲,很多时候将他当做神一样来看待。

这是作为一名父亲最大的荣光。当然,也是作为一名父亲的神圣职责所在。

邓稼先知道,父亲虽然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民族正义感与国家理念非常强烈,他的一言一行传导给邓稼先这样一种价值观:

爱自己的国家,是义不容辞的,为自己的祖国披肝沥胆,是最大的骄傲。即使被强摁住头,也不能失去一颗正义的心!

父亲的许多往事,都成为邓稼先的人生教科书。清华大学曾有一次组团去欧洲考察,邓以蛰无意间看到一名同行的德国教授辱骂船上的中国劳工为“中国猪”,并用手杖殴打,邓以蛰怒不可遏,当场予以了阻止和抨击,并在回国后的第一次教授会上严正提出“如此鄙视华人,此人不能用”!清华大学尊重他父亲的意见,果断地将这个教授辞退了。

如果这件事尚不足以说明其高风亮节,那么当“七七”事变爆发后,邓以蛰因病滞留北平时,时任日伪华北政务委员会教育总署督办、北大校长的周作人,上门邀请他出山执教时,遭遇邓以蛰怒斥并断然拒绝的故事,则成为邓稼先一生为人的一把标尺。北平沦陷了8年,邓以蛰就隐居了8年,即使没吃没喝,他都没有想到过要去为侵略者服务,去为汉奸们服务。

这对邓稼先的影响直接而巨大,若干年后邓稼先到美国留学,第一年只靠父亲当年在美国存的一点点钱过日子,遭遇了和父亲赋闲期间一样的生活困境,他常常饿着肚子苦读,但有这把民族气节的标尺悬挂在前,邓稼先从未觉得这有什么挺不过去的。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1948年,清华大学教授朱自清抗议美国政府扶持蒋介石卖国政权,并发出了铮铮倡议宁可饿死也坚决不吃美国面粉,邓以蛰立即表示支持,并毫不犹豫地在这份注定要流芳千古的《抗议美国扶日政策并拒绝领取美国面粉宣言》上签了自己的大名。作为中国当时最著名的美学家之一的邓以蛰,蒋介石政府虽然对他的逆言倒行非常反感,但在关键时候总是希望能够拥有这样的人才,并坚决不希望把人才留给共产党,1949年初平津战役胜利,解放军势如破竹,蒋介石当局急火流星般送来飞机票,准备让邓以蛰携家眷去美国,但邓以蛰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