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吉蒂:
对我来说,昨天是相当重要的一天。午饭过后,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五点,我削好了土豆,妈妈给了我一些猪血香肠,让我拿给皮特。一开始我不太情愿,最后还是去了。他不肯要,我有了一种可怕的感觉,以为是因为之前我们为“不信任”的话题而争辩不休,他还在生气。突然我忍不住了,眼里泛起了泪花,二话不说就把盘子还给妈妈,跑到卫生间里大哭一场。随后我决定找皮特说个明白。晚饭之前,我们四个人帮他做字谜,所以我什么也不能说。等到吃饭时,我悄悄地对他说:“今晚你打算练习速记吗?皮特。”
“不。”他回答。
“一会儿我想和你谈谈。”
他同意了。
洗完碗,我去他的房间,问他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争吵,他才不肯要香肠。幸好不是。他只是觉得一下子就收下显得不够礼貌。楼下很热,我的脸红得像龙虾一样。于是我下去帮玛格特拿了些水,然后就上楼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为了装装样子,我先在凡·丹夫妇房里的窗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再去皮特的房间。窗户是开着的,他正站在窗户左边,于是我向右边走去。比起明亮的白天,在半黑之中,靠着一扇打开的窗户,谈话变得轻松许多。我想皮特也有同感。我们谈了很多很多,我无法一一重复。可是感觉很好。这是我来密室之后最美妙的一个晚上。我简单地说说我们聊起的各种话题吧。
首先我们说起了争吵,以及最近我对争吵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然后说起了我为何与父母变得疏远。我对皮特说起了妈妈、爸爸、玛格特和我自己。他问道:“你总是给他们每人一个晚安吻,不是吗?”
“一个?几十个呢。你没有,对吗?”
“没有,我还没有真正吻过谁。”
“连生日时都没有吗?”
“有的,过生日时有的。”
我们还聊起了我们俩都不信任父母。他的父母彼此相爱,希望他对他们敞开心扉,可是他却不愿意。我如何躲在被窝里伤心痛哭。他如何去顶楼咒骂发泄。玛格特和我如何最近才慢慢彼此了解,现在仍然很少谈心,因为我们总是在一起。所有能想到的事我们都聊了。关于信任、关于感受、关于我们自己。哦,吉蒂,他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接着我们说起了1942年,那时的我们和现在如何不同,甚至都认不出那时的自己了。我们一开始是如何无法忍受对方。他觉得我是个聒噪的讨厌鬼,我很快断定他一点儿也不特别。那时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主动和我说话,可是现在我很高兴他没有。他说起以前他经常躲在自己房里。我说,我的叽叽喳喳、活蹦乱跳与他的沉默不语只有一线之差。我也喜欢安静平和,却没有一件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除了我的日记。人人都情愿看我转身而去,尤其是杜塞尔先生。有时我并不想和父母坐在一起。我们还说起,他如何高兴我父母有孩子,我如何高兴这里有他。现在我理解他对独处的渴望,理解他与父母的关系,我真希望能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帮帮他。
“你一直都在帮我!”他说。
“怎么帮你?”我大吃一惊。
“用你的快乐。”
这是他整晚最妙的一句话。他还告诉我,他不像以前那样介意我去他的房间,事实上,他很喜欢我去。我也告诉他,所有爸爸妈妈的昵称都没什么意思,亲吻也不一定就代表我们彼此信任。我们还说,要用自己的方式生活,还说起了日记、寂寞、人们内心与外表的反差、我的伪装面具,等等。
真是太美妙了。他肯定把我当作朋友一样喜欢,目前来说,这就够了。我又感激又开心,简直无法形容。我必须道歉,吉蒂,因为今天我写得不好,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我感觉皮特和我分享着一个秘密。只要他一看我,笑笑,眨眨眼,我心里似乎就亮起一盏灯。希望这种情形能一直保持下去,我们能共度更多、更开心的时光。
既感激又开心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