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辩论社的隐形歧视:为少数派而战(1 / 1)

牛津女孩 赛茜 1254 字 1个月前

许多人都是从我在牛津辩论社(Oxford Union)的辩论视频开始,知道“赛茜”这个名字的。

我必须承认,牛津辩论社赋予了我巨大的光环。这个从1826年建立之初开始,就集智慧、思辨、荣誉为一体,享誉世界的辩论社,也是我长久以来的心之所向。

这里拥有最佳的辩论土壤,也是争议性话题的探讨良地,同样,也有众多名人在这里完成他们精彩的演讲。从爱因斯坦、丘吉尔、迈克尔·杰克逊到史蒂芬·霍金、摩根·弗里曼,甚至是《权力的游戏》剧组,都在这里留下过思想的痕迹。20世纪70年代,美国总统尼克松在“水门事件”后,首次公开演讲的地点,就是牛津辩论社。这里成就了数十个国家首相和总统,也凝练了无数的智慧言论。

几乎每一个进入牛津的学生,都向往着这里,包括我。

进入辩论社的过程,不可谓不艰难,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个人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一部分我会在下一章节更详细地分享。在这一章我更想分享的,是我进入牛津辩论社后,感受到的光环背后的“阴影”。

与其他学社不同,牛津辩论社的入社费用就要3000元人民币,这对于英国那些贷款上大学的同学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费用上的门槛使得辩论社的成员普遍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公爵学校出身的富家子弟;第二类是有着政治野心的同学。虽然有些刻板印象,但从实际情况来说,大部分都是非常具有自信、目的性极强的白人精英男性。

几乎在每一次辩论社选举时,我都是少数在场的,甚至是唯一的女性,更别提亚洲女性了。

进入辩论社后,我感受到了强烈的少数派带来的“异化感”。相信大家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固有语言系统、话题会变成一道坚固的墙,它们无形地把你隔离在主流之外。他们中的很多人,在我9岁来到异国他乡努力适应语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谈论、了解和计划着在辩论社的未来了,大家对于学社的历史文化说得头头是道,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另类的压力。

但我憧憬的,是与全球顶尖辩手们交流的机会,把这个核心目标记在心里后,行动就会变得纯粹。大学第一年的我克服了“圈子式”的文化隔离带来的不适感,几乎每日都忙于辩论社的活动中。假期时,我也都会留在学校,和辩论社的其他委员们一起策划和执行下学期的8场辩论。

回顾当时来到辩论社正式上任的第一天,所有的委员都聚在了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会堂里。长达8个小时的头脑风暴,我们筛选辩题,从哲学、地理、政治到艺术,否定了数十个选题。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精心准备的“科技帝国与社会关系”的选题,幸运地成为8个辩题中的一个。

当我接到通知能以二辩的身份出席“科技帝国威胁社会”这场辩论时,距离辩论赛仅剩4天。

这意味着,我只有4天的时间可以准备,在牛津每周3篇论文的繁重的课业下,我需要拿出200%的精力,来对待这场辩论赛。

最不幸的是,我发烧了。

但我知道,人生的高光时刻,都是在至暗的黑夜之后发生的。这样一个机会对于社里一些白人精英男性来说,可能非常正常,但对我而言,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我做了充足的准备,并在有限的选择中,穿上了自己的最高仪式礼服(White T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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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欢迎辩论社委员、来自圣凯瑟琳学院的赛茜。”(We now welcome Cecilia Zhao from the Secretary’s Committee, St Catherine’s College.)伴随着辩论社主席的介绍,我终于迎来了发言的时刻。

站在发言台上,迎面对着我的是500多名牛津的学长学姐,以及一台录像机。

我开始发言,准备好的发言稿就像电影一样,早已在我的脑海里演练过千百回。

感谢一切,那18分钟,我有好好地享受。

演讲完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有一些恍惚,过往10多年的努力,曾经受到的质疑、排挤和孤独好似一下都感觉值得了。现在我在全世界最大、最古老的辩论社,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发言。

我想起了曾经因为母亲向老师求情,而在厕所偷偷哭泣的那个懦弱的小女孩。

隔着时空的距离,我仿佛看到了她,她仿佛也看到了我。

我仿佛听到她说,谢谢你,成了我想成为的大人。

辩论结束后,生活一如往常的平静。然而在两个月之后,一切忽然发生了变化。有一天,几个辩论社的同学让我打开网站,我才发现我的辩论视频在一个月内竟然达到了50多万的播放量。

大家调侃我“一战成名”了。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一定全是正面的,大量的关注淹没了我,是的,“被淹没”(Overwhelming)是我的第一个感受。

那些好的、坏的评论,就像湖底被搅动后翻涌而起的泥沙,向我袭来。

作为一名亚洲女性,我的面孔是具有争议性的;我的种族、性别,成为别人热议的对象;我的身材、穿着,成为遭受攻击的靶子,那些充满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男性凝视的言论,像刀子一样向我扎来。

懦弱、退缩,不是我的风格。对于赞美,我欣然接受;对于恶评,我也会以直报怨。

因此,当我接到央视和凤凰卫视纪录片的采访时,我决定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讲出来。

“我是一名女性,更是一名亚洲女性。我要付出300%的努力才能与这些白人男性站在同样高的平台上。”这是在整段纪录片中不断被重播的一句话。

诚然,作为牛津主流之外的人群,我需要付出更多,才能跟别人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甚至当我站在这个舞台上后,依然会因为我的性别、种族而遭到各种各样的揣测、质疑。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放弃为自己争取权利的机会。不仅要争取,也要为和自己一样的人勇敢地发声。

我非常感恩牛津辩论社,是它给了我展现自己、为少数派发声的机会。

牛津大学的学生创建这个辩论社的初衷,是希望在当时言论自由受到压制的年代,给大家提供一个可以无忧无虑发表言论、进行辩论的地方。

这里坚信言论自由至上,奉行畅所欲言、言无不尽。时至今日,它依然坚持着这个原则,我的存在,就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