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后来,韩慕夕患了一场急病,顾卿卿和我什么大夫都请到了,还是无力回天。那天黄昏,十来月的时节,本该入了寒,天却莫名暖起来,我和顾卿卿坐在床头,韩慕夕半靠着,已瘦得脱了相,眼里的神采却像回到了往昔。
回光返照。
我和韩慕夕相看两厌了一辈子,到了最后守着他的还是老子,多么的讽刺。
韩慕夕带着笑,慢慢慢慢地和我说话,仿佛我还是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大舅哥,他仍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道:“杭其,当日是我对不起你和卿卿。”
我接茬:“日子都过来了,缘分在那放着,谁能陪谁一辈子都是天定好了的,没什么谁对不起谁。”
他无力地笑笑,低头看了看哭出两个肿眼泡的顾卿卿:“想来我也算赚了卿卿一辈子,也知足了。以后我就把卿卿交到你手上,你要对她好,不许凶她,不许让她哭,要比我待她还要好。卿卿嫁过人了,闲言碎语肯定是少不了,但杭其,你如果连这都受不了,你就没有资格娶我的姑娘。”
声音到后来越发地弱了,顾卿卿握住他的手对他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滚下来,也不敢擦,生怕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
我扯出一个无赖的笑:“嘁,谁想娶你的姑娘,还带两个拖油瓶……你放心,两个拖油瓶和顾卿卿我都给你照顾得好好的。你我还不知道?到这时就别再硬作样子,你怎么舍得你的姑娘嫁给别人?”
韩慕夕轻轻点头:“没错,我自私了一辈子,从没想过放手……到最后,也不想。只这一样,不想放手。”他痴痴重复着,目光倒映着,他此生最爱的女子。
顾卿卿哽咽着赌誓似的说:“慕夕,下辈子,下辈子我……”
他手指微动止住顾卿卿的话:“傻瓜,下辈子,仍是我去找你就好。”
棠花漠漠吹满头,满眼水色春光里,是谁破水而出,沾了漫睫水雾,谁又停步驻足,至此情深不负?
他看向窗外,轻声道:“是要下雨了吗?天怎么黑得这么早?”
顾卿卿张口没说出话,我说:“傻吗?现在入秋了,天黑的自然要早些。”日光从窗外映进来,灿灿地晃眼,耳边是顾卿卿终于哭出来的声音,我的眼角也有一滴泪滑下。
又一年过去,顾卿卿在墙的那一头仍穿着雪白的衣裳,发间簪花。两个小家伙已经能在院子里追着跑了,不知道长大会不会一个变成辣婆娘,一个变成大坏蛋。收到了步莜寄来的信,这家伙带着儿子也不知在江湖上搞什么勾当,邀我去沧州什么盟坐坐。
他说步景景现在已经长成一个俊俏少年了,只是不知有没有他爹俊。他还是没有给景景找个妈,说是一个人惯了。步盟主而今叱咤风云,所有事都由小的们料理,不由想念起老友,说我要是不想当官了,就去找他玩,他随时可以弄个副盟主让我当当。
我给他回信道,官儿早就不当了,皇上长大了,总念叨着你们爷俩,要是愿意就回来看一眼。你们那边,我现在是暂时去不了,再等等吧。
不久,听说步景景被皇上抓着了,看意思好像是没打算放回去。
步莜倒也不急,又写信问我什么时候去他那喝酒。
我抬头看着敞亮亮的蓝色天空,听庭院那一边摔盆跌碗的叫骂声,蘸了墨回信道,算了,我带来的姑娘,我得守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