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清晨新生的阳光打在两株新移来的木槿树上,各种移栽生长的花朵也都昂起了头颅,到处都张扬着生机盎然。只是一想起昨日的感悟,我的心情又变得十分低落。
“杭其,你干什么呢?”我忽然觉得用不解风情已经不能够形容顾卿卿的神经宽度了。
我凝眉:“我在思考一些人生问题,关于未来和命运。”为显得更深奥些我故意拉长语调。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所以你可不可你不戳咱们家的鸡?”
我撇撇嘴,扔掉树棍,放弃了对软绵绵的鸡肚子的进攻。
“不过话说顾卿卿,我们都已经住……豪宅了,你为什么还养老母鸡?”
顾卿卿提裙走过来:“你懂什么,这代表着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你难道不觉得每天不捡两个蛋,人生就空虚得无法承受吗?”
我如实回答不觉得。
她在我身边蹲下,歪头看我:“丢钱啦?”
“没有。”
“那你怎么顶着一张便秘脸?”
我告诉她我的发现与想法,她听着听着突然对着我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个傻*,尽想些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干什么啊。”我捂着被她拍痛的脑袋,怒视着(两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她突然看我的眼神很认真:“你放心我不会变的,我会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
“嗯?!”
她忽然又转变了风格,顺手捡起我丢下的木棍,在地上画着:“你看啊,好多书中都有这种情节,一个人最初什么都没有白手起家,在他奋斗的过程中,又会交那么两三个好友,不是比他有才能的,就是家中有钱,不然就是两者都有的。他的成长道路上会被这些好友的光彩打压地抬不起头来,之后某个好友家中惨遭巨变,再也不能和他匹敌,但那个人却只能用一种畸形的交友方式来对待以后的朋友了。对于有才能的有钱的,会在心中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对不对?是不是一模一样?”
“可是这种书通常都会有一个这样的结局,那个人得到了无人可以匹敌的财富,但不能与任何人敞开心扉,最终孤独终老……”
她一拍手:“多么感人的励志故事!”
“励志个头。”我咆哮。
她一敲我的头,“迂腐。”抖抖裙子站起来,“锅开了,进屋吃饭。”
我追上她,在她后脑勺轻拍了一下,长发触手顺滑温暖,“干嘛?”她回头瞪了我一眼。
“没什么,能像现在这样活着真是太好了。”我张开双臂,用力伸了个懒腰。
“我没有家庭,没有钱,不怕死,更不在乎名声。杭其,在官路上千万不能走错,不然你失去的将永远都不会回来。”卢大人的话犹在耳边。我想,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让我们得到感悟,学到教训。有些事听来,却也无法阻止正向那条悲哀的路上义无反顾地走去的
我们。只有当有天讲给后来人听,引来一片唏嘘悲叹,个中滋味却只能等夜半时分,对影独尝。
早饭照例两菜一汤,顾卿卿从厨房转出来,把一个小碟子“啪”地往桌上一放,“加菜!”
我看着碟中排的整整齐齐的琵琶虾,咬了一口外酥里嫩,随口奉承了一句:“哇,卿卿你像仙女一样美呢。”
她打开我的筷子,“切,不走心。又不是特地给你做的——我是想呢,这几天你也吃了步小将军家不少顿饭,礼尚往来嘛,明天我打算请他和慕夕来家里吃顿饭,这道软炸琵琶虾是第一次做,用你来试试效果。”
我嚼着虾附和:“哇,真是贤内助……不过为什么请韩慕夕那个家伙?"
“杭其,你有没有点自觉?你现在住的可是人家的房子!”
“谁让他赖着我们家的女人呢,应该的应该的……喂,我的虾!”我的筷子追过去。
“没有了!”
多年后回想起匆匆流逝的几十年时光,我想我的人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崩坏的。
一切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步莜说有点事稍后就来,让我们先吃;韩慕夕偏爱那一道上汤小笋,对顾卿卿赞不绝口;顾卿卿感叹着今天朝中一文一武,两个最帅的人都集齐了,满足了她一整年的少女心;我则在专心与那一整盘软炸琵琶虾作斗争……
直到步莜走进来的那一刻……准确说来是下一刻。
一个小脑袋从步莜身后探出来,黑亮的大眼睛圆圆的,眨啊眨,小脸嫩得能掐出水来,接着那小不点被步莜半哄半拽地带到我们跟前,很有礼数向我们问好。
这……特么谁呀?
步莜眨着一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很自然道:“我儿子。”
那一刻鬼使神差,我想到了我娘寄给我的信,她老人家在信里向我忏悔,没早点给我说个媳妇,说连村头她爹放猪时常把她和猪搞混的春花都嫁人了,我现在回来恐怕找不着媳妇了,还对我她不用猜都知道京城的情况应该更不乐观。
娘永远是对的,早婚早育,祸国殃民。
卿卿拿着芙蓉糕逗那个小不点:“告诉姐姐,你今年几岁啦?”
小不点身手敏捷捧住糕点往嘴里塞:“我今年五岁了。”
我惊惶地看了看步莜那张看起来不出二十的脸,悲从中来。
韩慕夕贴心提示道:“杭大人您别看步莜那张骗人的脸,他可比我们都要大,今年该二十六了吧?”
步莜笑:“刚满二十六。”
笑你个头刚满你个头长了那么一张花样年华的脸还带来一个超可爱的五岁儿子来我这借来的房子和我这个长相沧桑的单身男人一起吃饭是在炫耀你是人生赢家吗
“杭其你想事情怎么都不带标点的啊?”顾卿卿咬着筷子说。
“你怎么知道?”
她眉梢一挑:“脸憋得跟猪肝一样。”且允许我略去拟声词“哦呵呵呵呵”。
步莜的宝贝儿叫步景景,当然我有吐槽为什么不叫不正经,步莜解释道他亡妻的
名字里有一个“景”字,让我对他的人生厚度再次刮目相看。
步莜看着一旁爬上椅子的儿子叹了口气道:“这孩子都不记得自己的娘长什么样,我这个当爹的也不指望他封侯拜相,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过一世。”
当步景景以鲤鱼跃龙门之姿一口咬住我已经夹到手的琵琶虾时,我觉得他来日不封侯拜相绝对是他爹的奢望。
步景景舔了舔嘴唇,靠着椅子问:“姐姐,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吗?”
顾卿卿面露得色,“是呀。”
步景景转回步莜那边,一脸深谋远虑道:“爹爹,你娶这个姐姐当我的后娘好不好?她做菜好好吃的!”
看来有恋厨娘情节的不止韩慕夕一个。
步莜有些尴尬,韩慕夕解围说:“这个姐姐已经有要嫁的人了,所以不可以。”
步景景哦了一声,我的视线却转到顾卿卿……那张像烧了炭一样嗤嗤冒烟的脸。
我索性又插了一句:“就算这个姐姐不是要嫁人了,我也奉劝你一句,可千万别让她当你的后娘,这女人又凶又懒,除了厨艺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过了门简直就是后娘界的精英啊。”
步莜冲我挤了挤眼睛,示意我别再说了,我瞥了一眼顾卿卿,倒是瘫在椅背上专心脸红,魂魄已经升天,完全没听到我的挖苦。
韩慕夕咳了一声,笑说:“杭大人果然是和卿卿在一起太久了,就不知道珍惜她的好,真是让人妒忌呢。”
顾卿卿刚缓过神来,闻此言眼一亮,又瘫了回去。
“那姐姐姐姐,我改天可以带黄黄一起来吃你做的菜吗?”步景景趴在桌上,充满期待。
“黄黄是吧?当然可以啊……”顾卿卿和颜悦色。
我想她一定和我一样觉得黄黄是景景养的小猫小狗小鸭子什么的,所以当步景景嘀咕道:“太好了,那他等下了朝我们就可以来吃午饭了。”这句话时,她的脸几乎碎掉了。
“黄黄是?”她试探问。
步莜把拳头放在唇边一咳,抢答:“是皇上。”
原来是这样,不是黄黄,是皇皇啊……
一顿饭的功夫,我和顾卿卿跳完了一整天的心跳,送走一行人,碗筷也没收拾,就各自回到屋里躺尸。
我在心里默默整理这一天来受到的各种惊吓,想着想着就睡过去,等醒来时月亮已经升上中天了,皎皎地照进我房里。
头昏眼花走出门去,一抬眼便看见朦朦胧胧的顾卿卿坐在那棵大榕树下,背影意外的文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在想情郎。
“这么晚了还不睡?”我走过去破坏气氛。
顾卿卿丝毫没有受我影响,依旧文静:“睡不着,在想事情。”
一瞬间我有撞鬼的错觉,这诡异的气氛。
“在想韩相呢吧?”我逗她。
“嗯。”她转过头来浅笑着望着我,“我想我这辈子能遇到他,真是天大的福分。”
榕树枝叶茂密,有风穿过沙沙地响。我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那也是他的福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