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光绪帝即位,慈安太后便不再主动听政,除非慈禧太后邀请。左宗棠镇压陕甘回民起义和西征新疆,李鸿章大办洋务和整顿江海边防、筹建新式海军,岑毓英平定西南回民起义,以及遣使与俄国就伊犁归还问题进行谈判等重要政务,虽然颁谕用的是两宫太后的名义,实际上慈安太后并没有怎么过问。
这一期间,在重要的人事任免上,慈安太后也只在慈禧询问时才发表意见。比如,改调山西巡抚曾国荃驻守辽东;派刘锦棠等帮办西域军务;加吴大澂(4)三品卿衔,令随吉林将军铭安督办东陲防务;饬彭玉麟操练长江水师;调沈葆桢进京,升任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督办南洋海防;起用淮军、湘军中久经沙场的名将如刘铭传、鲍超等……这些安排基本上是慈禧一人说了算,而慈安则 “倦怠少闻外事”。
光绪六年 (1880)五月二十七日,鲍超奉诏进京觐见两宫太后,因西南形势紧急,有可能与法国发生武装冲突,作为汉人中的第一 “壮勇巴图鲁”,慈禧派鲍超督办军务。鲍超觐见慈禧时,慈安太后并不在殿,鲍超表示一定要向慈安太后请安答谢,慈禧便让内监去请慈安太后。
慈安太后不愿驳慈禧的颜面,过了一会儿来到殿内,简单地与鲍超说了几句。慈安太后问:“你这到湖南好多路?”鲍超回道:“轮船不过十余日至湖北,由湖北不过十余日即到任所。”慈安太后又问:“你咳嗽好了没有?”鲍超回道:“咳嗽已好。”慈安太后转而严肃地说:“本宫靠你们在外头,你须任劳任怨,认真公事!”鲍超惶恐回道:“仰体天恩,臣不敢有负委任。”慈安太后最后问:“湖南尚有洋人否?”鲍超回道: “洋人曾到湖南,因湖南百姓聚众一赶,所以最后并没有到湖南。”
从简短的对话可知,慈安与即将担当大任的鲍超只寒暄了几句,并没提及他去西南备战之事。她知道慈禧召鲍超来所为何事,但她早已表明凡涉及朝政大事,概不过问。
这年夏末,慈禧突然得了一种呕吐不止、腹部胀痛的疾病,久病不愈。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朝廷便以光绪帝的名义发了一道上谕,让各地火速推荐医术高明的医生前来京城为太后看病,越快越好。李鸿章、李瀚章等人保荐了名医薛福辰,他不但医术高超,脑子也很灵活,把脉之后断定为孕后症状。这个诊断结果让薛福辰大惊失色,太后已孀居二十几年,怎么可能怀孕呢,假如此时说出真相必定招来杀头之罪。他灵机一动,只说老佛爷过于操劳,身体虚弱,湿毒侵体,导致腹痛呕吐,需要服用一些温补、舒筋活血的药。但这个药方是祖上密传,不能外泄,从抓药到煎制只能由他一个人完成。因为这样做有违皇室医规,所以他请李鸿章出面担保。
慈禧对李鸿章一向很信任,她心目中的 “李大架子”是个靠得住的人,于是答应按薛福辰所请照方吃药,几个月后病愈。外界的人只知道她在经历一次 “血崩”后死而复生。这病症或许是民间杜撰,但可以肯定这段时间慈禧在养病,且宫中留有记录。
光绪七年 (1881)三月初六,时隔数月,慈禧在养心殿召集奕訢、宝鋆、左宗棠、李鸿藻、翁同龢、李鸿章、王文韶(5)等一帮满汉大臣议事,慈安太后也到场听政。大臣们先讨论了曾纪泽与沙俄签订的 《中俄伊犁条约》问题,然后商议甄选南洋大臣。有人推举了曾纪泽,有人则认为曾纪泽资历不够,议来议去,始终没有结果。慈安太后像往常那样只听不言,最后还是慈禧一人拍板,任命左宗棠为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一左一李,一南一北,这是一个看似很合理的军事、外夷事务布局。
三月初十,宫中突然传出消息:东宫太后薨逝!这个噩耗令朝野震惊。军机大臣兼在总理衙门行走的左宗棠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非常惊讶,他捶胸顿足地说:“昨早奏对时,慈安太后还是清朗周密之态,哪像有病的人?即使身染暴疾,又何至于如此急速?”当日午后,为慈禧治病并得到封赏的薛福辰去户部拜谒尚书阎敬铭(6),两人叙谈很久,到傍晚时分,一个户部司员进来说:“出城时,听城中宣传东太后上宾,已经让准备吉祥板 (棺木)了。”薛福辰闻言大惊道:“今天早晨不才还为太后请脉,只是小感风寒,肺气略微不舒畅而已,何至于下午就薨逝?或许是西太后病有反复,外间讹传,把东、西宫互换了不成?”他以为是慈禧发病了,吓得魂不守舍。
慈安太后的突然崩逝,不仅让朝野上下感到意外,也让人疑窦丛生。比如慈禧很宠爱的恭亲王奕訢之女、固伦荣寿公主便怀疑有人给慈安太后下毒,矛头暗指慈禧。后来一些野史又牵扯出两宫太后近三十年的恩怨,把两宫之间的钩心斗角、争权夺利写得复杂曲折,让人真假莫辨。其中,恽毓鼎的 《崇陵传信录》影响甚大。
事实上,慈安和慈禧的关系一向比较融洽,并不存在不可调和的尖锐矛盾。两宫听政的方式与顺治朝有惊人的相似之处。顺治朝时哲哲(7)治理后宫讲求公平和谐,她诚心待人,宽厚仁慈,顺治帝即位后,被尊为母后皇太后,无徽号。母后皇太后的地位远比博尔济吉特氏(8)的圣母皇太后高,但哲哲将精力放在管理后宫上,而朝中事务则主要由博尔济吉特氏掌管。慈安与哲哲的品行做派和处事风格非常相似,仅管家事,少问国事。
慈安猝死之因,后世给出的科学解释多半为脑血管疾病急性发作。当时的协办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翁同龢是光绪帝的老师,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他在日记中便曾记载过慈安早期的一次发病,那是在同治二年 (1863)二月,慈安二十六岁时,当时的病症表现为 “有类肝厥,不能言语”,与中风相似。厥症表现为突然昏迷、不省人事、四肢厥冷,轻者昏厥时间较短,重者死亡。当时因病情较轻,加上慈安太后正当盛年,所以很快便恢复了,但发生急性脑血管疾病的危险因素并未清除。
因担心朝野流言四起,在处理慈安太后的后事时,慈禧显得很谨慎,她做了三件事。第一,召大臣入宫商议后事。慈安太后逝于晚上,被召大臣连夜进宫,见慈禧坐在矮椅上,目视众人为慈安太后小殓,十分镇静地说: “东太后素来健康,怎会突然死去?”说话时微微饮泣,诸臣赶忙顿首慰藉,均不敢问东太后因何病而死。第二,领王公大臣瞻仰慈安太后遗容。这件事是在次日早晨进行的,慈禧命太监揭开盖在慈安太后脸上的面幂,令在场的满族王公大臣瞻仰,当时惇亲王奕讠宗、醇亲王奕[img alt="patch" height="12" src="images/091525773431.png" width="13" /],各御前大臣、内务府大臣等人都亲眼看过慈安太后的遗容。第三,为慈安准备了一个精致的棺椁。
东太后慈安的突然离世,使慈禧的权力到达顶峰,她成为清王朝实质上的统治者,无人能制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