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安德海殒命(1 / 1)

安德海在 “辛酉政变”中是慈禧太后和恭亲王奕訢的联络人,故而在政变成功后便以有功之臣自居。慈禧听政后,安德海阿谀逢迎、狡诈势利、跋扈乖张的本性暴露无遗,但慈禧依然中意他,把他当作心腹。

安德海善于察言观色,他能从慈禧的言行、表情,甚至语气中探知太后的需要。自 “匪患”平定后,慈禧放松下来开始消遣,听戏的瘾也上来了,安德海很快便在颐和园搭建了一座戏台,召集梨园弟子,演戏数日。但临时搭建的戏台总比不上圆明园的戏园子,数代皇帝花费无数心血建成的圆明园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令慈禧无限伤感。圆明园中有她的少女时光,也培育了她的政治美梦,如今再也没有机会重温旧梦了。

安德海见慈禧情绪低落,便知太后想起了辛酸的往事。他想逗太后开心,便在太后想听戏的时候将戏班子带进宫,在体元殿的台子上演唱。长春宫经咸丰帝改建,拆除了宫门及前宫墙,将原启祥宫后殿体元殿改为穿堂殿,加盖三间后改为戏台。但随便将民间的戏班子带进后宫唱戏,有违宫规。慈安太后是主掌后宫并严守宫规之人,她几次警告安德海,但安德海都置若罔闻。慈安太后不愿因这件事影响自己与慈禧的关系,也就不再追究。

如果安德海仅限于在后宫耍小聪明、偷巧卖乖,炫耀自己的能耐也就罢了,怎料他生性招摇、恃宠而骄,还常常仗势欺压大臣,甚至连皇亲也不放在眼里,就是同治帝也要让他三分。宫中其他人更奉他如太后一般。慈禧有时高兴,连咸丰帝遗下的龙衣也赏给安德海。御史贾铎素性耿直,听说安德海擅权越矩,深感义愤,便上奏弹劾。他在奏折中不便指斥慈禧,只说 “太监妄为,请饬速行禁止,方可杜渐防微”。慈禧阅后下了一道懿旨,责成总管太监认真严查,如太监有不法等情,应交由总管太监举发,否则将革退总管太监,还要从重治罪。内外臣工见了此旨,都称太后从谏如流,称颂声不绝。

实际上,慈禧是把难题转移给了总管太监,但总管太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安德海一根汗毛!安德海在宫中为非作歹,人尽皆知。一些想求慈禧又苦于无引荐的官吏,总是设法打通安德海这一关节。安德海便借机贪赃敛财,私结朝臣。最出格的是,同治七年(1868),安德海极为高调地娶了一房妻子,慈禧特地赏赐白银千两、绸缎百匹,京城大为震动。

一天,同治帝正在乾清宫的上书房读书,安德海带着一帮人在殿外大声喧哗。同治帝逮住这个机会,狠狠地训斥了安德海一顿,并罚他在台阶下跪了一个时辰。事后,安德海向慈禧倾诉一肚子委屈,慈禧不仅不训斥他,反而还护着他,责怪同治帝小题大做。

类似的不快之事在恭亲王奕訢身上也发生过。一天,奕訢就江南的督军人选问题进宫请示慈安太后,慈安认为军中事务还是先去向慈禧请旨为好。于是,奕訢便前往西宫,当他走到西宫门口时,碰到了安德海,安德海竟佯装没有看见,大模大样地径直走进宫去。奕訢心中愤愤不已,谁料到了宫门外又被太监们拦住,说太后有事需稍事片刻。他只得强压怒火在宫门外候着,直到天色将晚,还不见传见,询问才知原来是安德海在殿内陪太后闲聊。奕訢气得直跺脚,火冒三丈地走出宫去,见了醇郡王便说:“安德海这狗奴才如此无礼,我非杀他不可!”

奕訢对安德海恨之入骨,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处罚他。同治八年(1869),同治帝满十四岁,慈安太后开始张罗他的婚事,找来奕訢商议。恰巧慈禧因小恙在慈宁宫静养,奕訢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向慈安和同治帝奏称安德海贪赃枉法、越分专权。最终,三人达成共识,准备请慈禧严惩安德海。

安德海对朝中这三位核心人物的私密会见却不以为意。他依旧横行不法,在外面拉拢官员支持慈禧,有很多大臣加入了慈禧一党。慈禧的拥护者一天天增多,安德海的权力也随之增大,越来越膨胀的他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处境的变化。

慈禧清楚,慈安作为先帝的皇后、现今的东宫太后,名义上她的地位仍在自己之上,要惩处几个太监宫女,完全可以自行裁断。慈禧为此提醒安德海:“小安子,东太后那边,你得小心些,在外面不要太招摇,当心犯在东太后手里,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安德海感激慈禧对他的关心,随即又假装气呼呼地说:“再怎么说,皇帝还是咱们太后的皇帝,东太后再有手段,也大不过主子您。依奴才看,东太后进一步,主子就得进两步,决不能退半步。不然,奴才担心皇帝真会被东宫拉过去。”

安德海这些话并不是没有依据。自载淳出生以来,慈安太后一直把载淳视如己出,从小关心爱护他,而载淳也非常敬重慈安太后,与她很亲近,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让慈禧非常懊恼烦忧。她和儿子的关系仅仅是小皇帝与听政太后的关系,少了那种骨肉之间的亲密。正因为如此,慈禧才觉得安德海说得有理,这是权力斗争,决不能向任何人让步。所以,她放纵安德海私下拉帮结派,并在宫中安插了众多眼线。

安德海在宫中虽然可以为所欲为,但时间一长也就失去了新鲜感。同治八年 (1869)入夏,他想劝说慈禧出游,可慈禧身体不适,连颐和园都不想去。或许是天意,安德海很快逮着一个机会——户部、礼部、宗人府、后宫正在为同治帝筹备大婚用品,需要人手四处去采买,安德海乘机密请,拟亲往苏杭,督制结婚用的龙衣等物。慈禧心想,自己凤体抱恙,小安子不想着怎样尽心侍候,反倒想跑出去逍遥敛财。慈禧心有不悦,但她嘴上却说:“我朝祖制,不准内监出皇城,为避是非,你还是不去为好。”安德海看到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愠色,料知她在搪塞自己。他谄笑着对慈禧说:“奴才是奉太后旨意办差,谁人敢说个不字。何况这本是后宫大事,其他人去反倒不如奴才合适。以前江南织造进呈的衣物,多不合体,平素穿用倒还凑合,但现今是为皇上大婚做准备,不精挑细选,如何大展我皇家的风范和尊贵?奴才自去督办,太后才能放心不是?”

皇宫有专管服饰的部门和太监,安德海这样说无异于是胡诌,但慈禧对安德海所请总是不忍拒绝,她自己也爱打扮,安德海去办这趟差,必然能为她带回不少江南精品,这一点她毫不怀疑。所以,她沉吟片刻便答应了,并交代说:“你想去便去,但切莫太招摇,若是被地方那些官员揪着什么把柄,他们又该上折子弹劾你了。”这是慈禧能想到的最坏结果。

七月初,安德海带着二十几名太监、内侍卫,乘三艘大船,高悬日月龙旗,沿北运河一路南下。他自称钦差,奉太后旨意专为皇帝大婚采办物品。有些地方官员趋炎附势,想通过他巴结讨好慈禧,越矩迎送,极尽奉承之能事。安德海乐在其中,真把自己当钦差了。

安德海一行走走停停,二十多天后才到山东德州。当地知府赵新匆匆赶来河边码头迎接,但来迟了,安德海当众对赵新一顿臭骂,并暗示他要奉送五百两银子。

赵新跑到山东巡抚丁宝桢那里告状。丁宝桢听后非常愤慨,欲捉拿安德海严办,但念及他是慈禧的心腹,为慎重起见,他一边给朝廷写折请旨,一边派人将安德海一伙收押到省衙大牢审讯。

八月七日子时后,夜色深沉,山东济南的巡抚衙门里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衙门的每个出口都有带刀侍卫把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公堂上一切准备就绪,只听堂上官员大喊一声:“带犯人!”话音刚落,几个侍卫便押着一个犯人走了进来。一般的犯人见到这个阵势,早就吓得面如灰土了,可今天这个犯人却没有一丝畏惧胆怯的神情,反而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走起路来也是大摇大摆。押解的侍卫见状在他身后猛推了一把。犯人踉踉跄跄地被推到大堂中间,侍卫在他腿窝子上狠狠踹了一脚,他双膝弯曲,一下子跪倒在地。

犯人回头看着侍卫,恶狠狠地骂道:“你是哪个王八羔子,居然敢踢本大爷,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跺跺脚整个紫禁城都要抖三抖的安公公,你个胆大包天的,不想活了吗?”

没错,这个犯人就是安德海。平日里他连皇帝、王爷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又怎会怕一个地方巡抚呢?所以审讯的时候,他表现得非常嚣张。而丁宝桢虽有心惩治他,但因还未收到上级的旨意,只好先简单质询。

丁宝桢的奏折转到了恭亲王奕訢手中,折子里写到内监安德海私自出宫,借慈禧太后的威势,自称钦差大臣,沿途招摇,一路上骚扰地方,逼勒官府,特请旨严办。

此事属后宫内务,并不归奕訢管,于是他把折子转呈慈安太后和皇帝御览。“丁宝桢请旨要把小安子就地正法,但须与西太后商议。”慈安谨慎地回复道。奕訢连忙奏道:“安德海违背祖制,擅出都门,罪在不赦,应立即饬丁宝桢拿捕正法为是。”此时恰逢慈禧在颐和园听戏,正是惩治安德海的好机会。

慈安太后征询小皇帝的意见,同治帝虽然还未亲政,但早有惩处安德海之意。既然三人如此同心,慈安也就不再犹豫了:“既然如此,就让军机处拟旨,速颁至山东。”

拟旨一事本应由内阁负责,慈安之所以说军机拟旨,是因为奕訢除了任总理大臣外,还任军机处行走之职,很明显她要奕訢拟旨。于是,奕訢就以慈安太后和皇帝的名义给丁宝桢下了一道密旨:内监安德海打着太后的旗号,擅自出京,若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宫禁而儆效尤?着直隶、山东、江苏、浙江各督抚速派干员,严密缉拿,捕到即就地正法,毋庸再行请旨。

此时安德海一伙已经在山东被捉拿,奕訢之所以要在密旨中写上其他地方,只是一个障眼法,目的是保护丁宝桢。

丁宝桢在山东焦急地等候京城消息,过了两天,加急密旨送到。安德海被捉的第五天,丁宝桢又提审了他一次。直到此时,安德海依然不认罪,在公堂上嚣张骂道:“丁宝桢!你连安公公都不认得,做什么混账抚台?难道你不想要项上人头了吗?”他骂得正起劲,突然听到“啪”的一声,丁宝桢在堂上一拍醒木,呵斥道:“安德海,你已经死到临头了,休要放肆。今日圣旨已到,本堂奉旨审你,判你斩立决,就地正法,以正视听!”

安德海听到 “就地正法”四个字,先前嚣张的气焰瞬间**然无存,他强作镇定地问:“奉旨?奉谁的旨?两宫太后怎么可能杀我?丁抚台,莫不是你欺骗我不成?”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今天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来人,把圣旨拿给他。”

安德海看后,立马瘫倒在地,过了一会儿,他向丁宝桢哀求道:“其中必有隐情,安某着实冤枉,还求抚台大人复奏一本,如此安某死也甘心。”

丁宝桢怒道:“难道您老不识字吗?要不要再看一遍?”安德海把每个字都看得很清楚,最令他绝望的是 “毋庸再行请旨”一句。他在想到底是谁要置他于死地。是东宫太后?若如此,西太后绝不会同意盖印。是同治皇帝?他还在怔怔地想,身边的几个侍卫已经将他拖了出去,锁在一辆囚车里。

一行人在清亮的月光下疾步向前走着。安德海在囚车里耷拉着脑袋,脑子一片空白,他努力使自己清醒,做最后一件事——祈祷。押赴刑场后,刽子手举起大刀,寒光一闪,安德海的人头当即落地。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殿内总管太监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丁宝桢杀了安德海后,将详细经过具奏呈报。奏折很快送到慈禧手里,她只看到一半便大惊失色、暴跳如雷。这件事,她最恨的不是丁宝桢,而是给丁宝桢下旨的人——东宫太后和同治皇帝。如果说她之前对慈安太后只有几分嫉妒的话,那么现在则增添了几分恨意。很明显,他们的矛头是指向自己的,这直接威胁到她的地位。而且,慈安太后正加紧敦促亲王们为皇帝行大婚礼,皇帝一旦大婚就更有理由亲政,这是变相逼迫她交权。安德海被杀,她虽然有些心痛,但尚可忍耐;但要让她交权,则比要她的命还难受。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消除这件事给她造成的恶劣影响。

这样一想,慈禧便把心中的怒火强压下来,佯装大度,支持慈安太后的做法,但不该故意瞒着她。她也没下令处罚丁宝桢,以防朝野上下认为她挟私报复,但是她心里已经开始构想专权的计划了。

安德海死后,李莲英接任殿内大总管。与安德海的作风不同,李莲英处事谨慎,处处小心。他经常对身边的奴才们说:“我受恩深重,不可一时失慎。天恩愈大,性命愈限,吾人不可不慎。”尽管如此,慈禧依然担心安德海的惨剧会重演,于是迅速擢升李莲英,甚至突破了雍正帝定下的太监品级以四品为上限的规定,最终使李莲英成为清朝历史上唯一的二品太监。